江面上煙霧繚繞，清風拂過青色江水蕩起一圈圈漣漪，視線所及之處草木翠綠蔥郁，生機盎然，與一路行來見到的荒涼廢墟形成鮮明對比。
遠遠看過去能瞧見渡口邊聚了不少車隊，人頭攢動。
這與重九斤預想中截然不同。
“那是停車場？”重九斤看著渡口附近大片空地上被安排的整整齊齊的車輛愣了一下，“不能駕車的話接下來要徒步嗎？”
“山路太窄大部分車都過不去。”張隊率先打開車門走下車，“我們不用去停車場，不能開進去只能帶著走。”
“帶著走？”重九斤很是疑惑，這么一大家伙難道還能扛著拎著背著不成。
三分鐘后，一行三人已經徒步走到渡口。
重九斤能感覺到來自左右兩側的關注目光，張隊和艾麗婭時不時瞥過來的打量眼神并沒有過多掩飾。
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疑惑的問道“我臉上有東西嗎，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
“你就不覺得好奇？”張隊說著特意舉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背包。
那么大一輛車，咔咔咔幾下變形就從一龐然大物縮小到巴掌大小的模型車，正安然放置在他的背包中，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的高中生難道不應該興奮的嗷嗷叫，露出小鹿斑比一般的純潔好奇目光，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嗎？
露一手的興奮感被重九斤的冷淡反應潑了好大一盆涼水。
重九斤點點頭，“是有一點點。”
張隊這時覺得重九斤這反應終于正常了些。
“你不是說外星科技在地球使用有嚴格標準嗎，為什么那輛車能被縮小放置？”
重九斤的關注點令張隊無言以對。
艾麗婭解釋道“這輛車不是從正規渠道購買的。”
走私嘛，明白了，“社長找的外星人代購？”馬修在重九斤心中的土豪金光圈更亮了幾分。
“你就不好奇它是怎么變小的嗎？”
“難道不是通過量子技術之類的科技手段嗎，小時候看電影時見過，通過改變電子之間的空間距離調整物體大小，大致明白就行了原理講的再詳細我也聽不懂啊。”重九斤回想那部老電影的內容，“你們看過嗎，我爸媽特別喜歡看老電影。”
把使用說明書背了四五遍的張隊一肚子講解被堵在嗓子眼，“嗯，是這樣沒錯。
渡船還沒沒來，渡口聚集了七八十個人，三五成群各自組成了隊伍，看樣子已經等候了很長時間，見到重九斤三人皺眉打量一陣便轉開視線。
“又來三個。”
“三個算什么，等消息再擴散一陣過些日子來的人只會更多。”
“一看就是三個小屁孩兒，指不定從哪兒打聽到以為有熱鬧可以湊。”
議論的音量其實不高，可重九斤耳朵靈，聽的一清二楚。
剃了胡子的張隊長仍是三人中看起來最年長的一個，重九斤雖然個高但也是一臉稚嫩，而艾麗婭戴著眼鏡扎著馬尾，完全一副大學里學霸書呆子的模樣。
三人渾身上下洋溢著稚嫩的青春氣息。
重九斤這會兒再看張隊和艾麗婭，兩個裝嫩的高手，這兩人都收斂了氣場，要說不是故意的她才不信。
一個身形矮小消瘦的年輕男子在踟躕一會兒還是走了過來，結結巴巴的開口“你們也...也是去霧...霧川...川的嗎？”
這人看起來也很年輕，一直穿梭在渡口人群之中，肩上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單肩包。
“我這...這兒有地...地圖......安...安全手...手冊，要...要不要來...來一份？”
這一句話問話聽完重九斤跟著憋了好長一口氣。
“你是當地人？”
年輕男子點點頭，“霧...霧川地..地形復雜氣候多...多變，不熟悉路可...可能會迷路遇...遇到危險，帶..帶上地圖安...安全手冊相...相當于有...有了本土向導，買...買一份吧！”
這句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仍然是磕磕巴巴口吃著。
“渡口平時都這么多人嗎？”
“這...這幾天特別多。”
張隊和口吃的青年聊了起來。
在霧川邊界線上有個官方地圖上沒有標注的村子，渡口村。
這村子平時主業主要業務是擺渡，無論是進出，但凡是從荊楚過來或是想要從借道荊楚離開，這里是必經之路。
看了渡口標牌上的告示。
經由荊楚通霧川的這條路第一個斷點就在這兒，需要擺渡船才能到江水中心被濃霧遮蓋身形的五丫頭山，雖然仍然需要擺渡，可這段水路的距離相比起從其他方位進入霧川短的幾乎可以忽略不提。
渡船每十天有一班，如果錯過就需要等下一次，因為天氣和水況問題都有可能取消擺渡。
張隊不愧是做警察的，審訊手段放在日常生活里效果極佳，遞個煙的功夫就和拾荒隊伍的人熱聊起來，從他們那兒打聽到不少事。
“最近霧川頻繁出現地面塌陷，不少拾荒隊伍聞風而來。”
拾荒者算是在全球星爆之后發展出來的特色職業，一開始是在坍塌的廢墟城市里搜索可用物資和廢品，發展到后來搜索外星設備殘骸，再到搜尋一切可再利用資源。
這些人常年游走在荒野廢墟，許多人因為剛入行沒錢沒有專業裝備長時間暴露在野外的高輻射環境下，日積月累受輻射影響身體狀況并不好，后來想治療也晚了。
名副其實的高危職業。
“你在舊地市區很難看見這些人，他們即便是回城也多在近郊的村寨活動，例如荊楚北寨，那兒的許多常住人口以往都是做這行的。”
討生活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資源緊張匱乏，社會動蕩的時代背景下。
張隊看著重九斤，感嘆道“你出生那時候已經好多了，再早些年地球還沒加入寰宇聯盟的時候才是真的混亂又危險，第三次世界大戰差一點就發生了。”
重九斤點點頭，有一個歷史老師當爸爸的好處大概就體現在這兒，什么正史野史傳說從小耳濡目染。
張隊晃了晃手里的地圖和安全手冊“雖然我們有衛星地圖和導航儀，但當地人的安全手冊有許多實時更新的安全小貼士，比官方信息更新要快得多，還有許多當地人才知道的忌諱。”
渡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渡船卻遲遲未來，聽其他人說這次渡船比原本的船期晚了兩天。
沒有船除非能飛或是愿意游過去，否則只能乖乖等著。
重九斤就像是第一次春游的小學生，看什么都稀奇，左右張望帶著小熊貓瞎溜達。
“這里居然有地攤？”重九斤看見停車場內側的攤位是有些驚訝的，一張草席放在地上，貨品就擺在草席上，雜七雜八一眼看過去很難辨認，還有兩個賣吃食的小攤兒。
面前的攤主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重九斤目測對方可能比她還小兩三歲。
這些孩子身上摸著黑色的泥土狀物體也看不太清模樣。
同行的艾麗婭推了推鏡框，“黑草泥是用多種草藥熬制的膏狀物，具有不錯的防輻射效果，需涂抹較厚，使用時不方便移動，相較同類產品性價比很高。”
“烤豆干兒巴適得很，來點兒不嗎？”少年人的吆喝聲很清亮，“你們都是當地人？”
“嗯，我們渡口村就在啊邊邊，黑近，如果錯過擺渡船可以去我們村借宿，遭不到幾個錢。”
雖然說的是方言可也能聽懂。
幾句閑聊之后重九斤得知擺攤的都是當地人，附近一個小村鎮的村民，看護停車場是他們的主業，為了貼補生活會在渡口有渡船往來的時候擺攤，賣點土特產。
這與仍然大致維持著星爆前社會制度和生活方式的舊地城市截然不同。
她聽說過還有人生活在零散分布于荒野廢墟的小村鎮中，可聽說與親眼看見是兩碼事。
艾麗婭說道，“這個渡口村鄰近霧川和荊楚交界，與外界往來頻繁，還算好的，還有許多長期封閉幾乎與世隔絕的村鎮。
這些村鎮多形成于地球災害頻發時期因為各種不同原因與外界失聯逐漸形成封閉社會，部分村鎮甚至極度排外不愿意與外界交流。”
原來如此，荒野，舊地城市，新區，地球仿佛被生生分割成了三個不同的世界。
沒有車輛需要停放，重九斤和艾麗婭繞著停車場溜達了一圈，這一溜達就是一個小時。
重九斤和艾麗婭重新回到江邊，遠處的江面上濃霧彌漫，與天際連成一線，將前路遮擋的嚴嚴實實。
深呼吸，周邊的氣息混雜，重九斤的視線飄向江面，碧綠的江水波光粼粼，一陣江風拂來水腥氣鉆入鼻息，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今天有沒有渡船來？”
“耐心等著吧，我都等兩天了，誰知道這破船到底什么時候到？”
“不會吧？”
“小結巴！”
“小結巴呢？”
“在...在這...這兒呢”口吃的矮小男孩走到人群前，“要...要買地...地圖嗎？”
“老子大前天就買過地圖了，渡船到底來不來，怎么連個鬼影都沒有？”
那可不見得，重九斤聞言下意識的又看了眼江面，此刻的江水很平靜，可她能嗅到死靈的氣息，很濃郁，這江水里淹死的人和動物數量只怕是不少。
她相信現在沒人愿意下水游過去是有理由并正確的選擇。
小結巴直點頭“要...要來...來的......”
他這兒吞吞吐吐說著話聽得人抓心撓肝的時候濃霧之中顯出一團黑影朝江水岸邊駛來。
“渡船，渡船來了！”
“是渡船。”
這會兒沒人顧得上小結巴，所有人都看向穿過濃霧朝岸邊駛來的渡船。
突突突的馬達聲在渡船穿過濃霧之時突兀的響起。
“來了，來了，終于來了。”
渡船是一艘破舊漁船改造，船身和夾板銹跡斑斑，當船在渡口停穩之后，岸上的人蜂擁而上，哪怕淌水也要先一步沖上去。
重九斤三人落在了最后。
渡船不僅沒位置，就連船艙也只有原本裝魚的貨艙，魚腥氣濃重還特別潮濕憋悶，大家都更愿意擠在甲板上。
船夫收了船票后回到駕駛艙，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有人試圖和船夫搭話，連眼神也沒能收獲一個，徒勞而歸。
無論如何渡船總是開動了。
突突突的馬達聲再次響起，震耳欲聾，船身輕微搖晃朝濃霧駛去，這次是真要進入霧川境內了。
重九斤站在夾板邊緣抓著欄桿回望岸邊，當船身穿過濃霧之后，透過濃霧只能隱隱看見江邊的輪廓，江邊的聲音也被濃霧隔絕在外。
這擺渡船看起來就不是能遠航的，事實也正是如此，穿過濃霧之后重九斤就看見了江面另一邊的渡口，五丫頭上近在眼前。
環視四周，濃霧繚繞能見度不算高，五丫頭山是視線范圍內最明顯的存在。
隨著擺渡船的突突馬達聲，江面蕩起一圈圈水波漣漪。
重九斤不解的問道，“這一趟過去需要一刻鐘左右，時間不算長，怎么十天半個月才有一趟船？”
“那是因為平時只有一兩個客人，浪費油錢，走這條路的人也知道這個規矩，來之前一般會打聽好渡船船期提前做好準備。”
張隊指了指地圖上豎著的小山峰，“你看這兒，到了五丫頭山我們就能走上山路。”
重九斤仔細看過霧川的地圖，大巴山脈就橫亙在江面上，從高空俯瞰就像是一根根豎立的手指頭，正好五根戳向天空，在江面上連成一串。
“順著走過去就是四丫頭山，三丫頭山......距離坐標目的地就不遠了。”
重九斤一路上的念頭隨著時間流逝不斷變化。
十分鐘過去......
快到了，有些小興奮。
一刻鐘過去了......
誒，還沒到，晚點也是有可能的。
二十分鐘過去了......
怎么回事？
重九斤抬頭張望，五丫頭山就近在咫尺，那渡口位置看著也不遠，怎么總是差一點就是不到呢？
半小時一晃而過，說好的全程只需要一刻鐘呢？
沒有風浪，沒有被襲擊，渡船也沒有停止航行，什么都沒發生，但為什么目的地就在眼前卻怎么也到不了呢？
“張隊，你確定沒記錯，從渡口到五丫頭山真的只需要一刻鐘？”
張隊指著對面的山峰，說道“是啊，你看那就是五丫頭山，不是就快到了嗎？”
“.......”重九斤眉頭緊皺，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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