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羅大眾的認知里,一般的美人都沒有腦子,有腦子的美人一般都不為這普羅大眾所見。
不巧,虞姒是個俗人,免不了俗,她有一張美人臉,自是會有一個不太好的腦子。
虞姒不記得她上輩子活了多少歲,只記得死前她明明感覺自己熱得發狠,卻又看到了無盡的白色,無盡的雪,一粒雪落進她的眼間,她仿佛從雪花的映射中看到了自己半百稀疏的頭發。
她腦子里最清晰的就是死前那副場景,其余的,關于上輩子她的前生后事,怎么死的,為何會死,統統就像是被攪亂了的湖水,底下的淤泥都被攪了上來,變得混亂不堪。
一個女人都記不清自己的年歲,你還能指望她記得什么……
今年除夕夜與立春撞在了一起,雖說是立春,萬物復蘇的開始,依虞姒看,這天還要冷上幾遭。
天冷,暗的也快,虞姒坐于鏡前的身影被不斷拉長,拉長,在紗窗上投下一段被彎曲的剪影。
視線里的光景亮了亮,是有人掌了燈。
那人走到虞姒身后似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表姑娘,膳食已經做好了。”
徐家對內名義上的四個主子從不過年,甚至每到過年的日子里,偌大的徐家多半就虞姒一個主子。
虞姒身后站著的人叫上弦,是虞姒身邊的大丫鬟,上弦十五六歲的模樣,長著一張耐看,但又過目即忘的臉,說不上美,更談不上丑,仔細看能讓人夸一句中上之姿,可看了第一眼,又留不住讓人看第二眼的心,她像是鬼怪志談里面的鬼魂幽靈,悄無聲息的的來,悄無聲息的走,與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若不是她還有影子搖晃,虞姒壓根發現不了她來了。
虞姒一邊注視著上弦在鏡子的臉,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她額上傷的由來。
少女們,尤其是漂亮的少女們,在豆蔻時總有幾個感情異常好的手帕交,或是幾個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冤家。虞姒這個人性情涼薄,手帕交一個沒有,反倒和葉家小姐葉正雅相愛相殺了快六年,足足占了她現在年齡的一半。
葉家是越州可與徐家可相提并論的商賈,而過了年正十一的葉正雅,是葉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孩兒,真正的掌上明珠,原本七年前徐家大小姐遠嫁后,這一代風頭無量的人該換成了她,誰知道半路殺出來一個虞姒。
尤其虞姒那張臉,長得真真是美,對于一個錦衣玉食,從小嬌養著長大的女孩兒來說,再沒有比這更可恨的事了。
在江南地區,立春前一天多會舉行迎春活動,目的是把春天和句芒神接回來,抬著句芒神出城上山,虞姒為湊這個趣兒,在家稱病,來了個金蟬脫殼之計,偷偷出了城,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同樣出城的葉正雅,兩人不知怎得起了口角,虞姒撞傷了腦袋,再醒來,殼子里的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魂了。
“剝。”蠟燭芯炸開一朵小小的火花,發出了不輕不重地一聲響,屋里太靜了,靜到這種聲音都聽得清楚。
虞姒驚覺,她在鏡子里一個字沒說的看了上弦好久,上弦也一直恭敬地站在身后,等待她的吩咐。
一聲燭芯炸似乎不止收斂了虞姒的思緒,上弦再次開口道:“表姑娘,該用飯了。”
“好,”虞姒順從地應了一聲,“今年除夕是有煙花的吧,什么時候開始放?”
在她為數不多的記憶深處,徐家自己家里不過節卻總會在節日晚宴上放煙花,她好多年沒見過煙花了,死前白茫茫的顏色帶給她的記憶太深刻,她要看看斑斕的顏色換換心情。
“至少還有一個時辰,表姑娘您身上還帶著傷,吃完了藥早些歇息吧,歲也不必守了,沒人會怪罪于您的。”上弦服侍她用著飯,頭壓得極低,似是恭敬極了,虞姒卻感到一絲說不出的怪異感。
黑乎乎的藥碗遞過來了,虞姒看著皺了皺眉,倒是沒多說什么,一口悶了。
苦澀腥辣的藥味猝不及防地在口中彌漫開來,一下一下刺激著她的胃,虞姒不自覺地想要嘔吐,上弦一個眼疾手快扶住她,將蜜餞塞入她的口中,壓下了藥味。
動作如行云流水般順暢。
除了藥味實在太難聞和心上的怪異感,到了上床的那一刻,虞姒都被上弦照顧的妥妥貼貼,像是照顧了許多年。
但最初虞姒到徐家的時候,指給她的兩個大丫鬟里,一個朔月,一個望月,上弦并不在其中,在多數人看來,她是四個二等丫鬟里算是最末的一個。
后來,朔月犯了錯處,年僅十四就草草配了人,上弦就像憑空出現一樣,一下子擠進了人們的視野里,替了朔月的缺。
一個平時看似沒有半點存在感的人,實則令人感到她無處不在,對于她一躍成為了一等丫鬟,沒有一個人對此表示任何疑惑,連一丁點詫異都沒有,周圍的人是如此理所當然,十不過又幾的虞姒自然也把這當成理所當然。
“表姑娘您早些休息。”上弦放下了紗幔,將多余的燈吹滅,留下一兩盞散發出微微光亮。
虞姒于黑暗中閉眼又睜開,耳邊感受著上弦腳步輕輕地退下,去到外間發出的窸窣聲響。
她就這么睜著眼,也不做什么,也不知睜了多久。
終于,“啪。”煙花在空中炸開,虞姒透過床幔,透過紗窗,看到了一點轉瞬即逝的斑斕。
又是新的一年開始了。
她可以安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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