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四天五夜的雨,終于在破曉時分停了,天際泄露出一絲光,光芒逐漸旺盛,普照大地,照亮了城北的哀鴻遍野,城西的劫后余生,城南城東的一如慣常。
自古以來,大旱生蝗災,大澇生瘟疫,這次水患有一半原因是人為,姚太守早有準備,派人清理死在水患里的家畜尸體,每天在容易積水的地方,熏艾草,灑草木灰,以防疫病橫生。
姚太守做好了水患后的疫病控制,卻沒能控制住人心,在城北災民中間流傳出了一句話—
地出祥瑞,世人不敬,故降天罰。
蘇省當日的無意之語,成了如今的肆起謠言。
錢金和青娘住在城西,自以為逃過一劫,沒想到僅僅十二個字就將他們打下了地獄,蘇省那天喊得不可謂不大聲,兩夫妻平日又多與鄰里針鋒相對,總會有人說出去的。
為平民心,姚太守很快押回了錢金和青娘。
而謠言的源頭,蘇省他就快要死了,他坐在藥堂搭的棚子的角落里,在靜靜等死,他不幸住在城北,又幸運地從洪水里逃脫,但他的大腿讓水流席卷過來的雜物劃出了一道血口,離死也不遠了。
“是樹枝劃的嗎?”一道珠圓玉潤的女聲在蘇省的頭頂響起。
蘇省抬頭,女子的面容逆著光,他看不清晰。
水災過后的頭一天,事事皆忙,一天的光陰很快溜出了指縫。
被水沖洗過多日的夜空格外明亮,齊橈趁月光不注意,一個撐手翻進了院子里。
錢金和青年是他向姚太守提議盡快抓捕的,押走了兩人,他便能專心地窺察衛梨曾住過的屋子了。
齊橈拆過衛梨搭建的楠木盒,衛梨喜歡每逢十進一,以十抵一,拆的時候,一根拆下來了,剩下十根全倒下來了,倒的速度太快,他沒能看清,也就無法將盒子復原了。
而匠人做東西時,一般會把自己本身的特色融進他做的東西里去。
聽巷里的老人之口,七八年前衛梨死了,這院子空置了一兩年,前后搬進來過幾戶人家,沒多久手里有點錢就搬出去了,最后一戶是錢氏夫妻,他們搬進來快有一年了,衛梨曾留下的痕跡多數被新的痕跡覆蓋的差不多了,但萬事皆有遺漏,多少經過萬千精巧計算的事最后不還是潰于蟻穴。
衛梨身量在女子中偏高,比他矮半頭左右,齊橈視線下移,點燃了手中的火折子,丁點星火微光照亮了墻上的劃痕。
歲月年久的土墻上都有不少劃痕,其中有一條在刻意觀察之下,略有些醒目,劃痕從墻面這頭延伸到那一頭,極為筆直,如同木匠用墨斗彈出來的墨線。
一、二、三……十
齊橈將步子放小,每走十步,他都會停頓一下,墻上的劃痕似乎也跟著他停頓了一下,在線中間留下來一個不大不小的圓點。
衛梨愛逢十進一,所以她的楠木條一共只有九十九個,齊橈走到第九十七步,碰到了堆在墻角落滿塵埃的雜物,他估算著腳步的丈量,伸長手去夠第九十九步的位置。
星火照亮了一個放大了的圓點,原本筆直的劃痕在其位置上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像小兒隨手畫上去的圖畫,看得出畫這個圓圈的主人的隨性。
齊橈按上圓圈畫出來的位置,有一塊磚石隨他的手按下去慢慢往里凹下去了。
密道大開
齊橈順著密道下去,走到一半,一座石墻封去了他的去路,齊橈敲了敲石墻,石墻發出沉甸甸的聲音,石墻很厚,他分不清后面是否還有路?
有人搶占了先機,齊橈無功而返。
徐帷對徐家底下那座地下乾坤只有上弦一個外人發現,多少感到不可思議,畢竟由上弦之口說出來的和徐帷自己知道的,那座地下乾坤光出入口就有三個,雖說狡兔三窟,但出入口并不隱蔽,人來人往的,稍不留意徐家的秘密就公之于眾了。
這些年,那個出入口能隱藏的好好的也有上弦一份功勞。
徐家地下乾坤的機關精巧,變幻莫測,徐帷手有圖紙,依舊無法完全掌握機關的走向,在上弦口中知曉還有兩個入口時,他便通過上弦口中的那兩個方位,日夜研究了手中的圖紙幾日,截住了兩個入口的道路,在暗地里完全填上是不可能的,光明正大地堵,他一個人又做不到。
雖說機關精巧,做機關的人卻有點不著四六,所以當齊橈來找他時,他一點都不意外。
徐帷向來少眠,深夜入睡,天蒙蒙亮起,兩三個時辰足矣,但這不代表深更半夜他歡迎他的妹夫來找他閑談。
和徐滿正與齊橈的少年投契不同,徐帷不喜歡這個妹夫,可誰叫他只有一個血濃于水的妹妹。
“內兄。”齊橈解開布包,露出里面的楠木條、蝴蝶佩和珠釵,“多日前,愚弟曾在錢朝奉那兒借走了這幾樣東西,未料,突逢大雨,沒能及時歸還。”
這場雨來得及時,姑爺來借東西,不能不借,但按理錢朝奉是會來稟告徐帷的,可大雨阻斷了他的道路,四五天過去,等雨停了,上了年紀的錢朝奉便不記得這件事了。
徐帷拿起了楠木條,徐家人的手都生得好看,紫黑色的楠木條在白皙的手指間翻轉,令人側目。
“愚弟拿來把玩,不小心毀壞了珍寶,還請內兄見諒。”
徐帷沒說話,他對他這個妹夫從開始便不怎么待見,他繼續翻轉手中的楠木條,好似這是什么稀世珍寶。
徐帷不說話,齊橈也不覺尷尬,神態自若地在一旁吃著茶。
漫長的時間過去,徐帷的聲音響起,他沒接齊橈的話茬,反倒是說:“需要把芽兒去找來嗎?”
齊橈嘴角的弧度不變,“夜色已深,讓芽兒好好睡,過些日子愚弟會來接她回家的。”
“嗯。”徐帷可有可無地應道,眼睛看著齊橈。
齊橈在徐帷的注視下,起身作揖,“交還給了內兄,愚弟這就請回了。”
“嗯。”徐帷還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世人都當徐芽兒是高攀,但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究竟是高嫁還是低就,身在其中的齊橈看得最為分明。
徐芽兒自己看得也分明,可誰叫她喜歡他,明明她是負氣跑回娘家,在齊橈口中卻成了暫住,只要齊橈想,他就能把徐芽兒接回去。
徐帷對這種事不予置評,他站在書架前,挑出了一本書,整潔的書面上有不正常的突起,像是夾藏了什么東西,徐帷翻開書,拿出了一只白玉蝴蝶佩。
兩只蝴蝶佩放在一起,一模一樣,不過一只左下的羽翅上刻了一個“霖”,另一只在右下的羽翅上刻了一個“梨”。
徐老太爺,姓徐,名霖。
這世上,情之一字,最傷人,最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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