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血化進藥湯里,變成了水。
照泠按上瓷瓶塞子,收好剩下的血,把瓷瓶放進冒著涼氣的石盒子中。
她做了一個簡制的冰窖。
不是親眼所見,沒人能相信這么一滴血能制成十數顆藥丸救上十數個人。
蟲能制蠱,人能制藥,以蠱入藥,方得藥人,自古帝王求長生不死,美人求容顏永駐,站在高處享盡榮華的人都不希望自己成為一捧黃土。
風一吹,生前的榮光全沒了。
帝王想要長生不老,下面的人當然是要投其所好,開爐煉丹是通常作派,其他千奇百怪的方式數不勝數,全看居于上位的人信與不信。
前有始皇命徐福領三千童男童女去蓬萊找長生不老藥,今有人以蠱入藥,將自己制成半生不死的藥人,以獲得不老。
不老比長生簡單,想不老的人確實成功了,她活了四十六年,留下了一個女兒。
是藥三分毒,用萬種名貴藥材制成的藥人是能永葆韶華的仙藥,是能解百毒的解藥,也是掏空身體的毒藥。
藥人生的孩子,生的是運氣,運氣好生出一味“解藥”,運氣不好則生出一味“毒藥”。
“唧唧。”一只小雀兒落到了桌前,圓溜溜的小眼睛倒映出照泠萬年不會變的笑臉。
“所以我……誤打誤撞成了解藥。”虞姒聽徐老太太說完了越州城里人們口耳相傳,制成解藥的條件。
“是。”徐老太太重重地握住她的手,堅定虞姒不確定的心,“阿姒,人是活在世人眼里的,沒有人能超脫世外,有一個好名聲比一個壞名聲活得容易。”
有一個好名聲的人被人發現做了壞事,會受到墻倒眾人推的對待,但在此之前,人們不會輕易去疑心一個有好名聲的人。
“我受不了壞名聲帶來的指指點點,也受不了好名聲帶來的束縛,老太太,沒有一條中庸的路能讓我選的嗎?”
虞姒清楚自己的德性,她是一個難成大器的凡人。
“什么是中庸?作為一個女子,想中庸,你可以不會詩詞歌賦,但你的女紅手藝需得過的去,繡不了精巧的花樣,縫補衣裳的針線首先得緊密,而在此之前,你首先要成親,我們的阿姒有歡喜的人嗎?”
“沒有。”虞姒看了看手中的青棗糕。
歡喜的人?
有青棗糕好吃嗎?
“前朝女子十五不嫁,將累及家中父兄,本朝人口豐裕,沒有此法,但女子留到二十,已成了口中的老姑娘,多數女子是在十一二歲相人,十三四歲訂親,十五六歲嫁人。
“阿姒,你想選的中庸路,意味著你要在兩年之內找到意中人,把你的青棗糕、杏花酒和桑葉子打的雀兒都分給他一半,和他在四年內成親生子,度過余生。
“你……肯嗎?”
虞姒想了一下那樣的場景,開始拼命搖起了頭,有個桑葉子和她搶東西就夠她受了,再來一個,她不定得餓死。
“那就好好活,活到不用去遷就別人來保全自己。”
徐老太太說話時的眼神過于鄭重了,壓的虞姒喘不過氣來。
虞姒趕緊吃了一塊糕,壓驚。
徐老太太久病,沒多久功夫,臉上就顯出了疲態,她說不了太長的話,卻還有很多的事沒交代完。
虞姒扶她回到床榻上,梁柱上映著漏進來的隱隱綽綽的光,如同只小蜥蜴。
年少的三個人里,屬她怕這些不起眼的蛇蟲鼠蟻,另外兩個,舜娘把這些東西當藥酒泡,梨花兒拿它們給自己做的彈弓練手。
徐老太太長久地注視著光影,視線在困頓中慢慢模糊了,記憶深處兩個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杏子,我給你看我做的東西,在這里加上一根竹條,站在一丈之外都能打到雀兒呢。”
“回老太太,這是我自己做的,打雀兒能方便些。”
梨花兒打小就白,身量又高,烈日炎炎下成日跑出去瘋玩,徐老太太也沒見她黑過,而桑葉子大晚上出來不點燈,只剩一口牙能被人看見,還矮。
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卻說著一樣的話,一樣有一雙巧手能做出差不多的東西。
徐老太太艱難地在床榻上翻了個身。
這天下哪有這么多的巧合,多得乃是人為。
虞姒跨過檻,掩上門,心頭總感覺有些許說不上的感覺,她開始是想跟老太太說什么來著?
怎么感覺……
她好像被老太太給忽悠了?
老太太和她講話的功夫,門外的人都走光了,虞姒站在門口,只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刨木頭的響聲。
桑葉子又在搗鼓她的東西了。
虞姒放輕腳步走到桑葉子的身邊,蹲下身,拖著腮,靜靜地看桑葉子干活。
周身堆著各種各樣的木材,刨出來的木屑滿天飛。
一片木屑落在了虞姒頭上,虞姒像是怕頭上的木屑會變成蝴蝶被她驚動走了,腦袋都不敢動一下,手翹上了蘭花指,去拈沾在她頭上的木屑。
“你閑得慌嗎?”在認真開口干活的桑葉子突然開口。
虞姒剛拿下來,薄薄一片的木屑斷了。
“你知道我來了啊。”意識到這一點的虞姒扔掉了手里的木屑,大大咧咧的站起,弄出來的聲響變大了好幾個度,“早說嘛。”
“你以為你是螞蟻嗎?不占地方。”桑葉子手拿刨子指著地上的影子,“你擋住我的光了。”
虞姒默默挪開了點位置,頭轉向灌入池塘的溪水源頭,“這溪水的源頭在哪?為什么怎么流都流不完?前些日子大雨也沒見它滿出來啊。”
“從一口山澗深潭里流出來的,潭水是活水,深不見底,你想看它溢出來或是干涸了?”
桑葉子拿起她刨好的木頭,“等上三年大旱或大雨,你活著的話,還能看見。”
桑葉子對虞姒的詐尸和變臉還記在心上,嘴里冷嘲熱諷,刺人的要命。
然而虞姒在意的點與她沒有半點相同,“在山澗里啊,夏日里是不是也很涼快,過些日子我們去那兒鳧水吧。”
“你會水嗎?姑娘!”桑葉子更生氣了,“小心水鬼拉你做替身。”
“我會……”
“你會就是見鬼了,你上哪游會的,后院的觀賞池嗎?”
我不會水嗎?虞姒捫心自問。
她好像…不記得了。
那么…
萬鬼說的他是誰?虞姒也不記得了。
忘川河剝離了她的骨肉,也消抹了她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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