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好奇的望著這個衰老的女子。
她眼中的女嬙，早就氣血衰敗，生機(jī)枯竭，可有一股奇怪的氣支撐著，始終沒有倒下。不然，不等她輸入靈氣，就已經(jīng)暴斃了。
怕輸入太快，她還刻意放緩了靈氣的輸入速度，結(jié)果這女子就像一個無底的黑洞瘋狂的吸收。
作為天道宮圣女，天意不在怕的，因為她的靈氣根本用之不竭！只要紫宸界存在！
她沉心靜氣，反手吸納天地游離的靈氣，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女嬙體內(nèi)。
其實，能反向吸收，就說明女嬙醒了。
但自私的人本性如此，有便宜不占嗎？當(dāng)然要趁機(jī)利用這個機(jī)會，多多吸收一些靈氣備用！不然下次……還有沒有下次不知道呢！
幾次和二祖打交道，女嬙變得“奸詐“多了，凡事都不敢大意。她就是這么想的，覺得自己太單純，太愚蠢，才會被二祖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被人家利用到這種地步！
竭盡全力吸收靈氣，小半個時辰后，整個丹田都充盈了，滿到她小腹都快脹痛起來，她才“悠悠轉(zhuǎn)醒“。這么長的時間，也足夠她充分思考，怎么面對二祖！
“你，不認(rèn)得我了？“
女嬙低低的笑，笑聲充滿了悲傷和自我厭棄。
“不好意思，我變成這個鬼樣子，讓你連自己的臉都不認(rèn)得了。“
天意睜著懵懂無知的天真眼睛，好奇的看著女嬙。
女嬙緊緊握著拳頭，當(dāng)年，當(dāng)年二祖就是用這么天真的眼神看著她，問她是不是想要長生之策？她怎么能不上當(dāng)？誰看到這雙無辜純凈的大眼睛，能不上當(dāng)？
世間最無恥的人，莫過于二祖了。她明明編織好了驚天的陷阱，還能笑吟吟招手，讓你主動求著，哭著往下跳。不給跳都不行。
女嬙若不是實在絕望，沒了其他指望，也不想和二祖打交道了。
當(dāng)她看到二祖完全康復(fù)，半點(diǎn)傷勢也沒有，就知道自己毫無希望。
報不了仇，也不能替自己出氣。
她有預(yù)感，要是她執(zhí)著于復(fù)仇，說不定會把自己陷入更深的大坑里，永遠(yuǎn)爬不起來了！
“我的臉？“
天意好奇的捏了一下女嬙，感受手里如樹皮一樣失去彈性的皮膚，嘆一口氣，“你怎么這么老啊。“
“我見過的所有女修，都很愛惜自己的容貌。“
“我也很愛惜！“女嬙憤怒，隨即立刻壓抑自己的脾氣，生怕又入了二祖的圈套，“要不是迫于無奈，我怎么可能以老嫗的面貌見人。我不想永葆青春，維持和你一樣的容顏嗎？“
仔細(xì)凝視著女嬙，天意終于點(diǎn)點(diǎn)頭，“你的輪廓，是有點(diǎn)像我。“
確認(rèn)完了，她才想起正事，“誒，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啊？你怎么能聯(lián)系到我呢？“
“你，不認(rèn)得我？“
“不認(rèn)識啊。啊，難道你認(rèn)得我？可我一出生就在天道宮，沒怎么出過宮門——不對，我失去了記憶，我之前應(yīng)該離開過一次。你是我上次離開天道宮后認(rèn)識的人么？你叫什么名字？我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
天意興致勃勃的問。
女嬙的臉，先是震驚到僵化了，隨后，才露出一個燦爛到菊花層層舒展的笑容——皺紋太多了！
“你，想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你失憶了？“
“嗯！“天意苦惱，“雖然都說丟失了一部分記憶，沒什么大不了的。我還是我，我沒有損失什么。可我……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有時看到星星和月兒，還覺得莫名的情緒上涌，不知道為什么。我想找我的記憶。但我……不知道從哪里找起。“
說完，她認(rèn)真的看著女嬙，“你能告訴我嗎？“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女嬙放聲大笑。
笑完了，她的眼中蹦出極度的仇恨，不，仇恨的報復(fù)方式，不一定是你死我活。如果讓二祖一直沉浸在失憶的痛苦中，那這份痛苦也太淺薄了。頂多看著星星月亮難受罷了。她不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可物理上消滅，也不現(xiàn)實。
天道宮，她來紫宸界多年，多少也知道些奧秘。再說以她的修為想要暗算，成功率太低。
眼神一轉(zhuǎn)，她已經(jīng)想到最好的辦法。
“你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好，我可以告訴你。“
女嬙咧嘴，露出一個稍顯陰郁可怕的笑容。
她先指著自己的身體，“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叫姜瑩。“
“人稱白家最后一任家主女瑩。“
“我是女瑩，女瑩，就是你！“
“沒錯。你剛剛問，我怎么可以聯(lián)系你。因為，我曾經(jīng)就是你啊！“
“啊！“
這么驚奇的信息，換了誰都會覺得驚悚，繼而怒斥荒唐的。唯有天意，不僅沒有反駁，還聽得津津有味，不停的追問，“然后呢？“
“……然后你就有了身孕。至于孩子的父親，我不知道。“
“唔！想不到出宮一次，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何止啊，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你，經(jīng)歷的還要多。不過，你想知道全部，就要付出一定代價。“
“什么代價？“
女嬙陰惻惻的開了口，“就像當(dāng)初你對我做的那樣，交換！“
“交換什么？“
“身體！“
天意搖頭，“我的身體，你用不了。“
“我可以啊，我曾經(jīng)上過你的身，整整八百年！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你！“
“按你所說，那時我身受重傷啊。“
“我替你承受了大多數(shù)的痛，忍了八百年的寂寞煎熬，當(dāng)時你怎么不說我用不了呢？“
“此一時彼一時啊。那時我還很弱小，現(xiàn)在的我……“天意剛想說，自己才封印魔性，不適合交換的。又想，這名女子所說的話，像是真的。
那么她真的曾經(jīng)代替自己滋養(yǎng)過她的身體？
興許能承受一刻時間？
她不需要太久，只要能夠得到全部記憶就好。
沒有記憶太難受了。就像離魂，找不到歸宿，滿天下游蕩，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好吧，我們暫時先交換！等到你受不了了，我們再換過來。“
女嬙露出狂喜，做夢也沒想到，二祖竟然答應(yīng)了。
等等，不會又有什么圈套吧？
前后思索了一遍，她現(xiàn)在這具“姜瑩身體“，已經(jīng)破敗不堪，生機(jī)寂寥，活不了幾年了。而二祖的身體才剛剛修復(fù)好，怎么比也是后者更好啊。
而且就算有圈套，她進(jìn)了二祖的身，也有足夠的智慧和手腕來面對任何算計。
哈哈哈，上天還是眷顧她，竟然讓二祖失去了全部的記憶。讓她終于強(qiáng)占了一次先機(jī)！
重新刻畫了一遍符陣，仔細(xì)的，謹(jǐn)慎的核對了所有符文，確定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錯誤了，她才和天意面對面站在符陣的中央。
天意還道，‘’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停下來吧。“
又是這種假好心！
想要騙人還裝著很關(guān)心的模樣，女嬙深吸一口氣，露出假笑，“不妨事，我會堅持的。“
符陣蕩起一陣陰風(fēng)，交換靈魂本來就是逆天行事，虛宸界還罷了，界主本來就是專心男女情愛不大靠譜的，而紫宸界……天道之壓何其強(qiáng)大！雷劈了兩下，斗轉(zhuǎn)間陰云密布，集聚的雷劫就要狂劈。
可片刻后，又消散了。
大概是發(fā)現(xiàn)姜瑩的身體，還有天意的身體，其實都為一人。
而寄托在姜瑩體內(nèi)的女嬙，被看成是傀儡了……
又鉆了天道的空子！
天意在姜瑩的身體里睜開眼，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同了。除了女嬙的記憶，她還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說，第一次踏破重重障礙，“穿越“到紫宸界，意氣風(fēng)發(fā)，以為自己注定要做一番事業(yè)。
然后遭到現(xiàn)實毒打，迫不得已棲身在長生殿……
這都是這具身體的記憶，重新蘇醒了。
她低頭摸著自己的小腹，這里曾經(jīng)孕育過一個孩子，那孩子呢？對了，祭臺上小黑帶著孩子離開，一幕幕深刻刻入骨髓的記憶，又出現(xiàn)了。
心痛，無比的心痛。
可誰知道這種感受，當(dāng)一個人麻木了太久，喜怒都沒了，發(fā)生的任何事情都很難牽動她的情緒。她不是悲觀，也不是樂觀，而是一個旁人，對身邊發(fā)生事情投入不了什么。這種情況太久了，久到連疼，都覺得驚奇。
一方面是痛苦壓抑的身體直觀感受，另一方面則是她精神上的飽滿充盈。
她有過去了！
她有自己的感知了！
天意是很高興的。
不過，感受完畢之后，她還是想回到自己原本的身體，怕女嬙受不了，便上前一步，“我來重新主持符陣吧。“
哪知道女嬙經(jīng)歷了一番精神戰(zhàn)斗，終于控制了身體，哈哈大笑，立即踢翻了符陣，“不勞煩二祖了。“
“你就用你之前的身份繼續(xù)活著吧。欠我的八百年，也該還了！“
“我的身體不適合你！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另外幫忙重新……“捏塑一個新的！
女嬙卻不想聽了。
就算聽完了，她也不肯從啊！
天底下還有比二祖的身體更適合修行的么？
她抬起手肘，看著自己的手指，“原來我可以這么強(qiáng)大！“
“哈哈哈，這是上天對我的回報吧。也該輪到我了！“
天意嘆氣，“真的不適合啊！“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在你騙了我那么多次后？“
“我？什么時候欺騙過你？“天意驚訝。
女嬙張口就想反駁，可令人生氣的是，她找不到任何言辭。
努力一回想，竟然是真的，二祖真的沒有騙過她。
“你的靈魂進(jìn)入我的身體，你就不會死了……“
是的，但是沒說要經(jīng)受八百年的植物人煎熬！
這不比騙子更可惡！
“夠了，你別做夢了，我得到了，怎么可能吐出來。說起來，姜瑩才是你的本體，你應(yīng)該在姜瑩的身體里有始有終！別過，祝我們此生永不再見！“
女嬙張開雙臂，哈哈大笑著飛走了。
天意留在原地，眼神悲傷，又有點(diǎn)迷茫，“是真的不合適啊。“
“我才粗淺的封印了三十六道魔心。“
“至少要封印九九八十一道。才能不困擾未來修行啊。“
天意心思純凈，平常很少事情能縈掛于心。
但她親自從寒塵吸收來的魔心不一樣。
“要是魔心控制了你，你就不是墮魔那么簡單了啊。“
“唔，你現(xiàn)在用我的身份，應(yīng)該會去天道宮吧，我寫信回去，你就自行封印吧。就算封印不成功，師姐師妹總不會眼睜睜看著！嗯，應(yīng)該不會鬧得天下大亂？“
天意隨便的思考了一下，就放下不安，全心全意的體驗全新的感受。
原來，以凡人的身體看待世界，是不同的。
花香都不一樣了。
天意蹲下來，看著螞蟻搬家，看草尖搖晃著，看清風(fēng)一縷縷穿過她的手指，看天空漂浮的白云，一些不那么深的，就是日常生活的記憶片刻也浮現(xiàn)了。
“我……是姜瑩。“
“穿越紫宸界后，我改名叫白娉婷，我是長生殿器殿的閣主？我主持修煉了百分之四十的長生殿靈器，我是個煉器大師？“
記憶中翻弄火焰，一遍遍捶打原材料，都變得珍惜可貴。
天意既是找尋過去的自己，也是重新感受新的體驗，朝著長生殿的方向走去。
這一走，就是走了大半年。
等她到了山腳下，看著云氣縹緲的眾山之巔，“我真的來過啊。“
“很多次。“
塵封的記憶轟隆一聲全部打開，身體的記憶就像寶藏，挖就挖不盡，也像地下的噴泉不停地噴涌。
她一時間非常激動。
“什么人，亂闖長生殿？“
“咦，你？“
天意仔細(xì)看了對方，認(rèn)出了身份，“姣姣妹妹！你送我的凝元丹，多謝了！“
被叫喚名字的姣姣，卻沒有一絲欣喜，“你，白娉婷？你害死了殿主婢女綠萼紅蕊，居然還敢回來？“
“何出此言？我為何要害殿主的婢女？“
天意是真不知道啊。
“你還虛言狡辯？綠萼紅蕊送你下了山，就失蹤未歸。不是你殺的，又是何人？看在過去姐妹一場，我勸你還沒人發(fā)現(xiàn)，趕緊離開。不然，我只能押你去見殿主了。“
天意露出悲傷之意，“姣姣妹妹，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綠萼紅蕊真的不是我所害。我加害她們作甚。我在長生殿多年，不說立下多少功勞苦勞，一直感念對我收留維護(hù)之恩。當(dāng)初離開，也是因為壽命無多，心灰意冷，何苦又給自己樹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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