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確認百雨睡著后。白水拎著一瓶酒上了閣樓。

    閣樓的風挺大，五月的夜還有些涼。

    云層高低不齊飄動，星星也忽隱忽現明滅不定，有一顆星星特別明亮。

    輕抿一口酒，白水向星夜招手。

    既然發生了那么多神奇的事，自己豈不是能呼風喚雨了？

    夜空沒有半點反應。

    捂著臉，她覺得自己特別好笑。卻沒注意到風漸漸小了許多。

    一口一口酒下肚，白水繼續躺在躺椅里看星空。

    今夜星空真的很美，那顆耀眼的星星，讓她想起在山里露營的夜晚。

    城市的星星實在太少了。

    她不愛城市。最喜歡像《瓦爾登湖》那樣的生活，瑣碎又愜意。

    想要以后賺夠了錢，就在一個遠離人群風景優美的地方，修一座自己設計的房子，一定有趣又溫暖，生活氣十足。養些小動物，她最喜歡烏龜。還要有大大的院子，種上一整片花，方便她畫畫；開小池塘，還要菜園。屋后要有草坪，還可以種銀杏和楓樹，再栽幾棵洋槐。

    有好多漂亮的風景，和哥哥露天燒烤，路邊野餐，喝酒到天亮。

    她每天要做的事就是，一覺睡到自然醒，吃哥哥做的美食，種菜除草養烏龜，畫一整天畫，看一整天書。

    偶爾和朋友在家里聚聚，聽他們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故事。

    美滋滋。

    雖然百雨無情嘲笑過她：“你太小資了。”意思是她志向不高遠。

    可白水才不要萬眾矚目金光閃爍的生活。

    她就想衣食無憂，安寧度日。這樣一處院子就足夠了。

    她不貪心。

    如果真的有神奇能力，就讓自己的愿望快快實現吧。

    她這樣想著，好像變回了一個對任何事都抱有幻想的小女孩。

    實則，她依舊是那個幾瓶酒下肚不眨眼的白水，一個十八歲成年人。

    喝了大半瓶，一點醉意都沒有，她總喝不醉。

    但是很困，困到想直接睡在閣樓上，雖然可能會著涼，第二天會被百雨揪耳朵。

    還沒閉眼多久，就感到越來越亮。

    “百雨！我回屋！別用手電筒照我！”以為被捉住，她大驚。

    卻見一團發光的流砂在眼前回旋。流砂從白水的閣樓向外延伸，在空中架起一座光橋，盡頭是那顆巨大的星星。

    不，不是星星。是個人？

    怎么說呢，當一位少年，像流星一樣，在夜空中劃著弧線向你降落而來。

    他有淺色像琥珀一樣的栗色頭發，烏黑泛金的眸子顯得異常明亮。身邊浮著許多小小發光的顆粒，縈繞在他身畔，溫柔地流動，勾勒出飽滿的圓弧。

    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溫和有禮探出，示意你輕輕搭上，他好像要帶你去不一樣的地方。

    你，此時會怎么做？

    我們的白水，在短暫的錯愕后，將手中的酒瓶放在了少年手上。

    她攤手：“只剩這一點了。”

    少年挑眉，露出一絲意外，笑意浮現。

    發光流砂聚集在腳下，他優雅地落在閣樓上。像多年不見的老熟人，坐在白水身邊，隨意將酒喝了個干凈。

    繼而對白水晃晃他空蕩蕩的酒瓶。

    白水會意：“好吧，你贏了。”又從躺椅的枕頭下，摸出三瓶好酒。

    “你不問我是誰？”他很神秘。

    “我好像見過你？”白水很配合。“在夢里。”

    少年笑了，眸子里映照著瑩瑩光點，就像星辰。“在夢里我是什么樣子？”

    白水閉上眼：“會飛，會發光。頭發像琥珀，眼睛像星辰，長得很好看，還問我要酒喝。”又舒舒服服躺回躺椅里。

    “這個夢不錯。”她心想著。

    其實一直都在夢里吧。

    什么總變得很累，睡一覺能畫奇怪的畫，操縱許多東西，還在半夜見到會飛的人。她一定做了一個又長又奇幻的夢。

    畢竟，她知道什么是現實什么是虛幻，也偶爾看一些荒唐又有趣的。

    白水從不覺得自己有一天會是主角，出現在某個奇怪的世界里，要去拯救世界，或者收集神器，又或者過著瑪麗蘇般人見人愛的生活，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她知道自己是誰，只是一個普通的，平凡的，想要努力生活，和哥哥一起過好每一天的，有人生小愿望的單純的人。

    想明白了。

    白水睜開眼。會發光的少年還坐在她身邊，不僅沒有消失。

    甚至喝光了她掏出來的三瓶酒。

    還在做夢啊。白水認命般閉上眼睛。

    如果這個夢很長，或許有機會回到小時候，回到養父離世那天。

    她不會纏著百雨要吃酸菜魚，他也許會去辦公室探望養父，見父親最后一面。

    還能再回到小一點，剛被領養之前，看看百雨最牽掛的母親是什么樣。

    夢該醒了。

    “我是nine。”少年開口了，有些低沉的聲音，不清脆，很好聽。

    他打斷了白水的自欺欺人。面對現實有時是件困難的事。

    “奈？”白水沒太明白。

    少年就用手邊的光點聚成一排“n”“i”“n”“e”，略微思索，又加了一個“奈”字。“也行。”

    白水點頭：“所以，你是真的？”

    nine失笑。他一笑，又是滿眼星辰。星辰太盛，掩蓋了許多情緒。

    他回歸正題。

    “你馬上要離開了。”

    第二天中午，白水坐在院子里畫畫。

    直到拎著酒第三次從白水身邊經過，她都完全沒有反應的時候。

    百雨終于忍不住了。

    “你今天很奇怪啊？”百雨來到她面前，奪過她手中胡亂揮舞的筆。

    白水才從沉思中醒來。“啊！百雨，你打擾我畫畫了，我的靈感被你打斷了！”

    百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素來彬彬有禮的他總能被白水氣得不行。

    指著她面那纖塵不染空空如也的畫板問道：“所以你在這坐了半天畫來畫去就沒畫到紙上？”

    又覺得還不夠，晃晃手上的酒瓶：“我拿著你最喜歡的酒路過了三次，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平常這丫頭必定甩掉畫筆撲上來奪酒而走。

    “我這是腦內創作！”奪過酒瓶，白水氣呼呼地跑回房子，上樓前，又惡狠狠加了一句：“今天我要吃酸菜魚。”

    百雨倒是松了一口氣。

    對嘛，這才是她平常的樣子。“只知道吃酸菜魚。”

    百雨換了外套，背上包，出門買魚去了。

    他不知。

    二樓白水縮在閣樓角落。凝視他遠去的身影。

    她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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