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時間，轉瞬即逝。

    大明朝永康十九年六月二十九日，天皛無云，吉日良辰。璃王君若璃娶妻，紅妝十里，響動京城。——摘自《大明史》

    蘇小小子時便被拉起梳妝了，而她那時才剛剛歇下不到半個時辰。雖是兩世為人，但嫁人還是頭一遭，難免有些激動地睡不著。好不容易入睡了，也到了該起的時間了。

    秋月扶著蘇小小坐在了銅鏡前，宮中來的嬤嬤負責給蘇小小梳頭。按道理女子出嫁前那晚，本該是母親為女兒梳頭祝福。但是蘇小小情況特殊，便只能由宮里的嬤嬤來代勞了。

    嬤嬤對蘇小小行了一禮，便拿起了羊角梳，一下一下地為蘇小小梳起發來，邊梳邊念道：“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蘇小小聽著嬤嬤念詞，心中不知怎得竟生出了一絲緊張。

    嬤嬤很快便梳完了發，放下手中的羊角梳，退到了一旁。這時，兩名女官端著嫁衣上前，同秋月一起伺候蘇小小換上嫁衣。

    因著只有半月時間準備婚禮，明宗帝賞賜了不少東西下來。嫁衣也不是現趕制的，而是用宮中留存的前朝公主的嫁衣改制而成。

    那嫁衣是有由碧霞羅織成的廣袖流仙裙，用金絲玉縷在后背繡了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攔腰束以鑲珍珠的流蘇腰封，下擺處繡著艷麗的金色牡丹花，外罩緋色及地鮫紗霞帔。

    蘇小小穿好嫁衣，便坐回鏡前，任由女官為自己綰發上妝。

    女官將蘇小小的長發綰起，厚長的劉海也用兩支小小的金絲編牡丹花鬢梳固定住。沒有了頭發的遮擋，蘇小小露出了真實面容，絕美的容顏驚得眾人目瞪口呆。

    秋月的嘴輕輕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端著鳳冠的手也微微顫抖。還是女官最先反應過來，感嘆道：“王妃果真好顏色！”話落，便拿起了炭筆，為蘇小小描起眉來。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女官便為蘇小小上好了妝。端詳了蘇小小片刻，又拿起了花鈿貼在了蘇小小的眼尾處，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著，女官又為蘇小小綰發插釵，戴上鳳冠。一切打理妥當之后，便扶著蘇小小回床坐下。

    秋月跪在地上，為蘇小小換上了繡著并蒂蓮花的繡鞋。此后，蘇小小便不得下地走動了。

    蘇小小垂眸看著身上的華美嫁衣，用手輕輕撥弄著腰封上的流蘇。雖說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穿上這嫁衣之時，內心有那么幾分真要嫁人了的激動和忐忑。

    秋月本來站在床邊，見蘇小小撥弄著流蘇，便悄悄挪到蘇小小身邊，小聲說：“姑娘若是覺得無趣悶煩，可以同奴婢說說話，接親的時辰還早著呢！”

    蘇小小一抬頭就看見了秋月閃閃發亮的黑眸，一時沒說出話來。

    秋月卻高興得緊，滿臉喜色地說：“姑娘可真好看，奴婢都舍不得移開眼，這天底下，可是沒有比姑娘再好看的了！”

    蘇小小忍不住笑了，回道：“之前還覺得你是個實誠的，原來倒是我看走了眼，你竟也會油嘴滑舌。”

    “奴婢可沒有油嘴滑舌，這是奴婢肺腑之言！”秋月反駁道。

    “行啦，可別叫人看笑話了！你家姑娘我不至于這么會兒時間都等不了，你就不用陪我說話了。”

    雖然蘇小小知道秋月是好心，體貼她一動不動等著無聊。但是畢竟還有宮里的人在，不能如此失了規矩。所以還是打發了她，不同她再多說了。

    秋月也不是蠢笨的，聽蘇小小這么說，便也明白了什么意思。悄悄地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她又沖蘇小小眨了眨眼。

    蘇小小無奈地笑了，心里卻覺得收了秋月這件事挺對的。

    屋內陷入了寂靜，蘇小小便放空了思想，開始魂游天外。

    等到紅燭燃盡了，陽光透過窗子射進屋內時，蘇小小才回過神。秋月她們還保持著一個姿勢站著，沒有一分的懈怠。

    又過了一會兒，蘇小小聽見了吹吹打打的聲音。聲音由遠及近，到了蘇小小的小院門口，便歇了聲音。

    片刻之后，金嬤嬤推開了房門，僵笑著說：“迎親使到了，請……”話才說了一半，就生生止住了，金嬤嬤一臉震驚地看著蘇小小。

    蘇小小自然看見了金嬤嬤最初的強顏歡笑，面上不顯。淡淡地對秋月吩咐道：“秋月，給我蓋上蓋頭。”

    蒙上了蓋頭，蘇小小只能從縫隙中往下看，能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手和一雙精致的繡鞋。

    金嬤嬤見蘇小小蓋上了蓋頭，便回過神來。連忙高喊道：“新娘出門！”

    隨后一個穿著紅衣的太監便進了屋，蹲在蘇小小面前。蘇小小瞥見了那道身影，爬上了背，由小太監背出了門。

    蘇小小無兄弟送親，只能由小太監代勞。而小太監自然不可能同蘇小些關切之言，一路無話地將蘇小小送上了花轎。

    坐上了花轎之后，蘇小小竟有些心酸。轎夫高喊起轎，接親樂隊便繼續吹奏起來。

    花轎上下顛簸，蓋頭上的珍珠流蘇墜子不停晃動，晃得蘇小小眼睛發昏。伸手將蓋頭掀開一些，反正無旁人，也不怕別人說晦氣。

    蘇小小輕輕向后倚著，試圖讓自己可以舒服一些。足金打造的鳳冠并不輕，壓的她脖子有些發酸。這迎親的路程很長，蘇小小可做不到一直端坐著。

    雖然蘇小小是住在王府，嫁入王府。但是明宗帝為了體面，命迎親隊伍從王府后門出來，一直走到皇宮門口再返回，從王府正門入府。

    可憐蘇小小頂著鳳冠，忍受顛簸。君若璃卻可以待在王府，讓迎親使替他迎親，不用折騰。不過這迎親使，也是明宗帝為了得個體恤的名聲，才派來的。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待在房中的葉歆，都隱隱約約聽見了樂聲。

    碧鳶匆匆從外面進來，驚呼道：“小姐，今日璃王成婚，外面好生熱鬧！不愧是王爺娶妃，那陣仗好大！八抬大轎、陛下賞賜之物足有百抬……”

    葉歆的眸中閃過輕蔑。即使是紅妝十里又如何？不過是一腳入了火坑。明宗帝素來愛名，這場婚禮必定辦的體面盛大，又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而碧鳶卻并沒有看到葉歆眸中的輕蔑，仍舊自顧自地說著。其實也不怪碧鳶眼皮子淺，見識短。今日這場婚禮，便是大明朝有史以來最盛大的一次。以后的每一場婚禮，都無法與之比擬。

    蘇小小暈暈乎乎地坐在花轎內，慶幸自己至今什么也沒吃，否則必定會被顛簸得吐出來。

    忽然樂聲停了，花轎也隨之落下。蘇小小急忙將蓋頭蓋上，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璃王府門口的小廝點燃了炮竹，君若璃在朱管家的攙扶下，緩緩走向了花轎。

    喜娘高唱道：“新郎踢轎門！”君若璃便象征性地輕踢了兩下，隨后扶著朱管家，一副虛弱的樣子。

    喜娘接著喊道：“新郎迎新娘出轎！”

    小廝將轎簾掀起，君若璃將手伸到蘇小小面前，彎下腰對蘇小小道：“王妃，本王來接你。”

    蘇小小透過縫隙看見了君若璃的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抬手輕輕搭在君若璃的手心，蘇小小便緩緩起身，彎腰出了花轎。

    見新娘子出了花轎，門口的小廝便又點燃了一掛鞭。出了轎的蘇小小急忙收回了手，安靜地站在君若璃旁邊。

    微涼滑嫩的小手抽離了，君若璃一時覺得有些不舍。這時，喜娘急忙將紅綢送入二人手中，高喊著：“新人進府。”

    朱管家扶著君若璃，秋月上前扶住蘇小小，四人緩慢地移步王府東苑前廳。將兩位新人送到之后，朱管家和秋月便退到一旁。

    蘇小小慶幸自己一路上，沒有經歷跨火盆這樣的危險情節。同時也慶幸君若璃沒體弱到拜不了堂的地步，若是用只公雞代替拜了堂，她可能會不顧之前的約定，直接發飆。

    耳邊聽得到賓客的議論聲，蘇小小想應當是有一些尊貴的賓客在前廳觀禮。蘇小小略有些緊張，下意識得抓緊了手中的紅綢。

    丫鬟在兩人前方擺了兩個紅色蒲團，蘇小小透過縫隙看到，蒲團上竟還繡著鴛鴦。

    喜娘看了看時辰，隨即請各位賓客落座，高聲喊道：“吉時已到！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蘇小小同君若璃跪在了蒲團上，叩拜天地。

    “二拜高堂~”

    君若璃的父母已亡故了，拜高堂時，拜的是成王夫婦的牌位。

    “夫妻對拜！”

    這一拜，新娘新郎叩拜時，須得碰到頭。蘇小小貼到君若璃的頭時，竟覺得靈魂都震顫了，不禁有些恍惚。

    禮已行完，喜娘笑著喊道：“禮成！送入洞房~”

    秋月笑得彎了眼，上前扶起了蘇小小，將她送入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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