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凌原本一行人騎馬去上京，如今要帶著兩個小的，只得套馬車去，這樣一來二去的時間難免要拖得久一些。

    一行人乘馬車，用了五日才抵達上京，鳳凌這一路倒是欣賞了不少風景人情。

    剛一進了上京的城門，嬌嬌便新奇地掀開簾子，伸著腦袋迫不及待地朝外張望而去。

    一邊看還一邊拉著穆如風，對著外面指指點點，不停地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

    穆如風好脾氣，問什么答什么，兩個人聊得倒也熱鬧。

    明治原本倒還坐得住，沒一會兒功夫，一雙眼睛卻也不自覺順著縫隙向外眺去。

    鳳凌看著明治斜得不能再斜的視線，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把把他送抱起，送到另一邊的窗戶，“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偷看可不是男子漢會做的事。”

    明治小臉微紅，又乖乖坐回了原位，“父親生前說過，不論發生什么，都要心平氣靜。”

    “沒關系的，小孩子嘛好奇心重很正常啊。”

    明治繃住臉，一臉嚴肅地道，“父親不在了，我就不是小孩子了。”

    鳳凌無奈搖了搖頭，謝清為了防止這兩個孩子藏不住事，一直都沒有告訴他們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鳳凌覺得這對她們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鳳凌幼年喪父，對父親的印象早已模糊，盡管如此，父親依舊是她心中的一個執念。

    她記得他是一名軍人，在執行任務中犧牲，她對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一身墨綠軍裝。而她當初選擇進入部隊，就是想看看父親生前所在的地方，去經歷父親經歷的事，這樣，就算父親已經不在人世，她也好像和他生活在一起。

    所以她能感同身受明治對謝清的感情，明治是希望通過牢記、遵守父親生前的每一句教誨來祭奠父親。

    她想把事實告訴姐弟倆，可謝清堅持認為還未到時候，這是他自己的決定，她也無可奈何，只能盡可能地對這姐弟倆多照顧些。

    “明治說得對。”鳳凌在明治腦袋揉了揉，目光順著掀起的簾子向外看去，只見街上人來車往，各類店鋪鱗次櫛比陳列在寬闊筆直的長盛街兩旁，繁華中帶著煙火氣，古韻濃厚卻不古板。

    未走多久，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吆喝，“丞相大人出行，閑雜人等一律避讓。”

    清路的官兵對趕車的坤子喝道，“丞相大人喜靜，所有車輛一律街邊停靠，驚擾丞相大人者一律杖刑。”

    坤子瞪了那官兵一眼，不緊不慢地將馬車朝街邊趕去。

    方才那官兵見勢繼續喝道，“你什么態度，把你那車趕得快些，丞相大人的馬車馬上就到了，快點，快點，全都快點。”

    話落用長鞭在街上重重的抽了三下，將行人全都趕到一旁，有個七八歲的女童被人群擠倒在了地上，被快速向兩側涌動的人流踢來踢去。

    最先注意到的坤子面色陰了陰，罵道，“好囂張的狗賊。”當即拉停馬車，快速推開眾人，一把把那女娃從地上撈了起來，單手抱在懷里。

    隨即步履穩健地朝那清路官兵走去，另一只手快速搶過官兵手中的長鞭，喝道，“大路朝天，人皆可行，上京主街又不是丞相家后院，可以肆意橫行，這么寬敞的路管夠三車并駕，難道他丞相家的馬比駱駝還大？”

    那清路官兵面色沉了些許，罵道，“哪里來的粗坯，上京城內誰人不知顧相喜靜，不喜喧嘩之音，你這沒見識的癩痢還不快把馬車趕走，驚擾到顧相，小心你的狗命。”

    坤子至情至性，從來都是以理服人，這官兵話里話外將他罵了三遍，坤子哪里受得住，若不是鳳凌在車上，他早將他這人按在地上打個半死了。

    聽見動靜的鳳凌匆忙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三兩步跨上前，攔在坤子和官兵中間。

    她若是來晚一步，估計這長盛街上就要出命案了。

    鳳凌把長鞭從坤子手中拿過來，雙手捧上遞給那官兵，笑道，“差爺別生氣，我家哥哥也是見孩子哭了心疼，您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這就走，不耽誤您辦事。”

    那官兵遠遠望見一輛朱紅色的馬車由遠處緩緩行駛過來，也沒心思再計較，催促道，“走走走，馬上走。”

    鳳凌轉身看向坤子，從他懷中接過女娃，示意他去拉馬車。

    坤子見勢也沒再說什么，和燕來一人一輛車，把馬車全都停靠在了路邊。

    鳳凌蹲在路邊，用袖子給小女娃擦了擦淚花，“不許再哭了，你爸媽呢？”

    額……串詞了。

    鳳凌匆忙改口，“你爹娘呢？”

    小女娃哽咽著說道，“我沒有爹娘，我只有哥哥。”

    鳳凌蹙眉，“那你哥呢？”

    “我哥哥在看店，我偷跑出來的。”

    鳳凌扶額，都說古人早熟，如今看來倒也未必，她們山頭有兩只，今日路上又撿了一只，看來古代的熊孩子也真不少。

    “那你哥的店在哪兒？”

    小女娃抹了抹鼻涕，一口氣說完，“安邑坊，青云街，聽雨樓。”

    鳳凌無語，這熊孩子報家名還挺順溜，一看就是常丟，有經驗。

    “好，不許哭了，一會兒我們先把你送回去，咱們先在這乖乖等著，大人物要來了。”

    話音剛落，朱紅色的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鳳凌蹲在街邊沒有起身，看馬車這慢慢悠悠的速度，估計還得再走一會兒，索性席地坐了下來。

    那小女娃剛才在人群中時腳被踩了，此時正彎腰撅著小屁股，揉腳指頭，鳳凌把她抱在懷里，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替她輕輕地揉了起來。

    朱紅色的馬車經過時，鳳凌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只望見黑紗簾子里端坐著一個男子，看不清臉面。

    黑紗之內的男子似乎感受到掃射而來的視線，目光微偏，模糊望見一個紅衣女子大庭廣眾席地而坐，懷中還抱著個孩子。

    車中人蹙了蹙眉，立即收回了視線，清冷的面容上浮現了一絲嫌棄。

    車內的白衣女子見了，淺淺一笑，柔聲問道，“四哥，難得有東西入得你的眼，看到了什么？”

    低沉醇厚的聲音飄了出來，“無他，市井怪象”

    白衣女子笑著搖了搖頭，低聲道了一句，“如今我也算是市井怪象了。”

    男子聞言蹙了蹙眉，“不要妄自菲薄。”

    白衣女子聞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鳳凌只望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她對丞相這大官沒什么感覺，只是有點好奇什么樣的人擺這么大的譜。

    看了一眼之后，雖然沒看清，但也看了大概輪廓，身子單薄，是個年紀不大的文弱書生。

    不看還能保持一絲神秘，看了之后更沒興趣。

    馬車經過之后，鳳凌從地上站了起來，把小女娃抱上車，讓穆如風給她看看腳上的傷嚴不嚴重，車內空間有限，她自己便坐在外面和坤子一起趕車。

    穆如風給她抹了一點藥油之后，小女娃悶聲坐在那里開始有點后怕害怕，除了穆如風，車里那兩個的年紀也都不大，甚至開始懷疑鳳凌是專門偷小孩子的。

    因為哥哥曾經說過，上京地大物博，什么鳥都有，什么人都有，她要再到處亂跑，早晚都得被偷孩子的拐了，賣到山溝溝里去。

    小女娃繃著小臉，緊張兮兮地看著嬌嬌，弱弱地問了一句，“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嬌嬌把腦袋伸到外面，拉著穆如風看風景，她聲音太小，嬌嬌根本沒聽見。

    明治知道他們是山上的土匪，身份特殊，是不能輕易報家門的，所以便胡亂答道，“山里。”

    小女娃聞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哥哥說的真對啊，她真的遇到偷孩子的啦，嗚嗚嗚……

    一邊哭一邊喊道，“我要下去，我要自己回家。”

    馬車已經走到了親仁坊，距離安邑坊只剩下一條街的距離，鳳凌最怕聽見孩子哭，一聽見人哭她就腦仁疼，掀開簾子對里面道，“別哭了，馬上到了，再哭把你賣了。”

    小女娃聞言哭得更兇了，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鳳凌抓狂，只好讓坤子停車，把小女娃從車里抱了出來，指著外面的景致道，“你看看，是不是離你家只剩一條街了？”

    小女娃抹了一把淚，睜眼一看還真是，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臟這才安定下來，抽抽噎噎地不哭了。

    鳳凌為了防止把她送進車內再哭，只得抱著她坐在馬車外面。

    到了安邑坊，人流漸漸少了起來，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青云街。

    鳳凌問小女娃道，“聽雨樓在哪兒？”

    小女娃小手一揚，指上了前方不遠處一座三層木樓，“那”

    鳳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樓上牌匾寫著三個大字，雖然不認識，但大概是聽雨樓。

    到了之后，鳳凌把小女娃放下，示意坤子調頭，這里是東市附近，他們還要去完全反方向的西市光德坊賣藥材。

    馬車剛剛調頭，聽雨樓二樓便迅速飛下來一個黑影，攔在了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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