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云活了十六年，道年是第二個握住她手的男人。
第一個是方斂歡，那雙手因為多年習武而略生出繭，一掌溫柔和愛護緊緊攥住那樣幼小的臥云，牽著她逃出那個嚴寒的雪夜。
那掌心的溫度輕柔而溫暖，是將她視為珍寶的寵愛。
而道年不同，他的手上沒有那些深淺的溝壑與紋路，一雙屬于少年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住臥云，肆意帶著她在繁花盛景里奔去。
那十指里緊緊扣住的是熾熱的情意。
焰火在天邊不斷炸出一顆又一顆的星火，映亮整座南燭山，道年終于帶著臥云跑到了長街的開頭。
“阿云。”
道年依然沒松手，帶著臥云順著人流走去。
“嗯？”
道年扭頭，瞇著眼睛看著她笑：“從未出過南燭山，也不曾見過你口中的外面的世界，可今夜是南燭山最盛大的場面，所有的東西大約都是我和師父打點下去的，我不知曉這些是否合你的心意，只愿你今夜，哦不，以后在南燭山的日子都能開心。”
臥云笑著點頭：“這里就很好，好極了，我這一生從未有像在南燭山這樣自在無憂過，外面的世界或許有值得我眷戀的東西，可我在那兒，過的并不算開心。”
臥云想起東海，想起那些刀劍下的血，想起自己身上那些深淺不一的刀痕。
方才這番話，是否憋在自己心中太久？
方斂歡若是在場，聽到自己這些話，又該有多傷心呢。
而自己真的就會永遠留在南燭山嗎，臥云不敢去問。
或許她總有一天要離開南燭山，回到方斂歡身邊，那道年呢，這樣純潔的一個人，會與自己這樣一個劍下滿是鮮血的人回到世間的污濁中嗎，臥云更不敢去想。
她與道年的命運，似乎相差了太多。
臥云輕嘆口氣，而十指被道年緊緊扣住。
少年不再開口，只扭頭避讓著行人，牽著臥云往街心走去。
臥云晃晃腦袋，讓自己那些雜念消散，至少現在她與眼前人是幸福的，未來或許還很長。
臥云雖因為殺人的命令，已走過許多地方，也遇見過許多熱鬧的場面，可往往礙于自己身份的隱秘，或是只身一人的孤單，她從未有痛痛快快地在節慶游玩過。然而今日在這南燭山，無人識得自己，而她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臥云與道年正并肩走著，小白這個小家伙也搖著尾巴不知從哪里跟了上來。
“汪汪汪……”
道年笑著伸手撫摸懷中的小家伙。
“小白說，你今天很美。”道年抬眼看著臥云說道。
臥云嘟嘴：“真以為我聽不懂吶。”
下一句臥云不再說出口，那小白嚷嚷的他們自然都聽得明白。
“哼，我家主人終于還是被阿云給掠走了。”
道年與臥云一同帶著羞意地笑笑，視線往街道兩側的攤位看去。
“誒，那個看起來挺有意思的。”
臥云的視線突然停留在街道一邊的糖畫攤子上。
“去看看。”
臥云拉著道年走了過去。
糖畫攤子前圍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嚷嚷著要吃糖人的小孩子，那糖畫師傅手藝極佳，收一枚銅板下去，遞一個與真人相差無幾的糖人回來。
臥云望著師傅那手上功夫出了神，道年望著她那眼神，笑了笑，從懷中掏出兩枚銅板便遞了過去。
“師傅，替我們也畫一個。”
那師傅笑呵呵接過去：“是咱們道年啊，哦還帶著小媳婦兒，呵哈哈哈……”
臥云嬌羞著回了一句：“師傅別亂說啊，誰是他小媳婦。”
那邊師傅眼神與道年會意，嘖得一聲發笑：“手都扣這么緊了還嘴硬呢。”
臥云瞬間羞紅了臉，不服氣地努了努嘴，卻也說不出什么。
證據確鑿，百口莫辯。
她低頭，仔細地望著那糖畫師傅手上的動作。那一勺勺散發著香氣的蜜糖加熱后，融化成閃著光澤的漿水，被師父淺淺舀上一勺，再提起那糖勺的高度，將糖漿澆灌成綿長的絲，緩緩落到案面上，隨著他手的移動勾勒著形狀。
發絲、臉龐還有臥云那件絕美的衣衫，都在師父的手下活靈活現出來。
“汪汪汪……”小白從道年袖口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對著眼前那畫狂吠。
主人和阿云的幸福生活怎么能沒有本狗呢！！
道年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抬頭對那師父笑了笑。
“師傅，麻煩把這個小家伙也給添上去。”
“好嘞！”
那師傅樂呵著，在一轉手，臥云的懷間又多出個小白的小腦袋，活像嫦娥懷中的玉兔一般。
不久，那副用糖漿勾勒的畫就完成了。
兩根竹簽上是今晚黃昏時分，南燭山天際上的那一幕。
變成兩個小糖人的臥云與道年在云間對望，臥云懷中再抱住一只小白，完全似是一家三口的圖景。
“嘗嘗。”
臥云捏著那糖人搖頭：“有些舍不得。”
道年笑了笑：“沒事兒，反正我以后還能給你買好多好多糖人，一輩子吃不完的糖人。”
臥云低下頭輕笑，淺淺將那糖人上自己的衣裙咬上一口，是帶著桔子味道的甜。
她兩人漫步在街頭，路過的每一個南燭山百姓都含著笑望著兩人，已經沒有人不知道這對神仙眷侶的美事，甚者當兩人走過店家門口時，還會有熱情的老板招呼他們免費請他們吃飯。
臥云與道年一一道謝下來，南燭山的熱情像幸福的云堆一樣壓在兩人頭上。
臥云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身上紅色的衣裙被微風輕輕吹著。
“道年。”
臥云輕聲喚著道年。
“嗯？”
“沒事，喚你一聲。”
兩人對視一笑。
臥云此刻竟真的生出一種自己正在成親十分的錯覺。
以南燭山的神靈為誓言，以身上的月光為華裳，以天際的星火為見證。
“帶我去看煙花吧。”
臥云搖了搖手。
道年點頭。
“好，我們去看煙花。”
道年與臥云雙雙踮腳起身，拖曳著衣裙往夜色中奔去。
月光被兩人拋在身后，連同俗世間的一切一起。
臥云隨著道年，踏過屋檐與山間的叢林，來到南燭山的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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