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姑姑回到宮門前的時候，大約是早宴快要結束的時候了。
宮門前的侍衛看著眼前帶著一車賀禮進門的慧姑姑，恭敬地讓開路子來，誰也望不出她眼里有半分紅色。
她說那些是給王上的賀禮，實則不過是趁著日后塞到了王公公的房里，作為替她辦事的酬謝。
扶風王還不到晌午的時候就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吩咐下人隨便挑了個舞姬帶回自個寢殿歇息，留下眾賓客與大臣敢怒不敢言望著王上做的荒唐事，不知是發笑還是嘆息。
方斂歡看著桌上沒動幾分的菜肴，只覺得索然無味，拂了拂袖，借著酒醉的由頭便從席間退了出來，剛想到御花園中散散心，就遇上從宮外而來的慧姑姑。
兩人眼色交匯，一前一后走進長寧宮中。
“事情可吩咐妥了？”方斂歡關上門扉，略帶急切地發問。
慧姑姑點頭：“妥了。”
方斂歡這才長舒一口氣坐了下來。
“那便好，若是連你也尋不到什么結果，那我便是真的絕望了，我是罪該萬死……”
慧姑姑眉頭皺起，輕嘆一句：“你本不應該叫臥云去做那些事的，你知道有風險。”
方斂歡輕笑一聲：“可是那是凌霄劍，若沒有血的澆灌與怨氣的滋養，臥云就不是臥云了……你懂我的意思……”
慧姑姑無奈地點點頭，抬起一雙眸子望著眼前的銀發男人。
“你今日便要走么？”
方斂歡說道：“是，本來為亓官徹祝壽也不是我本意，只是為了能尋到你罷了。”
慧姑姑苦笑一聲：“尋我也不是本意，終究還是為了臥云，為了他。”
方斂歡長久沉默，她再嘆一句：“你終究是憎惡我的。”
可竟然連這一句也只得到方斂歡的沉默當做回應。
“罷了，那么多年過去了，只是望見你還平安康健，也就足夠了。”
她起身，朝緊閉的門扉走去。
身后的方斂歡背過身去：“保重。”
慧姑姑雙手打開門扉，只留一縷清風吹進屋內，方斂歡的發絲在風中打了個圈。
“保重。”
方斂歡坐在馬車上出宮的時候，宮中的歌舞依舊未休，刺耳地朝著都城的四方飄揚，方斂歡望著這樣的扶風王朝，內心也只是苦笑一句。
南天上的神仙如此多，卻也無一仙能扭轉未來的走向，更何況是他們這區區凡人。
罷了罷了。
紫色的身影逐漸遠去。
經過了這許多日子的每日練習，臥云與道年的法術可是有了飛躍般的提升，連百部老兒看著兩人在半空中飛旋的身姿，都忍不住喝彩稱贊。
“行啊你倆，頗有老兒我年輕時候的風范嘛。”
“誒呦你個老不要臉的！”臥云站在云端，沖著下方的百部做了個鬼臉。
百部還是樂呵地笑：“真的不錯，老兒知道你這小丫頭晚上經常跑去后山偷偷練習，確實是笨鳥先飛咯。”
“你說誰笨鳥！看招！”
臥云笑著將指尖一點，對著百部的方向射出一道紅色的光，百部老兒也不慌不忙，悠悠地挪了挪那胖胖的身子，腳尖一踮，手上生出一捧金光就要朝臥云的方向拋去。
“師父，阿云，吃飯啦——”
道年站在道觀門前，看著玩鬧的兩人大喊。
要是百部那團金光上去，指不定臥云就要被砸得捂著頭嗷嗷叫。
道年笑著迎過去從半空中降落下來的兩人。
臥云依然笑著嘴犟：“老兒，今日我且放過你一碼。”
百部剛要開口，眼前的道年就在臥云后方比了個手勢，示意讓百部包涵包涵臥云。
百部鼻孔出了通氣，裝作生氣的樣子直接往膳房里走了去，留下臥云倚靠在道年肩上一個勁地笑。
“這么開心哪？”
道年歪頭看著笑得明媚的臥云。
她眨了眨眼，從身后掏出一壺酒來——是方才與百部切磋時偷來的。
道年笑著豎起一個大拇指。
“高！”
兩人嬉笑著走進膳房中。
“對了，上次讓你考慮那事兒怎么樣了？”
百部早就盛好一碗白飯，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前吃了起來。
臥云接過道年遞過來的一盅湯，瞇著眼睛發問：“什么事啊？”
道年望了望百部，才緩緩開口：“是這樣的，村上王二娘，想讓給你畫個像，張貼在她布料店門口，這不是上次你百靈節那身衣服被那么多鄉親喜歡嘛，人家想讓你給她招攬招攬客人。”
臥云放下那盅湯，湯汁不經意一晃灑在她虎口處，燙的她眉頭一皺，可是臉上還是莫大的喜悅。
“這事兒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道年聲音低沉下“這不是覺得有些不妥嘛……”
臥云一拍桌子：“有啥好害羞的，那孫二娘用我的畫像得給錢吧，那可不是大賺一筆了！”
百部與道年齊齊鄙夷眼前這個兩眼冒金光的女子。
不過情況確實如此，自從上次百靈節道年與臥云在天際上宛若神仙眷侶那一幕過后，整個南燭山就有了模仿的風潮。
那之后的日子里，南燭山的年輕姑娘們就尤其鐘愛紅色，放眼望去，南燭山村鎮上的人流中紅海熙熙攘攘，且姑娘們為了營造出臥云那衣裙的飄逸之感，還紛紛往自己的衣裳上亂纏綢布，東施效顰一般，猶如是被血染紅的蠶蛹，哪有臥云身上的仙氣。
而每當臥云去鎮子上打酒的時候，總是南燭山男女老少圍觀她的時刻，女人大多是羨慕或嫉妒，而那些男人則都看紅了臉，甚至在某一天清晨，道年在無名觀前打掃時，還在撿到了這樣一封信。
“阿云姑娘，我知道，雖然他們都說你與道年情投意合，可你的美麗仍舊使我不能轉移自己的心意，你是四月的玫瑰十二月的雪，你是我的……”
道年回想起那封信在自己手中燃燒成灰燼的場景，心中還是莫名的氣。
“阿云難道還嫌不夠出名嗎？”
道年將手中的碗筷拍在桌上，一臉的醋意。
“只怕是等你的畫像掛在王二娘門前，愛慕者都要追到道觀里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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