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府前，刑部尚書夏明吉官服加身，身后則跟著一眾刑部官差。
他猶疑片刻，還是命人上前叫門。
沒幾下，大門自內(nèi)敞開，韓烽走出掃了幾眼，拱手問：“不知大人有何事？”
“本官收到密報，殺害六皇子的賊人闖進(jìn)了武王府，特來抓賊。”夏明吉面無表情說完，便示意手下人進(jìn)府。
韓烽踏前一步，擋在門前，道：“尚書大人，這兒畢竟是親王府邸，您深夜率兵闖府，敢問可是奉圣意而來？”
“陛下有旨，凡涉此案，各司一律可先查后報，上問皇親，下審百官。”夏明吉沉沉說完，又道：“本官無意為難府上，也望府上不要讓本官為難。”
“殿下正睡著，大人還是等末將通稟過后再說吧。”韓烽說著就要關(guān)門。
夏明吉面上一冷，正待下令直接闖——
“夏大人、夏大人，您等等下官。”遠(yuǎn)處傳來摻著粗氣的喚聲。
夏明吉皺起眉看向那處，“江大人？你怎么也來了？”
“下官、下官收到密報…”江赫同停下小跑，平復(fù)著氣息，從懷中掏出紙團(tuán)，“這上頭說，那箭手闖進(jìn)了武王府，下官這不趕緊帶人來保護(hù)武親王來了。”
夏明吉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江大人去保護(hù)武親王吧，本官要搜查賊人了。”他說著，揮手下令。
這邊刑部的官差剛沖到府前，遠(yuǎn)處又來了一批人。
為首的是兵部侍郎梁序。
“可夠熱鬧的。”梁序說著翻身下馬，引兵來到近前，拱手向二人招呼一聲。
“梁大人這話兒本王也正想說呢！”不知何時出來的趙宸，裹著身雪白氅衣，半倚府門笑道：“這熱鬧得要是不知情兒，怕都該以為本王要被抄家了！”
“見過武親王。”三人齊齊行禮。
“免了吧。”趙宸懶懶應(yīng)聲，把府門推了個四敞大開，“是要抄家還是要搜賊，各位大人都請便，不過本王家底兒薄，幾位可得讓手下人都輕著點兒。”
“這要是磕碰壞了什么物件兒，本王心疼不說，幾位的腰包怕也得遭災(zāi)——”她笑著睨了一眼府前這烏泱泱一片，當(dāng)先進(jìn)了府。
江赫同停也不停，忙帶人緊跟著她。
余下二人面面相覷，一齊下令。
一隊隊官兵井然有序，分配好范圍后便開始里外搜查起來。
趙宸半躺在竹椅上側(cè)耳聽著，好一會兒才偏過頭說：“把那密報給我看看。”
江赫同忙掏出紙團(tuán)，道：“這是有人一箭釘在下官房門上的。”
“倒是有心了。”趙宸看過后塞進(jìn)懷里，情緒不明，“讓你的人該干嘛干嘛去，這滿院兒都是人，哪兒還用什么保護(hù)？”
江赫同輕輕一笑，壓低聲音道：“他們倆都是想找出點兒什么，好早點兒把這要命的大案了結(jié)，順帶立點兒功，下官可沒那心思，您還是讓下官躲躲閑吧。”
“更何況如今又有人想把這事兒栽給您，下官還是靜觀其變，伺機相幫——”
“大理寺不錯。”趙宸語聲如囈，輕得江赫同連猜帶想才明白過來。
他眉毛一抖，攏袖朝后一縮，半晌也沒吭聲。
六皇子剛一死，大理寺卿李仕臨便主動遞了折子。
先說自己年老、恐不堪重用，又說這次回鄉(xiāng)祭祖，為家鄉(xiāng)風(fēng)光流連忘返，最后總結(jié)起來只剩一句：要自請告老還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
“老江，到該賭一把的時候了。”趙宸仰頭看著天邊朝暉破曉，“是一本萬利，還是傾家蕩產(chǎn)，錢兜子不離手哪兒知道。”
江赫同正猶疑著，便聽她又極輕地道了一句：“放心，你不會是一個人的。”
片刻的沉默。
他唇邊動了幾動，最后什么也沒問，只輕輕“欸”了一聲，算作應(yīng)下了。
此時外面的人也已經(jīng)進(jìn)了主院，開始一處一處搜查起來。
趙宸打量幾眼，忽然轉(zhuǎn)向一側(cè)。
孟雍不知何時回了府，正自側(cè)院門外緩緩走來，直到極近處才俯下身，也不避諱一旁的江赫同，輕聲在她耳畔說了起來。
蔡溫的確不是來她這看景的。
他之所以在殺死六皇子后還不趁亂逃，等的就是如今夜這般被人尋上門去，才好引著追查此案的人來到武王府，自己點了自己…
然而沒有什么計劃是天衣無縫的。
今夜的變故一個接一個，先是尋去的人是孟雍，再來則是本該來送死的蔡溫，在這關(guān)鍵時刻忽然不舍得死了——
“他藏在您府上的東西，在下之前已經(jīng)取走了…”孟雍語聲愈輕，“追到隔壁戶部尚書府時，您府上起了變故，那兒也起了變故…”
不舍得死的蔡溫并沒直接跑，而是擅自改了主家的計劃，將早準(zhǔn)備好的“證據(jù)”藏在了武王府，這才開始逃命。
可制定計劃的人又怎允許他臨時生變，他自己不想死，那便只有被人殺。
于是等孟雍追到尚書府時，那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戶部尚書的小兒子被蔡溫?fù)镒撸皝頊缈诓虦氐娜耍徊糠肿分虦爻隽顺悄希硪徊糠謩t跟尚書府護(hù)衛(wèi)戰(zhàn)成了一團(tuán)。
——
趙宸忍不住笑了。
今夜的城南坊，熱鬧可真是一出接一出。
“收錢奪命的神箭手，竟然是命不由己的家奴…”她笑望一眼遠(yuǎn)處的夏、梁二人，這才對江赫同道：“你帶人去吧，盡心多幫著，也注意著點兒。”
江赫同點點頭，喊了人就走，連招呼也沒和另兩位打。
“武親王，江大人這是？”夏明吉忍不住走過來問。
“可能覺得有你倆保護(hù)本王，這兒用不上他吧。”趙宸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一句，又道：“本王困了，你倆找出賊人或者什么罪證了沒？”
不等二人回話，爭執(zhí)聲忽然傳來，令將將彎下身子的二人都是一僵。
“…人還能藏進(jìn)瓷瓶里不成？”雙喜氣憤地嚷道：“我看你們就是來抄家的！”
幾個正搜查西廂的官差充耳不聞，仍半分不停地翻查著。
雙喜見他們不理會，劈手去奪瓷瓶，不忿地道：“小心著點兒！要是碰壞了——”
啪嚓——！瓷瓶落地碎成了一片一片。
孟雍悄然將使壞的手?jǐn)n回袖中。
趙宸笑了，這人配合的倒不錯。
“得，闖府、搜查、砸東西…抄家這幾樣，今兒算是都齊活兒了。”她挑眉看向那兩人，“二位大人，可還算滿意了？”
“都干什么吃的？不是告訴你們要輕拿輕放？！”梁序忙呵斥出聲。
“行了，別喊了。”趙宸收了笑，坐直身子，“有這裝腔兒的工夫，二位不如算算該怎么賠本王。”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梁序看了一眼夏明吉，這才賠笑道：“您說個數(shù)兒，也不用夏大人了，下官自個兒賠給您就是。”
他這一賣好，夏明吉也不好干看著，插言道：“本官的人也有一份，梁大人無須這么客氣，咱還是一人一半吧。”
看著二人相互客氣，趙宸懶洋洋往后一靠，“行了，都別客套了，你倆還是一起吧，一個人的家底兒…怕是不夠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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