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公道？什么人才需要討公道？
滿朝文武神情各異。
叛將既是向陛下來討公道，那豈不是明著在控訴，老武王是被陛下——
沒人再敢接著往下想了。
“公道…”楚皇語聲似嘆，冕旒后一雙眼睛仍看向趙宸，“朕該如何去給？”
趙宸低垂的臉上唇角挑起弧度。
轉瞬即逝，她倏地站起身。
“公道不是給的。”她仰頭直視上首的楚皇，“楚魏一戰(zhàn)，戰(zhàn)死的又何止父王，那一整座忠烈園，都是大魏欠的血債…”
“臣自幼身殘，無力接掌父王帥印，去率軍報仇雪恨，也只能盡心為君分憂，等我大楚兵強馬壯時，定要讓楚旗插遍魏地…”
此時的她恣意飛揚，“父王、叔伯們?yōu)橹揖o國，寧可死戰(zhàn)不退，臣雖不才，但也不會讓他們這一番忠心，遭奸人利用禍亂朝綱！”
她踏前數(shù)步，撩袍一跪：“臣奏請陛下降旨，準臣主理清查大內親軍…親手將所有暗含異心之人一一揪出！”
獠牙畢現(xiàn)，群臣側目。
滿身血跡的昆吾神情驟沉，這人是要咬到他身上來了。
楚皇眸光一盛，緊緊盯住了她，一瞬，他豁然起身，“有臣如此，朕心可定，傳旨！命武親王兼領大內親軍參贊，主查叛亂…”
趙宸眼底沉有濃濃笑意。
還有誰比她這個“遺孤”，更適合去為楚皇殺賊正名。
“臣定不辜負陛下厚望！”
——
緊急朝會散了，楚皇離去后，朝臣們皆眸光復雜地看向趙宸。
文能查百官，武可監(jiān)親軍…
這才真是要變天了。
趙宸慢悠悠地自地上爬起來，咧嘴沖他們一樂，這才揚聲道：“昆將軍別急著走啊！本王還有軍務要吩咐你！”
還沒散去的朝臣都垂下眼皮，默默向外走。
已經(jīng)一腳踏入后殿的昆吾頓住，沉聲道：“末將還要去處理殘局，武親王有什么軍務還是等天明兒吧！”說著，又要走。
“站那兒！”趙宸笑得燦爛，“本王現(xiàn)在是親軍參贊，昆將軍剛才沒聽清？”
昆吾倏地轉身，死死盯住她。
趙宸渾不在意地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纖細手指勾了勾他破碎的肩甲，輕道：“別這么看著本王，怪嚇人的。”
她唇角挑起，替他撫了撫鎧甲，“半刻后，今兒晚上親軍所有當值之人，只要還能走動，都給本王聚到都督府，本王要挨個兒問話。”
昆吾眸光冷極，暴戾洶涌，半晌也壓不下。
她笑吟吟地收回手，瞥了一眼他脖子上自己的杰作，“也包括昆將軍你。”
——
大內親軍都督府。
天邊濃黑堆積，校場中火把連綿。
趙宸一身緋紅官服，靜立于點將臺，笑望著下方人頭攢動。
“昆吾！”她勾唇高喚。
片刻，昆吾才垂眸大步出列：“末將在。”
“都督府今兒晚上為什么沒人當值？”
“皆奉陛下命前去護衛(wèi)乾清宮。”
“那叛軍圍住乾清宮時，你人在哪兒？”
“末將正在此處看守重犯。”
她偏過頭對錄事官道：“記下，昆吾瀆職有失，且未能盡護君之責…”
錄事官被驚住，半張著嘴，握筆的手也遲遲沒落下。
“不會寫字？”她偏頭又問，一頓，“那就換個會寫字的人來。”
錄事官忙道：“不、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挑眉笑問：“你覺得本王說得不對？”
錄事官訥訥垂頭。
“看守重犯？那重犯如今怎么樣了？”她含笑自問自答，“重犯被賊人殺了…”
她睨著昆吾又笑道：“身為帝王近衛(wèi)，職在護君，可陛下身陷險境之時，他卻不在左右…這難道不算瀆職有失？”
錄事官覷著她與下方的昆吾，一默之后，提筆就寫。
“金吾衛(wèi)，虎賁衛(wèi)。”她收回眸光揚聲再喊。
“末將在！”黑壓壓一片齊聲單膝著地。
“你等今兒輪值之處離乾清宮不近，能第一個趕到很不錯。”她淡淡笑道。
金吾衛(wèi)統(tǒng)領與虎賁衛(wèi)統(tǒng)領不禁對視一眼，都聽出了別的意思。
“回參贊大人！”金吾衛(wèi)統(tǒng)領道：“末將等是奉帝命，臨時值守乾清宮附近！”
趙宸眼底笑意更濃，果然是這樣。
“該你們的功勞跑不了！”她笑著說完，又偏頭道：“記下，兩衛(wèi)軍舍命御敵，令叛軍止步乾清宮外…”
金、虎二位統(tǒng)領喜色難抑，要知道宮城中的軍功可沒這么好拿。
趙宸淺淺一笑，又收斂，冷聲喝道：“來人，將羽林左、右、后衛(wèi)看押待查！”
無人反駁，畢竟叛軍可就出自羽林衛(wèi)。
“參贊大人！”統(tǒng)領黎儉被制住前高喊。
“何事？”她冷然問。
“末將等奉帝命前往外城，事發(fā)之時并不在，請您明察，卓安是怎么回來的，末將等并不知情！”黎儉急急道。
又是帝命…今兒晚楚皇可真是沒閑著。
趙宸笑了笑：“黎將軍放心，此事本王定會嚴查，絕不會冤枉你們——”
等她走出宮城時，天色已然將亮，隱隱有朝陽照破天際。
她瞇起眼睛仰頭看著，唇際笑意明朗。
半晌，她轉向遠處停著的那輛馬車，并一步三晃地走了過去。
孟雍掀起車簾、伸出手，將她拉上了馬車，這才對車夫打了幾個手勢。
馬車碌碌駛離宮門。
車中，趙宸打了個呵欠，隨手拆散束發(fā)，熟稔地歪在他膝頭上，閉起眼睛像是睡著了。
“解氣了？”他輕問。
“這才哪兒到哪兒。”趙宸眼睛也沒睜，“喜兒身上的傷可還沒好…”
他無奈搖頭：“你還是收斂些，不要把昆吾惹急了，他本性可是個瘋子——”
“陛下會讓他忍著。”她笑看向孟雍，“會縱容我，會讓我把親軍折騰一遍。”
孟雍一頓，道：“別給自己樹太多敵人，不值當。”
她笑了笑，輕聲問：“名角兒，你到底在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孟雍默然不答，手指無意識地繞著她的發(fā)絲。
“你和陛下一樣，早知道今兒晚會發(fā)生什么…”她轉開眼，“陛下不僅調空都督府，只留昆吾帶百人在那兒，還抽調金、虎二衛(wèi)，支走羽林衛(wèi)…”
“他是想借賈涪為餌，引第三人動用親軍中的棋子，好借機清洗…”她頓了頓，“可他還是輸了一手。”
孟雍靜靜看著她，仍一語不發(fā)。
“第三人舍了那枚棋，狠狠抽了陛下一巴掌，也是警告陛下…”她回望孟雍，幽幽道：“不要試圖打破現(xiàn)狀，自己完全有能力拉皇帝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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