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輕抬右手，掌心泛著幽暗紅光，宛如地獄盛開的曼莎珠華，十分妖異。

    林蕭神情肅然，持劍橫在身前，冷峻的雙眸鎖定對面的莫問，那是他每日都想殺死的魔鬼，也是糾纏他十幾年的夢魘，即使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莫問的對手，既然已經被逼到這個地步，今日便要徹底做個了斷。

    從前的他，想到若是有一天和莫問對決，他定會緊張到全身發顫，可是，這一刻，他竟沒有半點畏懼，眼神里只有冷靜和專注。

    “嗖嗖嗖”幾聲，四面八方的弓弩齊發。

    經過這么多年倒地又站起，他早已不怕那譬如毒蛇的冷箭，持劍旋身一躍，向外橫掃，耳邊竟是弓箭折斷之音，他的目光里已沒有干擾他的弓箭，只有前方的莫問。

    莫問閃避的同時，目光一直盯著他堅毅又清澈的雙眸。

    他右手微抬，袖袍獵獵，手中紅光如蛟龍升淵，破空而出。

    隨即，紅光帶著劈天斬地的強大氣息，面朝林蕭激射而去，那黑色人影更如行云流水掠近林蕭。

    林蕭目光沉著，身子飛快旋轉，手中凌霄劍靈力凝聚，帶動著飛射而來的弓箭，形成一道飛舞的漩渦。

    莫問眼角撇到那抹閃電轉向身后的白影，凌厲劍氣已逼近眉梢，他卻揚起莫名的笑意。

    “砰”的一聲，凌霄劍和紅光相碰，閃耀出灼人光芒，他清晰看到林蕭清冷又殺氣凜凜的雙眸，他知曉，林蕭是真的對他動了殺機。

    兩道刺目光芒交戰之后，好似將空氣橫切成兩半，二人紛紛向一側旋轉，互換位置，周身的弓箭依舊沒有停止發射，二人閃避弓箭的同時，凝神對望，林蕭手中凌霄劍嗡嗡作響，而他周身，一片紅光。

    “林蕭，想不到過去這么多年，你還是如此不堪一擊！”

    莫問帶著嘲諷的語氣，抬手一揚，橫掃一片弓箭。

    林蕭眉目清冷，空茫卻無所畏懼，長發飛舞，手中凌霄劍蕩起耀眼的清輝，內心血液莫名奔騰。

    他持劍凌然一翻，人似驚鴻，劍氣如漫天瀉落。

    兩人頓時斗纏起來，凌厲劍氣更是卷席成風，耳邊不斷傳來弓箭發射的破風之音，他們四周腳下已布滿斷枝殘箭。

    林蕭大喝一聲，劍光突然一閃，兩人幾乎同時后掠幾步，一縷發絲從林蕭耳邊飛落，他冷若冰霜的臉上多了一抹嗜血的瘋狂，看著莫問的雙眸亦多了一分狂熱。

    莫問剎那間，竟有些出神，定定注視著眼前少年，寧靜如潭。

    這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每次在林蕭游走在死亡邊緣之時，他總能想辦法讓他起死回生，可是就在那日，林蕭倒在冰天雪地之中，他救治了半月，只覺林蕭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直到那一刻，他方知曉，這么多年的生死相隨，他早已將他視為己出，看似是他在折磨林蕭，其實也是在折磨自己。

    因為愛而不得，竟瘋狂到拿一個孩子來報復，他并不是良心發現，也不是有良心的人，只是，在他得知，這個孩子對那個人來說，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時候，方明白，這些年對于她的報復，是有多殘忍，難怪，她從不來自己的夢里。

    對面的林蕭絲毫沒有注意莫問的出神，運轉的劍氣如密不通風的墻，可處于包圍中的莫問面色依舊淡定，這一劍速度太快，莫問定在原處，也不知是早有防備，還是對于這一劍根本不屑一顧。

    又是“嗖嗖”幾聲，林蕭知曉身后有箭飛來，然而找到如此大好機會，怎能錯過，因此他絲毫不閃避，劍氣直逼莫問胸口。

    剎那間，仿佛時空定格，他清晰聽見鮮血落地發出的“滴答”聲，還有自己急促的喘息聲。

    “啪啪啪”一陣落物之音，身后刺向他的弓箭紛紛落地。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林蕭一臉困惑，看著抬起右手的莫問。

    就在弓箭準備刺向林蕭之時，莫問及時制止住飛射而來的弓箭，下一刻，那把凌霄劍便直直刺入他的胸口，他竟沒有半點防御。

    “你可以走了。”

    莫問飽經風霜的臉上，一雙黑亮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深沉的滄桑之意。

    林蕭拔出那泛著紅光的凌霄劍，獻血順著劍鋒一滴一滴落下，他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竟真的可以傷到莫問，可是他也很清楚，方才莫問是有意被自己刺中。

    莫問臉上沒有絲毫痛處，仿佛胸口的血洞只是普通的擦傷。

    “砰”的一聲，一側石門被打開，莫問神情平靜轉身走了。

    林蕭呆呆望向他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周圍一片死寂，他茫然的目光掃視周圍凌亂的短箭，這是他一直想逃離的魔鬼煉獄，怎么在他真的可以離開之時，他心中竟沒有重獲自由的快感。

    或許他心中還在猜測莫問的用意，他怎么可能放了自己？

    他違背了莫問的命令，不是死路一條嗎？然而，莫問卻莫名其妙還給他自由。

    漆黑的夜空中，寒風肆意。

    一個高大的身影負手立于樓臺之上，他冷淡的目光隨著那個白影移動，那個少年終究是離開了。

    “主公，你真的放林蕭走了？”

    司徒面色凝重，看向消失在黑夜深處的林蕭。

    莫問遙望蒼穹之上的明月，深沉的眼眸里閃著一絲悲涼之意，“他的心從來不在這里，他以為這里是黑暗的地獄，然而他卻不知曉，真正的地獄，就在他的前方不遠處等著他。”

    “主公，請恕屬下直言，林蕭是你一手培養出來的，就這么讓他走了，是否舍得？”

    莫問側臉望去，“培養？”他冷笑一聲：“我何時培養過他？”

    他又望向夜空，“是否舍得？可笑......”頓了頓，又道：“當真是可笑。”

    “屬下跟隨主公多年，心知主公對林蕭給予厚望，屬下還以為......”

    他欲言又止。

    “怎么？你也以為他是我的兒子？”

    司徒聞言，惶恐低頭。

    “在世人知曉他身份的那一刻，也是他被天下圍攻的時候，總有一天，他會重回魔師宮，總有一天他會知曉，他為了那個丫頭付出的一切，是有多愚蠢和可笑，總有一天，他會明白自以為擁有一段奮不顧身的感情，然后痛徹心扉的失去，是什么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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