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清脆的馬蹄聲，回蕩在荒原之上。

    起初只是一匹馬的聲音，然后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直到大地都在震顫。

    一群匈奴男子騎著馬，驚慌失措地在前方御馬逃竄，后方，一支鐵騎正在狂沖而來。

    “別逃！站住！站住！射箭！快射箭！”一名看似首領(lǐng)的匈奴男子大聲叱喝，但卻根本沒有用處。

    他的身邊，匈奴騎兵們四散奔逃：“快逃！快逃啊……”

    有一些人按照他的命令，回身彎弓射箭，零零星星的箭矢，穿過數(shù)十米的空間，落向了后方的鐵騎。

    后方的鐵騎不管不顧，低下身子，放低長戟，向前狂沖！

    零星的箭矢，落在鐵騎身上，卻被札甲擋住，滑落一旁。

    若是落到了沒有盔甲的部位，卻也只是皮肉傷，壓根就不足以致命，馬上的騎士也只是悶哼一聲，不管不顧。

    “吼……啊啊啊啊……”鐵騎之中，突然有人大聲怒吼。

    吼聲宛若炸雷，又像是地獄魔鬼的怒吼，回蕩在草原的上空。

    聽到這聲怒吼，匈奴男子們，像是聽到了怪獸的怒吼一樣，更加驚慌失措，就連座下的馬匹，似乎都有些慌亂了起來。

    沖擊的鐵騎卻齊聲怒喝，卜字長戟整齊抬起，端在手中。

    寒光閃耀。

    沖！沖！沖！

    剛剛回頭射箭的匈奴騎士馬速變慢，此時想要再加速，卻已經(jīng)來不及。

    他們只能看到，身后一片長戟之林，寒光森森。

    “噗！”

    “嘶……”

    卜字長戟刺入了他們的后背、戳進了他們的身軀，將他們拖拽下馬，然后鐵騎絲毫不停，一路繼續(xù)狂沖。

    沖沖沖沖沖沖！

    對付這些匈奴的士兵們，不需要任何的戰(zhàn)術(shù)和戰(zhàn)略。

    只需要發(fā)揮農(nóng)耕文明面對游牧民族最大的優(yōu)點。

    紀律！鋼鐵一般的紀律！

    不顧個人生死，無論遇到任何事，絕對不回頭，絕對不退縮，絕對不停步。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一聲令下，也向前沖！

    只要前面的人填滿了刀山火海，后面的人，就可以踏著前面同伴的尸體，毫無阻礙的沖過去。

    更何況，前面的只是一群欺軟怕硬、各自為戰(zhàn)、只會打游擊、放冷箭的牧民騎兵。

    他們何曾見過，如此聲勢浩大，如此冰冷無情的沖鋒！

    荒原之上，八百鐵騎追逐在上千匈奴騎兵的身后，像是驅(qū)趕著羊群的狼群，追逐、吞噬，留下一地尸骸。

    管你是什么部落首領(lǐng)，什么族中勇士，什么箭術(shù)神通，在這種力量面前，都不堪一擊。

    這大概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有農(nóng)耕文明把游牧民族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毫無招架之力。

    這大概也是中華武力空前甚至絕后的巔峰時代，一對甥舅憑借十萬鐵騎，把韃虜驅(qū)打的無處容身，不得不敗退了到中亞乃至歐洲，而就是這支殘部，打得中亞和歐洲的弱雞們哭爹喊娘，獲得了喘息的機會，慢慢站穩(wěn)了腳跟。直到千年之后，他們終于學(xué)會了農(nóng)耕文明的森嚴等級、嚴明紀律，整合成了一個龐大的帝國，卷土重來。

    此時此刻，身在軍陣之中的八百鐵騎們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創(chuàng)造了歷史，他們已經(jīng)殺紅了眼，像是一群兇殘的惡狼，追逐著每一只可憐的小羊，然后將它們咬死。

    大漠之南，殘陽如血，將軍少年，飲馬河邊。

    精致的綢緞抹過霜刃，然后被少年毫不在意地隨手拋棄。

    少年低頭看著那綢緞被河流卷入，消失不見，沉聲問道：“戰(zhàn)損如何？”

    “稟校尉，戰(zhàn)損22人，受傷27人，重傷3人。”

    “殲敵幾何？”

    “約千人，還在統(tǒng)計中……”

    戰(zhàn)損只有數(shù)十人，殲滅敵軍卻足有千人，這還是以八百對千多人，完全不對等的戰(zhàn)斗，完全不對等的戰(zhàn)績。

    從這里，都能聽到身后士兵們的歡笑聲。

    “嗯……”少年卻依然平靜，“命令士兵們好生休息，明天日出之前，繼續(xù)長途奔襲！”

    “是！”身后那人轉(zhuǎn)身去傳令了。

    少年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了身后鮮血滿征衣的士兵們。

    感受到了少年的目光，所有的士兵們都靜下來，用充滿了崇敬的目光看著他。

    少年已經(jīng)解下了身上的盔甲，甚至換了一身新的衣服，干凈整潔，完全不像是剛剛鏖戰(zhàn)之后。

    佇立河邊的少年，面若冠玉，俊美無儔，雙眼淡漠似乎沒有絲毫的感情。

    這位將軍，他并不愛兵如子，也不與兵同樂，甚至有點驕橫奢侈。

    但這并不能影響士兵們尊敬他，渴望追隨他。

    因為這是一位能打勝仗，能讓你活下來的將軍。

    “稟校尉，俘虜已經(jīng)清點完畢……”一名士兵又前來稟報。

    “有多少人？”

    “152人。”

    少年移步前行，幾名衛(wèi)士慌忙緊緊跟上，一百多名神情萎靡的俘虜，看少年的眼神，像是在看地獄來的惡魔。

    “我要25個人加入我的鐵騎，愿意加入我的站出來！”

    人群瑟縮著，不多時，有人慢慢站了起來。

    “其他人殺掉。”等到人數(shù)夠了，少年一揮手。

    旁邊，士兵們刀兵齊出，血流遍地。

    “你們不能殺我，我是若侯，我是單于的祖父……”突然，一名老匈奴人叫了起來，“我可以讓人贖我回……”

    “噗”一聲，一根箭矢射入了他的胸口，他咳咳幾聲，再也發(fā)不出絲毫的聲音，倒地而亡。

    少年金弓垂下，轉(zhuǎn)頭看向了站出來的那二十五名匈奴兵。

    匈奴兵在他的目光之下，瑟瑟發(fā)抖，像是幾只被扒光了毛的小雞。

    “在我麾下，只有一個要求，令行禁止。”

    “從我令者，飛黃騰達，違我令者，立斬?zé)o赦。”

    說完之后，少年轉(zhuǎn)身，走向了河邊。

    一個華貴的營帳，已經(jīng)支了起來。

    一名隨從快步追了上去，壓低了聲音，問道：“校尉……小白，你還好吧。”

    少年頓住了腳步，他的目光看著眼前波濤洶涌的河流，他閉上眼睛，再掙開時，眼中那宛若冰封的冷漠已經(jīng)融化。

    “還好……江衛(wèi)，你沒受傷吧？”

    “一點小傷，已經(jīng)處理過了。”江衛(wèi)摸了摸自己左臂的箭傷。

    “晚上好好休息，還有十五個小時，明日一早，我們突襲羅姑。”谷小白道。

    “嗯。”江衛(wèi)應(yīng)道。

    谷小白看著眼前的大河，繼續(xù)沉默著。

    人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他也不曾想過《駿馬謠》的試練，竟然是征戰(zhàn)漠南。

    正是因為在決賽初賽之前，進入了《駿馬謠》的試練，他才一往無前地決定，唱最狠的《少年行不行》。

    就算是唱完之后，結(jié)果再怎么糟糕，又怎么難得過率領(lǐng)八百鐵騎，孤軍深入敵軍腹地？

    天知道，在這之前，他不過是一個象牙塔里的少年，他又如何去征戰(zhàn)、廝殺？

    以己度人，天潢貴胄的霍去病，他不也是一個生活在皇宮之中的象牙塔少年？這樣的少年，是如何少年無敵，封狼居胥的？

    而既然來了，就不能辜負自己的這個身份，不能辜負千古第一名將的霍去病，只能拼盡全力去做。

    可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話，他也做不到。

    為了讓自己盡可能保持理性，即便是在軍中，他也依然保持了距離，不和任何士兵交心、溝通、交流，他在自己的內(nèi)心中，拼命說服自己。

    這些都是NPPC！不要把他們看成是活生生的人！

    你只是在重演一段歷史！

    只有這樣，象牙塔里的少年，才能化身絕世名將。

    將一切，都變成理性的，可量化的數(shù)據(jù)。

    將一切變成谷小白最擅長的模樣。

    當年的霍去病，是不是也是如此，才能如此極端、決然的用兵，卻又收獲了如此堪稱奇跡的戰(zhàn)果？

    可如果只是如此的話，是不可能帶兵的。

    他之所以可以如此，是因為他有江衛(wèi)。

    江衛(wèi)默默承擔(dān)了所有的臟活，他將自己深入了這個世界，讓自己身染血與淚，成為了谷小白聯(lián)系這個世界的紐帶。

    此時此刻，一場大戰(zhàn)之后，被江衛(wèi)的一聲“小白”叫破了那理性的心境，少年再次從戰(zhàn)無不勝的霍去病，變成了象牙塔里的谷小白，他回過頭去，看向了那尸橫遍野的荒原，以及人困馬疲的八百鐵騎。

    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像他們一樣，身燃血與淚，征戰(zhàn)荒漠中。

    只是為了一個強漢的崛起，為了邊關(guān)再也沒有匈奴滋擾。

    他們是否有愛人在家里等待，他們又是否有兒女在翹首期盼，有父母在以淚洗面？

    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我真的可以把他們當作NPC來對待嗎？

    不行，谷小白，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你要堅強！

    你不是谷小白，你是霍去病！你只有把他們當作NPC來對待，才能把他們都活著帶回去！

    但心境，還是慢慢告破了。

    谷小白坐在河邊，難言的恐慌和茫然。

    我到底是手染無數(shù)鮮血的霍去病，還是象牙塔里的學(xué)霸谷小白？

    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他們是不是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家人更幸福，能吃飽穿暖？

    他們錯了嗎？

    為什么我要承擔(dān)這些？

    我要不要現(xiàn)在就放棄，現(xiàn)在就醒來？

    剩下的……管他呢？交給這個身體的本尊去干就好了。

    反正我本來就是一個過客。

    試練失敗又怎么樣？

    如果此時此刻，不是身在軍中，谷小白真的很想回家，撲在父母的懷里痛哭一場。

    他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脆弱。

    就像是之前被屏蔽了的感情，一股腦都回來了。

    人的大腦不是機器，人不可能完全的理智。

    即便是像谷小白這樣，對自己的大腦擁有強大控制力的人也不行。

    太陽已經(jīng)漸漸沉到了地坪下以下，一輪明月高懸天空，黃昏時刻，暮靄漸濃。

    谷小白沮喪地垂首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大勝，卻大悲。

    就在此時，飄渺的笛聲從河的正面?zhèn)鱽怼?br />
    等等，這個聲音……

    這分明是橫笛的聲音，而且是有笛膜的橫笛的聲音！

    這怎么可能？

    谷小白猛然抬起頭，就看到河流的對面，不知道何時站著一個身穿長裙的女子。

    一把擁有許多刻度的笛子，被她持在手中。

    千分之笛，色澤暗啞，似乎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許多年的歲月。

    而站在那里的女子，卻依稀依然往日的模樣。

    在看到谷小白的目光時，她放下笛子，雙手揮起，原地起舞。

    白裙賽霜，紅凌如血，落日似火，圓月皎潔。

    飄渺的歌聲傳來：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谷小白的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

    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近千年后，一河之隔，谷小白，小蛾子！

    （注1：根據(jù)歷史記載，霍去病并不愛兵如子，有士兵餓的站不起來的時候，他食物多的都吃不完，還在踢球玩，即便如此，士兵依然喜歡追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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