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道場!”
南海之上,黃尚側(cè)耳傾聽,將觀音的道場提前摸索了一遍。
奇花瑞草,寶樹金蓮,琉璃大殿,都是佛門的標(biāo)配,倒是不必詳細(xì)形容,但那紫竹林和瑪瑙灘,確實別具風(fēng)格,還有那一尊尊威嚴(yán)的護(hù)法,為首的木吒擺著造型,威風(fēng)凜凜。
作為哪吒的兄長,天王的真兒子,木吒成為了觀音座下的惠岸行者,體現(xiàn)出了托塔李天王的向佛之心,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片丹心天日下。
“放……我……下……來……”
正感嘆著呢,下面出現(xiàn)了一道好像鬼魂喊冤的聲音。
“險些將你忘了!”
黃尚看著爪下抖冷抖冷的小白龍,哦了一聲,松開了爪子。
噗通!
一坨白龍掉入海中,濺起一片浪花。
不多時,臉色比身子還要白的小白龍浮了起來,臉上寫滿了高興。
黃尚此時變化的,是金翅大鵬雕,已有了第二層的境界,可以施展出一定的天賦神通。
金翅大鵬雕的主食,是龍。
別說這個時代的龍,就是上古之時,金翅大鵬雕都吃龍。
那時龍族有祖龍庇護(hù),金翅大鵬雕想要打牙祭,卻時常得不了手。
等到上古大戰(zhàn)時,他趁機(jī)吃了不少龍,大飽口福,窩里狂橫,因此與龍族仇怨最大。
黃尚變化的金翅大鵬雕,如果被四海龍王看到,怕是要做過一場,畢竟柿子撿軟的捏嘛,而小白龍被他一抓,起初都嚇哭了。
不過這孩子頭鐵,以壯膽的形態(tài),讓黃尚抓著他一路飛行。
結(jié)果就成這個模樣。
“收拾收拾,準(zhǔn)備接客……準(zhǔn)備接近觀音成為客人!”
黃尚將小白龍拉起來,給他整理整理。
小白龍起初是一副失去高光的模樣,直到黃尚讓他變成人形,突然面色一變,呲溜一下躥入海里。
黃尚聳聳肩,平靜等待。
半響后,小白龍施展避水訣,從水下升起,一身白衣,俊朗非凡,姿勢古怪地道:“我們走!”
黃尚點點頭。
不需要隱瞞的,他聽得清楚,小白龍在上路前,準(zhǔn)備了換洗的衣褲。
尤其是底褲。
又稱尿不濕。
誰還不是個寶寶呢?
寶龍三太子卻已是昂首挺胸,頭上沒了龍角,儼然是標(biāo)準(zhǔn)的翩翩佳公子,來到普陀落伽山前,就是一個唱喏:“西海龍宮三太子敖烈,請見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煩為通報!”
木吒迎了上來,頗為詫異地看著他,行禮道:“請三太子稍候,我去通報菩薩!”
小白龍還禮,舉手投足間無可挑剔,一派真龍貴胄風(fēng)范:“勞煩行者了!”
木吒又看了他一下,確定無誤后,才進(jìn)了紫竹林內(nèi)。
沒走多遠(yuǎn),就見兩個童女經(jīng)過,木吒覺得應(yīng)該跟她們打聲招呼:“兩位師妹,且慢走!”
兩位童女有些受寵若驚,齊齊上來道:“行者有何吩咐?”
木吒道:“外有西海龍宮三太子,請見菩薩,他與你們是親,可要相見?”
兩女一驚,捧珠龍女首先搖頭:“我這弟弟極是頑劣,三年前離家出走,至今未歸,怎會突然來拜菩薩?莫不是妖物變化,要壞我龍宮面氣?”
“你就是妖……”
木吒有些尷尬,搖頭道:“我以天眼看過,三太子不假。”
“可……”
捧珠龍女還要說什么,善財龍女年紀(jì)更大些,拉了拉年輕沖動的她,對著木吒道:“多謝行者,我們?nèi)ヒ娨姷艿埽 ?br />
“請!”
木吒側(cè)身讓開,然后走向紫竹林的步伐,特意放慢些。
龍族的處境不好,他是很清楚的,并不希望在這里整日勞作,見誰都陪笑臉的兩位龍女,因為自家的壞親戚上門,在菩薩面前丟了臉面。
哪怕菩薩根本不會在意這些,身處下位,都是難免多想,她們會很不安的……
所以能勸走還是勸走吧,木吒搖搖頭,步伐更慢了些。
“兩位姐姐!”
另一邊,看著迎出來的兩位龍女,小白龍喜孜孜地迎上去。
他其實也就見過這兩位龍女一面,就是出生時,四海龍宮大宴賓客,所有嫡系子女都要回來參加,每個太子公主都會抱一抱他,走個儀式。
若論感情,自然是沒有多么深厚的,但以前在家里不覺得家里好,整天想要出去放飛自我,現(xiàn)在真正出來了,倒是記掛起父王母后和哥哥姐姐了。
然而善財龍女和捧珠龍女的臉色卻不好,冷若冰霜地道:“敖烈,你來這里胡鬧什么?”
小白龍正色道:“不是胡鬧,我是來見菩薩,請教佛法的。”
頓了頓,他補(bǔ)充道:“我改過了,不會胡鬧的。”
可惜兩位龍女壓根不信,這熊孩子聰明得很,誰知道他玩什么把戲,萬一他在菩薩面前胡說八道,那她們可如何自處?
接下來就是一番苦頭婆心的勸說,小白龍的臉色逐漸蒼白下來。
之前的白,是被金翅大鵬雕的神通氣息嚇的
現(xiàn)在的白,則是傷了心。
不過他依舊不急不緩地跟兩位姐姐解釋,證明自己已經(jīng)熊子回頭,同時也為了黃尚創(chuàng)造機(jī)會。
黃尚跟在小白龍身后,使了個變化,神不知鬼不覺地沒入地下。
隨著精通的地煞變化越來越多,不僅水陸空三路都能兼顧,地行術(shù)更是熟練無比。
沒有陣法的好處就體現(xiàn)出來了,觀音的道場也任由七進(jìn)七出。
當(dāng)然,如果什么都不接觸,只是進(jìn)來逛上一圈,這就是完美潛行。
可要與金毛犼接觸,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畢竟金毛犼很可能見路不平一聲吼。
靈山大雷音寺是如來的道場,如來不發(fā)話,其他僧人羅漢,對于兩只小老鼠,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金毛犼一旦出聲,觀音指不定出手,性質(zhì)就截然不同了。
所以在金毛犼態(tài)度不明的情況下,直接接觸是很不明智的,需要雙線操作。
黃尚在地下一路前進(jìn),法不傳六耳的神通,則遍聽八方,很快將這座道場內(nèi)兩股最強(qiáng)大的氣息鎖定住。
一道纓絡(luò)珠翠,繡帶輕飄,端坐于蓮臺之上,眉如小月,眼似雙星,金身智滿,慈悲之相,正是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里活觀音。
另一道也有蓮花生焰,但那滿身的金光之氣,卻掩蓋不住妖氣,絲絲縷縷,探入虛空,與普陀山的氣息相消磨。
這頭似狗似獅的上古大妖,正是金毛犼了,脖子上掛著鎖鏈,伏在地上。
對于他脖子上掛著的不是紫金鈴,黃尚覺得是一個好消息。
原劇情里金毛犼下界作妖,就是偷了觀音的紫金鈴,毫無疑問悟空又搞不定。
這位自號賽太歲,不吃唐僧肉,一心想要睡國王的老婆,擄走了朱紫國的金圣宮娘娘。
所幸道教紫陽真人早先算出有此一劫,先送了一件五彩貞潔衣,給娘娘護(hù)體,使得賽太歲不能近身侵犯,等到了那毛臉雷公嘴的和尚。
按理來說,這不多此一舉嘛,紫陽真人既能贈衣服,直接將國王的老婆接走便是,為什么還要等后面的取經(jīng)人呢?
原因嘛,大家都懂。
但因果方面,其實和烏雞國國王被推下井死了三年是一樣的。
朱紫國國王在做太子的時候,于一次狩獵中,用箭射傷了孔雀大明王菩薩所生的兩個雀雛。
按照輩分,這兩個雀雛,是如來的妹妹。
嗯……
所以在西牛賀洲當(dāng)國王難啊,要防著某位撒野的野和尚,是四大菩薩假扮的,連狩獵都要防著佛祖的親友團(tuán)經(jīng)過,不要瞎幾把射,傷了得罪不起的祖宗。
這不,娘娘那邊雖然沒有被侵犯,但國王不知道啊,一想到自己最喜愛的娘娘被妖怪嘿嘿嘿,心如刀絞,三年生不如死,結(jié)果娘娘還沒事,能怪誰去?
怪你自己瞎想唄!
妖怪抓了娘娘,怎么就不能是一起學(xué)習(xí)佛法呢,你偏偏要往少兒不宜的事情上面引,庸人自擾!
國王一琢磨,是這個道理,從此皈依我佛,煩惱自消,娘娘也不要了。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那是后話,現(xiàn)在黃尚關(guān)注的是金毛犼。
這頭坐騎的環(huán)境,比起金翅大鵬雕好上許多,至少不需要餓得前胸貼后背,蔬菜是管飽的,就是臉上微微發(fā)青。
黃尚不斷接近,在地下圍著金毛犼所在的位置繞了一圈,尋思著這位翻臉相向,自己該怎么應(yīng)對。
然而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
“去!”
金毛犼突然睜眼,口中吐出一股奇特的絲線,向著地下鉆來。
乍一看上去,那是兩股螺旋旋轉(zhuǎn)的氣息交錯在一起的絲線,可細(xì)細(xì)看來,那又是一個白凈的瓶子。
然后直接來到黃尚身前,里面?zhèn)鱽懋Y聲甕氣的聲音:“是大鵬讓你來的?這是我煉制的陰陽二氣瓶,收了他,兩清了!”
從這句話里的,黃尚聽出了一種急于劃清界限的迫切。
他不禁沉默了。
金毛犼是妖族大圣里面為數(shù)不多擅長煉器的,所以金翅大鵬雕才將好不容易采集的先天陰陽二氣交給他。
結(jié)果這位確實不負(fù)重托,將之煉成一件上佳的法寶。
能提前鎖定黃尚,不是神通變化暴露,而是金毛犼根本沒有煉化那先天陰陽二氣,保留了金翅大鵬雕的氣息與因果,以致于黃尚一接近,就自行前來認(rèn)主。
此等發(fā)展,與金翅大鵬雕之前的擔(dān)憂,簡直完全相反。
能做到這一步,是時隔萬年的不變友誼嗎?
不,是可悲的逃避!
如果讓金翅大鵬雕選擇,他恐怕寧愿看到一個為了寶貝翻臉相向的金毛犼,也不愿意看到這個急于撇清關(guān)系的金毛犼!
然而……
這就是坐騎。
昔日戰(zhàn)天斗地的蓋世妖圣,淪為野性全無的坐騎,馱著那漫天神佛來去。
不知道在神佛赴宴,坐騎在棚中吃食,互相見面時,是作何感想?
“速速離去,給菩薩發(fā)現(xiàn),你就走不了了!”
別的不知,這金毛犼還在催促。
黃尚看著這個與玉凈瓶款式一樣的法寶,閃身避開。
金毛犼煉器,不知不覺中,都是佛門的形狀。
他拿了,馬上就是定位器,都不需要因果之道算計,直接拿下。
所以黃尚不接法寶,直接拓印下留影,身上彌漫出悲天憫人的氣息,天下蒼生兩肩抗:“我佛慈悲!你果然對菩薩不忠!”
金毛犼都震驚了。
更震驚的還在后面的威脅:“我要去告訴菩薩,你一直藏著金翅大鵬鳥的東西,藏了一萬年!”
金毛犼莫名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但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被訛詐了。
堂堂活了萬年的妖圣,身軀一顫,竟是立刻有了服軟的意思:“你要怎樣?”
黃尚沒有立刻詢問觀音事情,開始旁敲側(cè)擊:“你當(dāng)年也是神威赫赫,今屈居座下,就這般甘心?”
金毛犼冷冷地道:“不甘心又當(dāng)如何?”
黃尚道:“金翅大鵬雕身居靈山大雷音寺,時時刻刻都要逃出去!”
金毛犼沉默。
黃尚問:“你難道就不想出去?”
“出去?呵呵!”
金毛犼笑了笑,完全沒有興奮和期待:“或許吧!”
黃尚目光一閃:“逃出去也非是你所愿,所作所為和坐騎無異,還多承擔(dān)了罪孽,會是這樣嗎?”
金毛犼聞言一震,終于正視過來:“你看到了未來?”
關(guān)于西天取經(jīng),是最高層次存在的布局與謀劃,金毛犼自然是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能在九九八十一難中隆重登場,但此時黃尚一提,他就有所感應(yīng)了,頓時刮目相看。
“我之所見,不敢稱為未來,只是神通所測的可能……”
黃尚往天賦神通上面一推,繼續(xù)問道:“過去不變,未來可期,我想知道上古之末,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令我族大敗,以致于斯?”
關(guān)于妖族奠定坐騎之資的那場大戰(zhàn),金烏和大鵬都只是一筆帶過,一副提都不愿意提的樣子。
黃尚很想知道具體情況,卻也清楚,問金烏肯定是閉門不見,問大鵬指不定對方就翻臉了。
既然這金毛犼被馴化得人畜無害,正好找他打聽一下消息。
金毛犼聞言,又沉默下去。
黃尚聽得清楚,他的心中升起了萬千狂瀾。
里面全是懼怕。
顯然,金毛犼回憶起了當(dāng)年那不堪回首的事情,一尊妖圣,竟怕得像小白龍。
黃尚知道要緊的來了,并不催促,默默等待。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后,金毛犼緩緩開口:“天空中,降下了一個奇特的印記,看到它的一瞬間,我們都瘋了,拼命地沖了過去,想要將之據(jù)為己有,結(jié)果打起來了,沒有一個留手,可怕,太可怕了……”
黃尚問道:“印記是什么樣子的?”
金毛犼痛苦地晃了晃碩大的頭:“無法形容,那是一種超越至高的力量,比起麒麟還要強(qiáng)出無數(shù)……”
金毛犼是走獸,受麒麟管轄,比起麒麟還要強(qiáng)出無數(shù),那真就是超越至高了。
黃尚腦海中閃過猜測,試探性地將一個符號傳向金毛犼:“是類似于這樣的印記嗎?”
金毛犼身軀前所未有的狂震:“極似!極似!”
“主宰權(quán)柄!”
黃尚感到震驚。
他給金毛犼的印記,正是仙劍世界里,邪女媧展現(xiàn)出的生命權(quán)柄符號。
從表面第一層看來,像是基因數(shù)列的雙螺旋結(jié)構(gòu),然而下面還有一億層……
“按照這個意思,是主宰的權(quán)柄降臨到這個世界,導(dǎo)致了眾妖瘋狂爭奪,大打出手,以致于隕落如雨,最后時代更迭,妖族退出歷史舞臺,人族崛起?”
真相越來越清晰。
只是這件事,是好事還是壞事,并不能確定。
雖然此次分身為妖族,目前所見的妖族也都處境凄涼,但黃尚沒有忘記,會落得這個境地的源頭,是妖族自己肆意妄為,卻又未能打破天地極限。
說是活該并不為過。
按照這個思路,主宰降下力量,讓妖族應(yīng)劫,是順應(yīng)天時的英明之舉。
但這其中又是否含有揠苗助長,乃至包藏禍心的舉動?
比如妖族本來的命運,是盛極而衰,逐步退出歷史舞臺,結(jié)果這股外來的力量強(qiáng)行終結(jié)妖族,讓尚未準(zhǔn)備好的人族強(qiáng)行登臺,這其中耗損的,就是大世界的元氣了。
大世界本來就是可以直接供主宰降臨的強(qiáng)大位面,正常情況下,想要被攻破是千難萬難的,可從女媧的狀態(tài)就能看出,諸天九尊主宰的情況是很不理想的,所以主宰權(quán)柄降臨,很可能不是幫助,反倒成了掣肘乃至傷害。
那就是炸彈!
“給事情定性,是極為重要的,可以分清敵我!”
“更重要的是,妖族為爭奪那股權(quán)柄之力死傷慘重,最后那股力量,是被主宰收回了,還是落入了此世的某位存在手中?”
金毛犼并不知道黃尚想了這么許多,悠悠地道:“我們錯過了那股力量,就失去了最后的機(jī)會,逃出這個小牢籠,還有那天地大牢,又有何區(qū)別呢……不好!你快快離去!”
聽得這位突然示警,黃尚毫不遲疑,第一時間往地下潛去,等到遠(yuǎn)離后,才遙遙問道:“怎么了?”
金毛犼顫聲回答:“菩薩要來煉那三根救命毫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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