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龍說到做到，他真的去大吃大喝了。

    來到一個繁華的城鎮(zhèn)，他也懶得問這城鎮(zhèn)的名字，隨便尋了一間頗大的酒店，走到柜臺前，放了一錠金子。

    “客官，您這是打尖呢？還是住宿？”掌柜使了個嚴(yán)格，一個看起來和任何人都很熟絡(luò)的店小二就湊了上來。

    “吃飯，喝酒，也住店。”潘龍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在山里住了幾個月，都快忘了人間煙火是什么滋味。把你們賣得最多的，最得意的，最能體現(xiàn)你們這里特色的酒菜，給我弄上一桌來。”

    “那也用不著這么多錢。”掌柜說，“紋銀一二兩就足夠了。”

    “剩下的，就請大家喝酒吧。”潘龍說，“我悶得難受，請大家喝酒。只一條，我有酒，大家可有故事？”

    早有食客注意到這里的情況，聞言就有人回答：“我走南闖北十幾年，藏了一肚子的故事，只怕你沒有這么多酒來換！”

    潘龍笑著看向掌柜：“你看，喝酒的人這不就來了嘛。”

    果然正如他所說，“以酒換故事”這事，還真的引來了不少酒客。

    江湖之大，龍蛇潛藏、豪杰無數(shù)，這城鎮(zhèn)也算繁華，每天路過的江湖人不知道有多少。其中愿意拿自己的故事?lián)Q一壺酒的，自然也是不少。

    其實，很多江湖人就算沒有酒，也是愿意將自己的故事說出來，告訴別人的。

    潘龍就在酒店住下，每天一大早起床，洗漱一番之后，就坐在柜臺旁邊的桌子上，身邊擺著百十壺好酒，但有江湖朋友愿意講一段故事，他就送對方一壺酒。

    如此這般，過了七八日，那一錠金子還剩下不少，倒是聽了一肚子的逸聞和故事。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錯綜復(fù)雜。

    江湖人的經(jīng)歷很多，有恩怨情仇，也有奇聞異事。有俠客英雄，也有妖魔鬼怪。

    有人喝了酒，感嘆自己蹉跎半生，見過許多英雄人物，自己卻還是猶如路邊草芥一般籍籍無名，當(dāng)真是一事無成。

    有人喝了酒，講起自己經(jīng)歷的一些驚心動魄的事情，說到激動處，拍桌子打板凳的比比皆是。

    也有人喝了酒，講一些雜談逸聞，比方說哪里有寶藏，哪里有仙人之類。但寶藏也好，仙人也罷，他自己都沒真的驗證過。

    還有人喝了酒，大談朝廷內(nèi)幕，上罵昏君，中罵貪官，下罵狗衙役……總之全都是該罵的。

    同一件事，他往往聽說了幾個不同版本的說法。在有的版本里面某人是好的，有的版本里面就成了壞的。有的版本是英雄佳話，有的版本就成了狼狽為奸……當(dāng)真是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其中滋味，他每每細(xì)細(xì)咀嚼，都覺得回味深長。

    而他自己，也在“酒換故事”的過程中，漸漸恢復(fù)了精神。從起初連笑都笑不利索，到最后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正常，再沒半點窒礙。

    不過，那一錠金子倒還剩下不少，還能換得不少故事。

    潘龍也不著急，打算等金子花完了，再回山上去繼續(xù)閉關(guān)。

    他覺得這樣也不錯，閉關(guān)累了、悶了，就下山來聽故事。聽足了故事，放松了精神，再回山上閉關(guān)修煉。

    這一日，一個虬髯的江湖客講道：“我從北邊來，最近倒是知道了一件事情。天手幫為了給幫主‘天手力士’蕭夏的徒弟‘百勝神拳’張百勝報仇，抓住了‘虎踞陽臺’羅廖，將他吊在伯符鎮(zhèn)的大門口，揚言說若是那一文錢大俠不出面來救他，就把這胖子曬成人干。”

    潘龍愣了一下，問：“一文錢大俠？最近這段時間，都沒聽說過他的事情啊。”

    “沒錯，大概已經(jīng)有大半年了吧……也不知道這位大俠是行俠仗義的時候失手送了性命，還是在閉關(guān)修煉絕世神弓。”江湖客說，“其實，若非這位大俠始終沒出現(xiàn)，天手幫也未必敢嚷嚷什么報仇。”

    “此話怎講？”有人好奇地問。

    “那‘天手力士’蕭夏成名四十余年，是老牌的先天高手。論實力，肯定比他徒弟張百勝要強得多。但再怎么強，終究也還在先天境界之中打轉(zhuǎn)。一文錢大俠的真實身份無人知道，可他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之時，卻殺過不止一個先天高手。蕭夏武功雖然高強，也不一定能勝過那位大俠。”

    “那他為什么還要找那位大俠的麻煩？”

    江湖客拿起酒壺，一口飲盡，然后嘆了口氣：“我猜，他背后可能還有人，讓他出頭來當(dāng)個試探，試探一下那位大俠是否還尚在人世。”

    “如果在的話，我能夠理解。可如果那位大俠不在呢？”潘龍問，“難道這天手幫還真要把那羅胖子曬成人干不成？”

    “誰說不是呢。”江湖客冷笑，“天手幫本是綠林出身，也不在乎殺個把無辜。張百勝畢竟是死在羅家的，他們抓了羅廖，要一命抵一命，誰也找不出理由來。若是一文錢大俠當(dāng)真已經(jīng)不在的話，那羅廖終究免不了被曬成人干。”

    潘龍皺起了眉頭：“官府也不管一管？”

    “怎么管？”周圍有人笑著說，“當(dāng)初天手幫抓了羅家老羅廖認(rèn)罪，寫下生死文書，認(rèn)了這件事。這胖子輕功不差，如果不是為了救自家親人，哪有那么容易被人綁起來曬太陽？有了他的文書，官府想管，也找不到理由。”

    “那羅家老小呢？”潘龍又問。

    “九眼杜神捕把他們接走了。要不是家人都被救走，羅胖子也不會安心等死的。”

    “唉，仔細(xì)想想，他當(dāng)初得罪了張百勝，若非一文錢大俠出手，早就已經(jīng)死了。能多活一兩年，也算是賺了。”

    “是啊，而且天手幫為了對付他，出動了好大的陣勢，光先天高手就來了四位。他就算是死，也不冤枉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潘龍的眉頭越皺越緊。

    終于，他站了起來。

    “這熱鬧，我倒要親眼去看一看。”說著，他朝著門外走去。

    “客官，你的錢還沒花完呢。”掌柜大叫。

    “剩下多少，都用來冬天買些米糧送給城里窮人家好了。”

    說話間，潘龍出了門，徑直遠(yuǎn)去。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有再聽故事的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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