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賊，安敢如此！”
見到馬上就要成為自己獵物犬戎小王被身后飛來的一支箭直接貫?zāi)X，馬越怒吼著回頭。
然后他看到李果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手中弓張得極滿，又是一箭射出。
馬越可以感覺到一股風(fēng)貼著自己的臉掀過，然后又有一位犬戎頭目被射落下馬。
他恨恨地瞪著李果，卻明白，此時不是內(nèi)訌之時。
他只能將全部怒氣都發(fā)泄到那些還在逃散的犬戎人身上。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追亡逐北的秦軍紛紛回到破虜城。
趙和早就在這里等候多時，他端著一袋水，仰首咕嘟咕嘟地喝著。
“趙副使，你來評評理，犬戎小王分明就要死在我手中，他卻放冷箭搶功！”馬越赤著上身，馬脖子上掛著一串首績，渾身熱氣騰騰地跑了過來，指著趙和身邊的李果大叫。
李果瞥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趙和抬起頭望了他一眼：“將衣裳披上！”
“什么？”
“先將衣裳披上，一身大汗，冷風(fēng)吹后，必然大病。”趙和淡淡地道：“區(qū)區(qū)一個犬戎小王，既非名王也非單于，哪里值得這樣？穿好衣裳，再來說話！”
馬越深深看了看他，轉(zhuǎn)回頭去，片刻之后，披著件披風(fēng)過來：“趙副使，犬戎小王的功績，怎么說？”
大秦首重戰(zhàn)功，戰(zhàn)場斬首都有厚賞，但犬戎小王的首績，比起普通犬戎人的首績可是要值錢得多。若說普通犬戎人首績值五千錢、記一勛，那么犬戎小王的首績百倍于此。馬越倒未必是在乎這些賞錢與功勛，但他見不得有人搶自己的功勞。
“犬戎小王的首績算你的。”趙和已經(jīng)問過李果，知道李果確實(shí)是故意射死犬戎小王，目的并不是為搶功，而是震懾馬越——經(jīng)此一戰(zhàn)之后，馬越又有些囂張起來，若不加以震懾，他未必會按照趙和的命令行事，更有可能是自做主張，就象他殺了韓綺一樣。
“什么？”馬越做好了與趙和大吵一頓的準(zhǔn)備，卻不曾想，趙和并沒有維護(hù)自己的朋友，而是直接將犬戎小王的首績判給了他。他原先做的準(zhǔn)備，都成了無用功，不免愣了一下，然后看了李果一眼。
李果半譏半諷地瞥了他一下，態(tài)度極是輕蔑，仿佛完全不將這個當(dāng)回事。
馬越眉頭一皺：“人是他射的，首績算他的，我只是……我只是……”
他想到這里，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趙和一擺手：“不用多說，他不缺這一顆犬戎小王的頭顱。”
馬越額頭青筋直跳：“馬某也不缺這一顆犬戎小王頭顱！”
趙和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你不缺這顆犬戎小王頭顱？你還能從哪里有今日這樣的機(jī)會？”
馬越心中一動。
今日之勝，他的武勇自然是原因之一，但他也明白，在趙和扛住犬戎人并成功拖住對方之后，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必然，他的武勇只能決定勝利的時機(jī)是早是晚，而不是勝利本身。
所以錯開今日，他再想有陣斬犬戎小王的機(jī)會，確實(shí)難度極大。
但是，他的自尊讓他不能容忍趙和這種輕慢，故此他厲聲道：“參狼羌正作亂，我拿參狼羌的腦袋來替代犬戎小王的首績就是！”
趙和聽他這樣說，才訝然望了望他：“你現(xiàn)在這模樣，還有再戰(zhàn)之力？”
“自然有！”
趙和扔下水囊，起身道：“你這樣說，那么我將陽關(guān)與玉門關(guān)合軍盡數(shù)給你，一共六千人，你為主將，去解敦煌之圍——如何？”
“啊……”馬越愣住了。
“參狼羌想要圍城打援，故此去解敦煌之圍可不容易，很有可能反將自己陷進(jìn)去。”趙和緩緩道：“若你不敢去就算了，碩夫兄……”
“在！”李果應(yīng)聲道。
“誰說我不敢去，我這就去！”馬越怒氣沖沖，一甩馬鞭就要走。
“將我節(jié)杖給他，以此節(jié)杖，號令兩都尉所軍士。”趙和對陳殤道。
陳殤將節(jié)杖交給了馬越，馬越心中怒氣越來越盛，也不與趙和招呼，轉(zhuǎn)身便去叫人。他是邊郡土著，家族在兩個都尉所中的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又得了趙和的節(jié)杖，將這兩都尉所軍士統(tǒng)合起來絕無問題。
待他走后，陳殤撇了撇嘴：“蠢貨，被你激將了。”
趙和身邊的馬定愣住了：“趙副使？”
趙和擺了擺手：“你莫與你兄長說，我要借他胸中的這口怨怒之氣。”
樊令撓著頭：“什么意思，為何要激將，不是說統(tǒng)合諸部援軍之后再一同解圍么，你改變主意了？”
趙和苦笑起來。
“我倒也想徐徐圖之，但方才審問俘虜時你沒有聽到么，犬戎人與參狼羌勾結(jié)了，甚至可以說，參狼羌此次舉事，就是犬戎金策單于遙控的結(jié)果。若不能迅速將參狼羌剿平，金策單于的主力肯定會來犯，那時可就不只是今天這萬騎了……”
以大秦如今在涼州的兵力，與犬戎打一場大戰(zhàn)，勝了沒有任何好處，敗了關(guān)中受到威脅，完全沒有意義。因此，趙和希望將這場有可能的大戰(zhàn)于未起之先便解決掉，沒有參狼羌的呼應(yīng)，犬戎人即使來到陽關(guān)與玉門，也不過是一場武裝游行罷了。
但玉門、陽關(guān)兩都尉所的兵士一直受韓綺與葛慶這兩個不稱職的上司率領(lǐng)，如今又于混亂的局勢之中，其戰(zhàn)斗力很難得到保障。故此趙和需要借助馬越之力，可是明說的話，馬越必然為此自矜，變得更不好駕馭，倒不如用激將法，讓他主動求戰(zhàn)。
雖然很是欣賞馬定，但這其中更復(fù)雜的關(guān)系，趙和沒有對他說。他問清楚俘虜?shù)娜秩藬?shù)量之后，便又皺起了眉頭。
這是一場大勝，入寇的萬余犬戎，逃脫的只有兩千騎不到，被陣斬者超過了四千騎，而俘虜?shù)囊灿凶阕阄迩恕＞退銓咛舫鰜恚�有四千犬戎人行動不受任何影響，只是因?yàn)闀簳r破膽，這才老老實(shí)實(shí)，若給他們瞧著機(jī)會，趙和毫不懷疑這些犬戎人會立刻反噬。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下令處決所有俘虜之時，馬越又快步跑了回來。
“給我兩千犬戎俘虜！”馬越粗聲粗氣地道。
趙和道：“你控制得住？”
馬越嘴角一撇，獰笑道：“控制不住，殺了就是！”
趙和擺了擺手：“你先等一下，把那三個帶路的給我找來！”
隨著趙和的命令，不一會兒，奄頓、格魯?shù)ず湍热吮惚粠У搅怂拿媲啊?br />
這三人離著他足有三十步時，就從馬上滾了下來，然后拜伏于地，膝行來到他的面前，按照犬戎人的禮儀，想要去親吻趙和的靴子，卻被趙和一腳踹開。
“你們?nèi)齻�如今如何打算？”趙和問道。
三人搶著回答，墨秩說“我從此忠心大秦”，格魯?shù)ふf“我愿率部內(nèi)附”，奄頓說“我只聽趙副使的，趙副使說什么那就是什么”。
三人聽到別人的回應(yīng)之后，都是大大地鄙視，而格魯?shù)づc墨秩對奄頓的答案是既鄙視又嫉妒，心里還暗暗懊悔，自己怎么沒有想到唯趙和馬首是瞻。
“我不虧待為我做事的人。”趙和緩緩道：“我現(xiàn)在給你們一個機(jī)會，我這里有四千俘虜，你們可以去挑兩千人出來當(dāng)作自己的部下，然后將剩余兩千人殺掉。”
他輕描淡寫之間，便已經(jīng)決定了四千犬戎俘虜?shù)拿\(yùn)，奄頓三人先是一喜，然后覺得毛骨悚然。
他們這些犬戎頭人都是皮厚心黑的，但面對趙和，還是從內(nèi)心深處感到恐懼。
“做完之后，你們假作是金策單于的部下，前來聯(lián)絡(luò)參狼羌的。”趙和又道：“等待他的命令。”
說到這里時，趙和指了一下馬越，馬越眼前一亮，頓時握緊了拳頭。
他明白趙和的意思了。
“但若是你們挑出來的人有人走漏了消息，那么先死的就是你們?nèi)齻�了。”趙和又對三位犬戎頭人道。
三人對望了一眼，從彼此目光之中，既覺得興奮，又有一絲擔(dān)憂。
若真分得兩千人，平均下來，他們每個都能到手六七百青壯，這相當(dāng)于他們的實(shí)力擴(kuò)充了一倍！
但只憑借他們原本的實(shí)力，是無法控制這新分之人的，他們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秦國之力。
趙和看似給了他們一筆大好處，但為了這筆好處，他們付出的代價(jià)是什么呢？
一切。
他們在犬戎的一切，部族、牲畜、草場……從此都和他們一起，得聽大秦號令了。
三人猶豫之時，趙和有些不耐煩地道：“好吧，你們不愿意，就去與俘虜呆在一起，給我另外找?guī)讉�犬戎頭人來，我相信總有愿的。”
“我愿意，我愿意！”三人頓時又爭先恐后地叫了起來。
他們心里念頭轉(zhuǎn)動，立刻想明白如何控制住分到手的人。
讓這些俘虜動手，將自己原先的頭人族長殺死，他們就無法回歸原先的部族，只能死心踏地追隨他們?nèi)齻�帶路黨，一起為大秦效力。
他們這一叫嚷起來，趙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意。
“事不宜遲。”趙和站起身來：“你們快點(diǎn)去，我只給你們半個時辰，挑人，還有殺人，都必須在這半個時辰里完成！”
三個帶路黨又彼此交換了下眼色，然后恭敬地應(yīng)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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