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澤接過香煙夾在右手食指與中指間：“謝謝，您就是微信上傳得很火的那部《給媽媽洗腳》的作者，陳旭陳導演對吧？”
“是，我是陳旭。”
陳旭笑著點點頭，給旁邊兩位工人散完煙，又拿出打火機去給王友澤點煙。
“陳導，不用這么客氣，我自己點……自己點。”王友澤趕緊拿出自己的打火機，啪啪兩下按出火苗，把煙含在嘴里點著。
旁邊兩位工人在后面竊竊私語，看著陳旭的目光里滿含驚訝。昨天晚上王友澤給他們打電話，說今天有活要干，囑咐他們早點起床，直至來到這里聽見兩個人的對話，才知道前面站著的男子就是微信上熱傳的那部公益廣告片的制作人，看面相也就比他們大一兩歲，居然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導演了。
“王師傅，兩位小哥，接下來就麻煩你們了。”
“陳導，您真是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們份內的事情。”王友澤拍著胸脯說道：“一天時間，保證把工作室的牌子豎起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到底是能拍出那種走心公益短片的人，說話很有禮貌，待人很和善，一點不會因為自己是高素質人士就看不起他們這種從鄉下出來的農民工。
兩人說話的時候，旁邊拐過來一輛電動三輪車，前面駕駛座上的中年女子往左右門臉看了看，拔出插在鑰匙孔里的車鑰匙，從上面走下來。
“是收廢舊紙夾的對吧？”伴著清冽的聲線，秦慕然從門面房里走出來，對著身穿粗布圍裙的中年女子招招手：“東西都堆在后院里，你要不要把三輪車開到后面來？”
“我先看看有多少廢舊紙夾吧。”
中年女子跟著秦慕然往后院走去。
陳旭愣了一下，心想她怎么突然這么節儉了，連后院那點舊紙夾也要賣給收廢品的，那點玩意兒能賣20塊錢嗎？他覺著夠嗆。
昨晚他從老胡家里回到旅館已經很晚了，關于新投資人的事情沒有來得及說，聯系昨天在東揚市吃鐵鍋燉魚他與王新平的對話，她應該是考慮到資金困難情況準備過省吃儉用的生活。
從一名角色演員到劇組化妝師，又從劇組化妝師到一個麻雀劇組成員，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或許會覺得她的境遇一天不如一天，然而作為陪在她身邊的人，陳旭比誰都清楚的她的表現，沒有憤怒，沒有怨言，沒有懊悔，總是安靜地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為他出謀劃策，為工作室辛苦操勞。
她對人有些冷漠，拒絕敞開心扉，但確實是一個靠得住的人。
“陳導，你忙吧，我們去干活了。”
王友澤跟他打聲招呼，從微卡貨廂取出工具與材料，朝著門面房走去。
一道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
陳旭拿出手機一瞧，是個陌生號碼，按下接通鍵放到耳邊：“你好，哪位？”
……
是裝修公司的人打過來的，問他現在有沒有空，測量員想要到門面房看一下。
他給對方報了房子地址，正準備去后面院子看看秦慕然的情況，忽然聽見非機動車道傳來嘀嘀嘀的喇叭聲，抬頭一瞧，只見胡可馨騎著踏板電動車從斜坡沖到人行道，扎在腦后的馬尾向上揚起，散成一團烏云。
興許是早晨起床就打定主意要來這邊干活，她沒有帶有小蝴蝶的玫瑰金手鏈，沒有化妝，穿的是牛仔外套、牛仔褲和灰色運動鞋，看起來簡單干練。
等她把電瓶車停好，從上面下來，陳旭指指她的頭，做了一組手勢，問她怎么沒有帶頭盔。
老胡很重視女兒的騎車安全，買完電瓶車又購入一套護具，頭盔、護膝、護腕、墨鏡都有，但是從結果來看，這錢差不多白花了。
胡可馨回了她一組手語，意思是天熱，帶著很麻煩。
陳旭沒有多說什么，因為他比老胡了解得多一些，知道胡可馨經常在外面騎共享單車，只要路上注意一點基本不會有安全問題。
“唐七見他們呢？”她瞥了一眼門頭外面架梯子的三個人，快速地做了一組手語。
陳旭搖搖手機，給她發過去一條消息：唐七見和王新平去買裝修材料了，秦慕然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個收廢品的，現在后院歸置廢紙夾。
糯米團子：我去后面看看，上個月剛把家里的廢品賣出去，小區里干這個的邢大爺說他們最會看人下菜碟兒，遇到文化水平越高的人，坑的錢越厲害。
發完信息她往里面去了，秀發甩出一股潘婷洗發水特有的花果清香。
陳旭收回遠望的目光，打量一眼電瓶車后輪，沖正在測量門面長度的王友澤喊道：“王師傅，昨天王新平讓你們做的東西帶來沒有？”
拿著卷尺與鉛筆的王友澤回頭說道：“拿來了，就在駕駛室里，門沒有鎖，你過去拿就是了。”
“好叻。”陳旭答應一聲，走到微卡駕駛室左邊，提著把手往外一拽，打開車門，從控制臺與前擋風玻璃的夾縫間取出一片黑色擋泥皮。
嘭！關上車門，正要往后面走，機鈴聲響了起來。
他頓住腳步，把手機拿到面前一瞧，面部表情微變，屏幕上顯示的人名是李淑萍，大明星周雨昕的經紀人。
“喂，是李姐啊。”
“小陳，接到我的電話是不是感到很意外？”
李淑萍今年三十八歲，大了他整整十三年，前幾天在周雨昕的別墅里總是陳旭導演陳旭導演叫的他很別扭，希望她稱呼自己小陳，這樣既接地氣又能拉近雙方的距離。
能做明星經紀的人，一般人脈都不差，在他還是一個小導演的情況下，跟對方搞好關系只有益處沒有壞處。
“是有點。”陳旭如實答道。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嘈雜的廣播聲，聽起來像是在某種公共場合。
“雨昕這邊有點忙，我長話短說啊。”李淑萍頓了頓說道：“昨天跟一位在私營企業工作的朋友聊天，他對于產品宣傳上的事情跟我發了點牢騷，我順嘴提了一下那部短片還有工作室的名字，對方很感興趣，從我這里要走了你的聯系方式，以他平時的工作風格來看，最近幾天應該會給你打電話，你注意著點。”
陳旭聽完她的話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李姐，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一定留心接聽電話，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
“加油，雨昕可是很期待你的下一個作品呢。”
“好，我一定努力不讓她失望。”
“對了，我先給你交個底……”
李淑萍說到這里的時候，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吆喝聲，隱隱約約能聽見周雨昕在那邊喊她。
“算了，他打電話的時候你就知道了，雨昕那邊有點小狀況，就這樣吧，再見。”
“嗯，再見。”
陳旭掛斷電話，臉上多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在李淑萍的推薦與短片大獲成功的刺激下，終于有企業對工作室產生興趣，要跟他談合作了。
《給媽媽洗腳》這部公益廣告片是他向世人展現自身實力的第一仗，接下來的第二仗同樣要認真對待，它的成績決定了工作室的未來與發展，只能贏不能輸。
暗下決心的同時，他又想起李淑萍后面欲言又止的部分。
“難不成對方有什么偏好？還是說要求很高？”
陳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感覺是在白費力氣，于是搖搖頭揮去腦海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把注意力轉到手里的東西上。
他從微卡貨廂的工具箱里拿出十字螺絲刀，走到胡可馨的電瓶車前面蹲下，將后車輪擋泥板外面印著雅迪電動車清明宮店地址以及電話的擋泥皮拆下來，把從微卡駕駛室拿出的黑色擋泥皮安上去，用螺絲固定住。
做完這項工作的時候，收廢品的中年婦女拉著白色打包帶從門面房里走出來，后面是壓平捆好的各色紙夾。
胡可馨手里握著兩個生銹的鐵架追出來，忽然看到蹲在電瓶車后面的陳旭，把廢鐵往地面一扔，滿臉好奇地走過去。
這輛電瓶車才買了不到三天，后面擋你片別說泥土，連個污點都沒有，此時卻像垃圾一樣丟在旁邊的地上，新的擋泥片同樣是黑色的，不過后面的字不一樣，沒有地址和電話，變成了兩行大字------“我聽不見，不要兇我”，旁邊還有一張卡通貓咪貼紙。
陳旭用螺絲刀擰緊固定螺絲，從地上起來，用手語問她：“喜歡嗎？”
胡可馨沖他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梨渦淺淺，杏眼灼灼，壓了壓拇指：“喜歡”。
那邊秦慕然紅色編織袋從門頭房走出，不斷有酒瓶碰撞的聲音傳來。
陳旭趕緊放下手里拿的螺絲刀，跑過去從她手里接過編織袋，往中年女子的三輪車拖去。
還別說，后院能賣的廢品匯集在一起硬是換回半張紅票，足夠他們五個人對付一餐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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