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門口站著的也往這邊擁。

    穆城感到抵著的門一動，看見高懸的紅燈消失，立即往旁邊移，讓醫生們推著一張病床出來。

    慘白的環境與被單下，是蒼白而無力的人。

    躺在病床上的人輕合著眼，黑色的卷發鋪散開來，有幾縷發絲粘在了臉龐，欲墜不墜。一向嘴角帶著的笑意被氧氣罩遮蓋，讓人這時才意識到，原來她的神情是這般淡然。

    淡然，冰冷。

    穆城看到這張臉，心臟就像墜下了萬丈深淵。他盯著蘇傾虛弱的身體就這樣躺在單薄的床上，體內的血液就如倒流一般。

    幾個醫生推著蘇傾去重癥監護室，穆城一雙眼睛仿佛長在了那張病床上，兩手搭上床欄，跟著走了過去。

    穆銘忠試圖拉住自己兒子，可穆城經過時看也不看他一眼，好不容易抓住的衣擺，也被他快步向前的慣性掙脫開來。穆銘忠握緊了自己那只抓空的手，低聲：“逆子。”

    助理醫生和護士全都護送病人而去，主刀醫生最后一個走出，他把口罩摘下，對最先過來的顧南行說道：“情況算是穩定下來，只不過病人身體狀況比較特殊，如果一個月內醒不過來，就要做好準備。”

    “特殊？”顧南行又一頓，“準備是？”

    “胸腔積水，加上槍傷、肋骨斷裂，情況比較嚴重，可我看她的恢復和造血能力都很強，按理說不會有太大危險，”醫生略一皺眉，“但她的體征一直上不來，如果長時間下去，隨時有可能休克，或成為植物人。”

    “……”

    顧南行眸光暗淡，本想對醫生說句謝謝，可聽到這些話后，他覺得坐回椅子上已經花完了自己所有力氣。

    “蘇醫生自己來，說不定就有辦法了，”醫生搖頭，“可惜了。”

    說完，醫生走了出去。沈佑辰聽這番回復張口就說“我就知道是她自己……”，可話還沒說到半句就被宋子淵拉住了手，小聲說了句什么，半拖半拽把他拉了出去。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等候區，這下只剩了穆家夫婦二人，顧南行和他帶著的幾個警衛。

    穆銘忠了解了蘇傾暫無大礙，抬步就要走，經過顧南行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南行，辛苦你了。”

    顧南行抬頭勉強笑了笑，沒有出聲。

    “這次找出十二年前的地下組織的殘留，算大功一件，只不過之后搜尋組織總部又得忙起來了，”穆銘忠兩手背在后面，“這個蘇傾能為阿城擋槍，她要能醒來，我會親自感謝。現在病重，你就先把她的人才庫工作停下來吧。”

    顧南行聞言一僵，沉默半晌，出聲：“是。”

    穆銘忠看著他低著的頭顱，站了會兒，說：“你剛回來，最近京西有些不太平，這回也是我讓阿城專程去M國見個人，怪穆伯伯沒提前和你說，耽誤你們辦案。”

    顧南行仍是沒說話。穆銘忠看了看他，“接下來的事會更繁瑣，還需要你們總局細心了，你也要多注意身體，別太勞累。”

    顧南行點頭，啞聲：“我知道。”

    得到回復，穆銘忠頷首，帶著妻子和管家走了出去。

    黎明時段，外面天涼的很。穆銘忠走出醫院大門，就有幾個穿著西服的侍從走來，給他披上一件黑裘大衣。

    黑色加長商務車靜靜停在醫院門口，如車上主人一般傲然嚴肅。

    穆銘忠與妻子坐在后座，上車之后，就被身旁之人握了握手。

    戚萍將丈夫手上的皺紋抹平，“你別太擔心了。”

    穆銘忠轉眼看看她，覆上她的手，嘆了口氣。

    “阿城自己有分寸，他那個固執的性格，這么多年都這樣，”戚萍一笑，“你早該習慣了。”

    “他有分寸個屁，”穆銘忠說，“為個女人失了理智，這竟然是我教出的兒子。”

    “為女人神魂顛倒，才更是你教出的吧？”

    “……”穆銘忠神情一頓，看著身旁容顏依然絢麗的妻子，自嘲般搖了搖頭，“數落我挺在行。”

    戚萍笑笑，“阿城就是太我行我素，要真有個人能管管他，也好。”

    “但那是蘇家的人。”

    穆銘忠抬眸，眼神頓時犀利，“那個女人，一定沒那么簡單。”

    戚萍沉默。半晌，說：“可你要做這強行拆散的缺德事，阿城也不會肯啊。”

    “他會，”穆銘忠目視前方，“我的兒子，我清楚。”

    ……

    重癥監護室，對于病人來說是痛苦的，對于等候者來說，更是煎熬。

    在蘇傾不知道去外太空哪個角落遨游的時候，穆城已然守著她過了大半個月。

    這些天里，穆城拒絕接收一切來訪人員，把自己的病房安排在了監護室旁邊，只要睡醒，就會穿上隔離服坐在蘇傾身邊。一杯杯倒好的水和一束束鮮花被丟棄，病床上的人卻仍然沒有醒來。

    穆城握著她的手，無數次感覺到蘇傾醒了，一個星期至少叫了六次醫生，起初周圍的護士都懷疑這位少爺瘋了，到最后，穆城都認為自己瘋了。

    醫生說一個月內無法清醒，就再也醒不過來。

    還有三天就到一個月，護士們礙于穆家勢力仍然盡心前來照顧，但穆城能感覺得到，她們在心里已經對蘇傾的生命下了判決書。

    穆城死死攥住那只冰冷的手，聽著耳邊心電儀的叫聲，想祈禱，卻發現他不曾信仰過神明。

    廖冉在一邊看著自家少爺日漸憔悴的臉，默默坐在他身邊。

    他戴上面具是桃源的管事者，取下面具，則是穆城的私人保鏢。他也是唯一一個獲得允許進監護室的人——因為需要匯報許河消息。

    許河被成功帶回京西，把所知的官員犯罪證據和軍區與地下黑商勾連的原委說清之后，只用了十天，就把那位主任關了大牢。林海鎮一眾被判無期，十二年前整頓的組織重出水面，不論警局還是軍區，都在大力整頓京西政界，穆城的威望又一次震動整座城市。

    一切看似都很順利，除了這個授予軍章當日都未曾出席的主角。

    廖冉看著穆城將額頭抵在蘇傾手上，心里也一陣酸澀。開始他還以為這女人沒安好心，沒想到最后竟舍身為少爺擋了一槍。

    現在這社會，為愛豁出性命的傻子可不多。

    －－－－－－題外話－－－－－－

    老穆這一對也是甜蜜蜜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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