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用嗎?”李清凰莫名道,“我覺得很有用啊。”
藍鳶含蓄道:“妾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看林先生的行為舉止,神志清明,并不像受到子母蠱控制。畢竟子母蠱……并不是什么高明的蠱。妾當年學蠱的時候,師父已經(jīng)不愿意教這種了。”
李清凰耿直道:“藍夫人,既然你是蠱師,怎么還會被身邊人所害?”就像她從前當公主,雖然外界風評有點一言難盡,但是還不至于被人陷害,弄得自己麻煩纏身,甚至危及性命,畢竟她從小在宮里長大,那些爾虞我詐的招數(shù)和手段見多了,哪怕沒吃過豬肉,每天看到這么多豬在宮里策馬奔騰過,稍微有一點苗頭出現(xiàn),她都是心中有數(shù)。
后來當將軍,雖然朝廷里那些文官心里彎彎繞繞太多,她見識多了,也大概能猜到他們的一點小心思,也不至于混得太慘。
而她認識乃至熟悉的那些人,都不蠢也不傻,就算是顧長寧這種紈绔公子,他心里也跟一扇明鏡似的,其實什么都清楚,就是不說破罷了。而林縝,那更不用說,他是無往不利,連吃虧都很少吃。
一下子碰到這位藍夫人這么傻的,她還有點不習慣了。
藍鳶面露尷尬,下意識地搓了搓衣袖,低聲道:“我……我嫁給夫君之后,就很少再操持蠱術(shù),再說我夫君其實并不想看到這種東西,我便不再練了。”她說著說著,情緒低落起來,但是很快又強顏歡笑:“林先生若是不嫌棄,可否讓妾試試,應當是能把子蠱給逼出來。”
她雖然早就不碰這種蠱術(shù),可是過去的招蠱用具還是一應俱全,當她把那些裝著蠱蟲的瓶瓶罐罐擺弄出來,一字排開放在屋子里,李清凰都覺得背后發(fā)毛。她往香爐里放進了一些早就治好的香料,青煙揚起,整間小廳就充滿了一股清淡的香氣,那香氣就像水,也像草木枝稍的香,沁人心脾。可是這就是這股很好聞的淡香,很快就吸引了密密麻麻的蟲子,只一息功夫,不斷有蟲子從外面爬進屋內(nèi),密密麻麻地擠壓在屋子的門檻外面。
那些蟲子越聚越多,很快門檻外面那塊地都成了一片蟲海,只是更神奇的是,那些蟲子都同一種,它們搖動著頭頂?shù)挠|角,不斷地想要爬上門檻,可是似乎礙于某些能夠壓制它們的東西的存在,并不敢再往上爬一步。
藍鳶提著香爐,慢慢地走到門檻邊上,她似乎對于這些密集的蟲子并不覺得害怕,反而唇邊還漾起了一絲柔和的微笑,她小心翼翼地把香爐擺在門檻上,才退開兩步,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這燃著煙氣的香爐。
她一退開,那些蠢蠢欲動的蟲子抵抗不住香爐里不斷冒出的香氣,似乎里面有十分吸引它們的東西,紛紛往香爐爬去。前面的蟲子很快鉆進了香爐,可是后面的也不甘示弱,門口那一片蟲海就如潮水般蜂擁而上,擠進了那只小小的香爐里。香爐震顫,里面似乎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奪和戰(zhàn)斗,好幾次險些就要從門檻上倒下去,可還是顫巍巍地站穩(wěn)了。
最后一只蟲子爬進去之后,那香爐又恢復了平靜,連里面燃燒的香料味道也漸漸淡去,不再冒出煙氣來。
李清凰一直屏住呼吸看著,當看到蟲海涌來的時候,她的手臂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可是等到香爐里動靜漸熄,她又陡然松了口氣。果然,不管什么時候看,她還是覺得蠱師那手驅(qū)蠱之術(shù)絕對是邪術(shù),她是一點都不想碰的。
藍鳶把香爐抱在懷里,小心翼翼地打開香爐的蓋子,從里面捉出一條渾身漆黑的蟲子來,那蟲子長得就跟蠶很相似,只是有三層口器,口器上是細密的牙齒,若是被咬一口,說不準會被它一啃就啃下一塊肉來。
……李清凰覺得,它絕對不可能是茹素的。
藍鳶道了聲得罪,便要把那條蟲子往林縝身上放。林縝冷不丁開口道:“藍夫人,楚少爺是土司大人唯一的嫡子嗎?”
他說話的神情還是很平淡,反而是那條蟲子在藍鳶手上卷了卷尾部,攀在了她的小指上,而那條蟲子那三層銳利的口器,他似乎就像沒看見一樣:“其實在下對藍夫人也有諸多隱瞞之處,在下姓林,單名一個縝字,或許夫人聽說我的名字。”
藍鳶呆了一下,又忙捉住手上的蠱蟲:“林大人的名字,妾自然是聽說過,只是不曾見過,便也沒法認出。我夫君很愛讀從貴國傳來的一部刑律篇正,就是林大人主筆,夫君是很欣賞林大人才華的。”她臉上雖然還帶著淺淺的微笑,可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只能說是強顏歡笑:“林大人請伸手,我煉的這條蠱正是子母蠱的克星,以子蠱和母蠱為食。”
林縝這才伸出手去,露出了袖子下的手腕。那條蠱蟲被放到他的手腕上,立刻就咬破了他的皮膚,藍鳶還捉著蠱蟲的尾部,就在那蠱蟲咬了一口之后,一股鮮血就順著他的手腕滴落下來,很快連成一條細線,而林縝雙眉緊皺,額上迅速滲出一層薄汗,他咬緊牙關,在不知不覺中把口腔內(nèi)壁咬破了也沒有哼一聲出來。
李清凰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肘,緊張地盯著他手腕上的蠱蟲,那頭蠱蟲吸食了不少鮮血,很快整個蟲子都從原來的烏黑變成暗紅色,他的皮膚下還有一點跳動的痕跡,正從手臂上端慢慢滑向手腕,突然,那頭蠱蟲又咬得更深了,呼得一下,將皮膚下凸起的一點給吞噬了下去。藍鳶一直等著這一刻,動作利落地在蠱蟲身上撒了一股藥粉,那只蟲子僵硬了一下,慢慢地松開口器,從林縝的手腕上跌落。
李清凰忙抽出自己的手帕,按在了傷口上,而她的余光,下意識地朝藍鳶瞥去一眼,正巧看到她滿面笑容,珍惜地捧著那只僵硬地四腳朝天躺在她手心里的蠱蟲。
而在同一時刻,千里之外的庵堂:
林碧玉突然凄厲地大叫一聲,從床上滾了下來,她心悸得厲害,隱約感知到有什么正在斷裂,甚至讓她連從床上滾落下來這件往常一定會大發(fā)脾氣的事情都顧不得了,她怒氣沖沖地只卷著被子就撲到桌子邊上,抓起桌面上的茶壺用力地扔到被木條從外面封起來的窗戶:“你們這些廢物,瘋子,臭蟲!還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們到底想要怎么樣?要把我關到什么時候?!”
茶壺撞到木格子窗上,又被反彈了回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窗子上正映著人影,可是沒有人來理睬她。
已經(jīng)半年了,整整半年,她都是過著這種被迫幽閉囚禁的日子,她實在是受夠了。
她喊了兩句話,只覺得氣喘吁吁,似乎用盡了力氣,她又踉踉蹌蹌?chuàng)涞绞釆y臺前,噗得一聲,一口鮮血正噴在銅鏡上,給那面鏡子染上慘淡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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