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芬眼里，那人除了家中貧窮了些，其他也沒什么可挑剔了。完全具備著自己所想要的良人的品質，既然李芬都不介意，那人自是求之不得。

    聽到這事兒，李芬娘也只是淡淡的，隨她去，反正日后要過那樣日子的人不是她。自己給她相的她不要，她倒要看看李芬自己相的能有多好。

    “什么時候成親啊？”阮玉問。

    “怎么著都得要年后去了。他眼下也正在攢錢，雖說不能攢到多少，至少也想要給我一個體面一些的昏禮。”說到這里，李芬的眼眸中盛滿笑意。那是個不會說話的人，可是要做的事兒總是令她無比歡喜。

    “他們家沒有地？他做短工的工錢多少？要不要考慮來我們工坊干活兒？”阮玉問道，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而在走之前，她希望所有心上的牽掛都能安穩下來。

    “來工坊？可是聽說你們工坊的人都已經滿了，不招人了？”多少做著短工的人都想去工坊啊，短工又不穩定，工錢也給的少。若是另有出路，哪里會有人愿意干著這樣的活兒。“可別為了我們家讓你們家為難。”

    “喲，這就你們家上了？”大丫調侃道，對于李芬的事兒她也有所耳聞。也對這樣一個無辜的姑娘表示同情。即便是退親了，錯也并不在姑娘身上，可所有人都覺得是這姑娘品行有問題。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對女子寬容一些呢？

    “我——我——”李芬“我”了半天也“我”不出個所以然來，臉紅得仿佛可以滴出水來，氣惱地瞪了大丫一眼。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這個嗎？會不會抓重點啊。

    “好了好了，你們就別打趣她了。”二丫幫著解圍，李芬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誰知她接下來也道，“哪是她們家呀，是他未婚夫家呢。”

    說完還對著李芬眨巴眨巴眼睛，李芬忍不住掐了她胳膊一把。“你一向最是溫柔不過的，怎地也學起她們這做派來了？”

    “她哪是和我們學的啊，我們之前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也未曾見過她這般。自從嫁出去后，性子也變了不少，想來是那——”大丫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過以往的二丫心思都太重，如今能讓性子活絡一些，倒也不失為一樁幸事。

    “好了好了，沒聽見阿玉正要說正事兒嘛，你們怎么老打斷她呀，還想不想聽了？”二丫正襟危坐，再是正經不過的神色也難掩她臉上的羞澀。

    “眼下做工的人是足夠了的。只是我們家也正想著做新的生意，自是還會招些人。若是你們家那位想要來的話，也是可以來的。只是不知道他們家里咱村有多遠，走來走去會不會太麻煩？或者愿意在我們村買地來住在這邊？”阮玉道。

    搬家？這個朝代的人將地看得很重，若非萬不得已是不會賣地的，更別說賣房子。李芬在腦子里過了一圈，她當然希望張力能帶著一家子搬過來，不是因為她想在這村里，只是覺得若是在工坊里干活兒的話，會比到處找短工輕松不少。且她也聽她哥哥說，做短工時，時常會遇見不好的東家，或者不友善的工人，只是為了那一份工錢，不管對方怎么著，自己都得忍著。

    任是誰，也是舍不得自己的親人得不到尊重，甚至得對別人卑躬屈膝吧。

    “我讓我哥去問問他，若是他答應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李芬的確是很心動。

    “對了，你哥哥怎么也會做短工了，之前我們工坊招工的時候也沒來。”只是偶爾空閑時過來搭把手，但卻不算是工人之列。好奇很久了，一直沒有問。明明大家都是想來的。

    “額——這不是你們家都把螺螄的生意讓我們幾家了嗎？哪兒還有臉再來找活兒干呀。”那螺螄的供給可一點成本都用不著的，雖然一年有大半的日子是沒有的，但在有螺螄的那段日子里，掙的還是挺多的。

    “這有什么！有活兒就是大家做的，若是合適，有時間，只管來便是。哪里有這么多彎彎繞繞的。難怪你是個敏感的，你們一家人可不都是真得祖宗真傳了嘛。”阮玉無語，一碼歸一碼。那螺螄的供貨在如今的他們看來，已經是不值得一提的小生意了，當初讓給他們幾家也不過是還個人情，畢竟這么多年一直是互幫互助著的。

    “就是！瞧瞧我們家，哪兒有錢就往哪里鉆。”楊柳十分自豪地說道。銀子誰不愛，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雖然楊柳家也得了這供給螺螄的活兒，但對來工坊干活兒也是極其熱衷的。抓螺螄也費不了多少時辰，且阮家讓工人干活兒的時辰倒也自由，便是干完活兒抽出些時辰去抓螺螄倒也是可行的。

    自然，對楊柳家這種占了螺螄生意又占著工坊名額的事兒，也不是沒有人眼紅的。私下里嘮叨幾句的人也大有人在，可即便是傳進了楊柳娘耳里，她也無所謂。

    “我娘說了！說這話的人都是嫉妒，咱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是多拿了工錢，也不是沒有干活兒，在活兒上更加細致一些便是。難道要因為別人的幾句小話舍了這工錢不成？傻子才這般做？他們念幾句便念幾句，所幸氣都在他們自個兒身上，銀子是咱自個兒拿了。”楊柳大大咧咧地說道，絲毫不在意她們東家的閨女就在眼前。

    “瞧！就是這個理兒！連阿柳這般的人都知道你們家卻不懂，真是對你們失望！”阮玉佯裝失落的樣子說道。楊柳的話聽著不怎么好聽，但理兒還真是這個理兒。總是會有人為了所謂的面子，便放棄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的機會，這些機會還是并沒有傷天害理的。

    李芬被楊柳的一席話說動，的確是，連楊柳都能看得比他們通透。以前她娘還催著她哥哥來工坊做個工，但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想要占別人便宜。依然得了一樁很好的生意，竟然還想著拿更多錢。連他們自己都過不了這般想著的自己這一關，更別說要去面對村里這樣說他們家的人家。

    “喂！什么叫連我這般的人？我和你說！你會失去我的！”楊柳啃著一塊兒雞翅大聲嚷嚷道。

    “你小聲一點兒，再大聲一點兒的話，整個村都會知道你是這般的人了。”三丫也在認真吃著自己的肉，隨口說了一句，倒真讓楊柳噤若寒蟬。

    這一天，大家邊吃邊聊。

    聊得開心，卻也留出了一部分空間來擺放悲傷。阮玉要離開了，去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地方，這一場分離，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

    阮玉回到景家時，天色有些晚了。正巧碰上景家剛吃完飯，楊氏正在收拾桌子。

    “娘，你們都吃好了嗎？放著我來便是，您休息一下。”阮玉下了馬車，看見楊氏便說道。

    “不用。”楊氏淡淡地說道。

    阮玉心中一咯噔，楊氏在她心里一直都是較為軟弱的性子，何曾用這樣的語氣對待過人？難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兒讓她不滿了？細細想想，這幾天她大多數都在娘家啊，怎么會礙著她的眼呢？

    “娘，您忙了一天了，這些活兒便讓我來做吧？”不管楊氏的冷淡，阮玉還是微笑著耐心地向楊氏說道，也挽起袖子幫著收。

    “你這樣的忙人才是忙了一天，快回屋休息著吧。”楊氏閃過了阮玉的幫忙。

    “娘——”阮玉無奈地喚了一聲，見楊氏沒有搭理她的意思，也沒什么興趣再與她繼續糾纏下去，不過還是要有禮，“那辛苦您了，我先回屋了。”

    阮玉說著就出門去了，只聽見屋內楊氏收拾東西的動靜更大了，阮玉皺了下眉頭，也沒有再管。

    打開房門，狗兒便沖了過來抱住她的腿，甜甜地喚了一聲，“舅母~”

    這一聲，讓阮玉身心舒暢，見到笑臉總是比見著苦瓜臉開心得多，特別是還要熱臉貼別人冷屁股。

    “哎~狗兒今兒個乖不乖？有沒有聽舅舅的話？舅舅呢？”阮玉一把將狗兒抱進懷里，四周逡巡了一遍，未曾見到景亦，有些疑惑。

    “乖~狗兒——幫——舅舅拔草——”狗兒一只手指伸進嘴里，吸吮著說道。

    阮玉無奈地又幫他取出來，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臟臟！不能吃！舅舅呢？”

    “舅舅？外婆叫。”狗兒指了指外面。楊氏找景亦？可是又沒見到景亦啊？還將狗兒一個人放在屋里，真是——。知道再問下去，狗兒也不可能說出什么來，便不問了，幫著他洗漱、陪他玩了一會兒便哄著他入睡了。

    至此，見景亦還未回來，也有些擔心。不得已，還是去問了楊氏，“娘，阿亦呢？去哪兒了？”

    楊氏此時也是在堂屋點著燈縫衣裳，等著父子二人歸來。

    “整日里不知歸家，倒不如索性住在娘家罷了。”楊氏低著頭，指尖的針穿來繞去。

    即便話中不到感情，但正是這樣不帶感情的話語，讓阮玉的心中十分的不舒服。她就要跟著她兒子去千里之外的京城了，為了照顧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歸家，再次見到爹娘，如今這時候陪陪爹娘有什么錯？景亦不也是在抓緊時間陪著他們？且她也不是日日都在娘家。楊氏以前那么和善的性子，她仍記得兩人處處見面時，楊氏眼中的歡喜與笑意。

    “娘，您不必這樣對我說話。若是對我有什么不滿，我們好好說，若是我的錯我改了便是。您這樣一言不發直接定了我的罪，我不是很冤？既然嫁到了景家，自然是想大家都過得和樂的，您這樣——”阮玉話中有些帶情緒，或許是情緒太重。理兒雖然是這個理兒，楊氏也聽得不舒服。

    “和樂？”楊氏抬起頭問了一句，“你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萬事以夫家為重。如今阿亦都要出門了，你卻整日的不歸家。阿亦縱著你，什么都不讓你做，想要回娘家也隨時可以回去。但我是看不下去的，我的兒子去媳婦兒，自然是要一個能事事以他為先的姑娘。原本我還以為你是個知事兒的，見過世面，自然能將阿亦照顧得好。如今，不僅不照顧他不說，連狗兒都扔給他了。你還有個媳婦兒的樣兒嗎？”楊氏聲音越抬越高，自然也顯露出這些日子她對阮玉有多不滿。而阮玉的一番話，正好將她所有的不滿都激發了出來。

    面對這么一長串的指責，阮玉卻不知道楊氏能說出來到底是好是壞了。話雖是說了，但不滿也太重了，這才多久，楊氏便這么看不慣她了，她也是很委屈。

    在家的日子她哪天沒有干活兒了，什么時候又沒有照顧景亦了，只是今日想和大丫她們好好說說話，見景亦也不會太忙，才將狗兒讓他帶著的。怎么在楊氏眼里，有了一丁點錯誤，就否認了她所有的好？

    為了不激化矛盾，阮玉打算放柔了聲音，認真和她聊聊，父母大概一輩子都是要和兒子、媳婦兒住在一起的，若是以后的生活都伴隨著這樣的問題，那必定是不得安寧的。

    “娘，請您理解一個要離開父母那么久的姑娘。我舍不得他們，想多花些時日陪他們，但也沒有為此誤了什么事兒。阿亦那兒眼下也沒什么事兒，該收拾的東西我也差不多收拾好了，我自是將事情都辦妥帖了，才去的娘家。去了京城，沒有別的牽掛，我也才能好好地照顧阿亦。之前在府城的時候不也是我在照顧著阿亦的？您放心吧，我日日將他放在心上，必定不會委屈了他的，定能讓他安心復習、考試。”阮玉道。

    楊氏見阮玉說得動聽，心中也搖擺不定。剛出嫁的姑娘，要離開去那么遠的地方，她自是能諒解的。只是也覺得阮玉做得太過了，哪里就需要日日去了？且，眼下在家里都能將狗兒扔給景亦了，若是離了他們的眼，景亦又縱著她，到底是誰照顧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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