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大生推醒了沉睡的于氏。“起來了起來了。”

    于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不解的問道：“干什么啊？”

    夜大生瞪了她一眼，“你忘了？白天說好的，晚上去那屋子里看一眼。”

    于氏不想理他，“我不是說了嘛，拿死人的東西不吉利。何況那是你妹妹的祭品，你膽子真不小。”

    夜大生冷哼一聲，“一個死人罷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哪來那么多說道。我白天不過是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哎，我可跟你說啊，這里不是我們能久待的地方，今天去探探路子，若是好東西多，咱們拿了東西就走。”

    “要走你走，我可不走。”于氏才不想離開秋家，她還妄想做秋家大少夫人呢。

    夜大生啐了她一口，沒好氣道：“不要臉的，你以為你能飛上枝頭做鳳凰？這院子里粗使的婆子都比你找的好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個兒…”

    “你說誰呢你！”于氏不愛聽，作勢便要伸手打。

    夜大生眼珠子一瞪，威脅道：“老子有了錢，想娶多漂亮的沒有？你最好聽話點兒，別做你的白日夢！你現在肚子里可沒有我夜家的種，我就是打死你你也得受著！趕緊聽我的話，要不小心我打死你！”

    于氏被他噎住，也知道好女不吃眼前虧，冷哼一聲跟在他身后。

    兩個人躡手躡腳的來到秋靜玥房門前面的草叢里，門口并沒有白日守衛的小廝，整個別院安靜的像是個空宅。

    “呵，正好！”夜大生慶幸的小聲說道，隨后帶著于氏摸進了屋子。

    本想著屋內的金光能閃瞎狗眼的夜大生一進屋禁不住大失所望，這只不過是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間，一應擺設也素的沒有什么光彩，一看就很不值錢似的，到處飄著的白布也不是什么之前的綢緞。

    夜大生切了一聲，慢慢直起腰。“啥啊，不說有很多值錢的物什么？哪有一點兒值錢的東西啊！”他嫌棄的拿起一個茶杯，又嫌棄的放下了。

    于氏則是直奔著梳妝臺而去，徑直拉開抽屜，映入眼簾的則是素雅精致的許多飾品。“切，都是些啥啊，還搞得那么神秘，一點兒顏色都沒有，都不適合我！”

    說罷，她便拿著其中一個耳環要映著銅鏡之中的月光試上一試，這一抬眼，銅鏡中竟恍恍惚惚有一個白色的人影映入眼簾。于氏嚇了一哆嗦，手中的耳環沒拿住掉到了地上。

    “你小點兒聲，這沒什么值錢的，咱們還不能走，別鬧出大動靜讓人發現了！”夜大生低聲喝斥。

    “大…大生…我好想看見一個…一個……”于氏哆哆嗦嗦的盯著銅鏡。

    夜大生還在低頭尋找，不耐煩道：“看見什么值錢的就先揣起來，哆嗦什…”搜索間，一件女子的白色裙邊映入眼簾。夜大生向來不信鬼神，卻也被眼前看不到腳的裙擺驚了一下，后脊一陣發麻。

    他緩緩抬起頭，裙邊…裙裾…腰帶…廣袖白衫…銀線領口上…頂著一張…蒼白的…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

    “…啊啊啊！！！”一聲凄慘的叫聲響徹夜空，卻無人應答。

    于氏捂著胸口回過頭，卻看到夜大生癱坐在地，一個白衣白臉的陌生女子冷冷的立在他們面前。“誰…誰啊……”

    夜大生哆嗦著抬起手，顫顫巍巍的指向那張熟悉的臉，口中艱難的發出聲音。“咿…咿…夜皎月！”

    于氏沒見過夜皎月，可那名字她可是聽過的。還沒嫁到夜家就耳聞過那位烈女的事跡，死活不嫁給當地的土財主，寧可一死的事情，當時她還嘲笑過。若是自己有機會，還不打著跟頭嫁過去！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在這漆黑的夜里，能見到那個已死之人！她嚇得捂住胸口，在極度的恐懼之下，她失去了往日的跋扈，張著嘴巴卻發不出絲毫聲音，只能在心中反復念叨著：大郎君救我。

    可是此刻的‘大郎君’夜皎月，正幸災樂禍的躲在暗處看笑話呢，哪有功夫搭理她？

    秋靜玥冷冷的看著夜大生的臉，青黑的嘴唇動了動，還沒等說話，一口黑血已經流了出來。

    夜大生蹬著腿兒向后蹭了幾步，嚇得不輕。是了，就是夜皎月，沒錯了！她是喝的砒霜勾兌的水，死的時候就是滿口的黑血。不光是嘴里，眼睛鼻子耳朵，七竅流血啊！

    他剛想到這，對方便好似知道他的想法一般，順著眼角、鼻孔和耳朵，黑色的液體緩緩地流了下來。

    夜大生掙扎著向后退，可是渾身發軟動彈不得，只能張著大嘴發出額…額…的聲音。

    這還沒完，秋靜玥這邊還在流血，身后卻憑空出現一個白衣白面、身高九尺的男子，嘴里的長舌脫出，一直垂到胸前，手中還拿著長長的鎖鏈。

    白…白無常！夜大生只恨自己怎么還不暈過去了事，這樣硬生生醒著簡直還不如死了呢！

    謝必安看了看于氏和夜大生的神色，淡淡道：“這就是你一直痛恨不肯投胎轉世的原因？”

    秋靜玥僵硬的點了點頭，古怪的發出聲音道：“是…我恨…我恨…我被困在這里，一心想著…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夜大生…你為何這樣對我…夜大生……”說罷便舉起了雙手，朝著夜大生邁開步子。

    夜大生的心都要吐出來了，語無倫次了半天才涕淚縱橫的跪倒地上道：“我錯了我錯了！皎月，阿兄錯了！你饒了我吧！”

    秋靜玥停下腳步，語氣詭異的問道：“我娘…怎么死的？”

    夜大生腦子里都是自己的求生欲，一時間都沒明白他在問什么。緩了好半天，才哆嗦著說道：“娘…娘病死的…”

    “是…么…”秋靜玥眼睛一瞪，黑色液體流下的更多了，加上他身體前傾，有兩滴都滴到了夜大生的脖子上，冰冰涼涼。

    夜大生簡直減壽八十年，哭著說道：“是今年的收成不好，娘沒有飯吃，就…就死了。”

    “恩？！”還沒等秋靜玥進一步動作，謝必安直接愣愣的疑問出聲。“本差掌管地府生死薄，在本差面前，還敢妄言？看來你是想嘗嘗一百六十道地獄的滋味兒了。

    “不是不是！娘是…娘是餓死的沒錯！我不敢撒謊的！”夜大生恐懼到極致，頭都不敢抬，只一個勁兒的磕頭。

    躲在暗處的夜皎月簡直想沖出去掐死夜大生，事實的真相已經就在眼前，已經不用夜大生說，根據他的為人，夜皎月就已經猜出了大概。

    秋靜玥瞇了瞇眼，朝前挪了一步。

    夜大生只看到裙邊離自己又進了幾分，已經嚇得癱軟，顧不得其他，眼睛一閉大聲說道：“是阿兄不好，是阿兄不好！當時糧食實在不夠吃，你阿嫂已經懷了孩子，我就…我就把娘送到山洞里去了。”

    秋靜玥有些沒聽明白，“山…洞？”

    可夜皎月已經忍不住，作勢就要沖出去，被身后的石乘風抓住，低聲道：“你瘋了，出去就露餡兒了！”

    “不是人…不是人！”夜皎月咬著嘴唇，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石乘風頓時有些無措，這人怎么說哭就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翻樣子，到底該有多痛苦？他看到夜皎月的淚，語氣忍不住輕緩了許多：“你冷靜點兒，這事兒自然有人做主。”

    夜大生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兩個鬼上，根本沒注意那些細微的動靜，只哆嗦著解釋道：“就是，就是咱們村上千百年前的傳統。年紀大的，或是遇上天災了，就將歲數大的，或是老弱病殘，都送到山洞中…等…等死……妹妹，阿兄有給娘留些吃的。可是過了一個月我再去看，娘已經…沒了…吃食一點兒都沒動…”

    “夜大生！！！”夜皎月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石乘風，直接沖了出去，掐住了夜大生的脖子，失控的吼道：“我殺了你！你還是不是人，還是不是人！！夜大生，那是你娘啊！那是你親娘啊！！他為了你，女兒的生死都可以不顧，你怎么能這么對她？！”

    夜大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死死掐住喉嚨，兩眼昏花，甚至都沒弄清到底是誰掐住了他。

    在夜皎月沖出來的一瞬間，謝必安便讓被定住的于氏直接暈了過去，石乘風則是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秋靜玥神情復雜的看著夜皎月死死掐住夜大生的脖子，越來越緊，卻不出聲阻止。

    謝必安眼見夜皎月就要將夜大生掐死，才上前化解了她的力氣，冷聲道：“你想讓秋靜玥背上殺人的罪名嗎？”

    “無妨，此人該死！”秋靜玥咬著牙看著眼前的一幕，若不是他還要繼續扮鬼，也想沖上去掐死那個畜生！居然因為沒有糧食，便將自己的親娘送到山洞中去不聞不問直接等死！簡直比畜生都不如！

    謝必安聽到這話反而笑了，“有些時候，活著反而比死了更痛苦，不是么？”

    秋靜玥相對冷靜許多，聽到這話覺得有理，便對已經氣到失去理智的夜皎月說道：“你先冷靜下，這事兒讓我與必安兄來處理，如何？”

    夜皎月調整了呼吸，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憤憤的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又踹了茍延殘喘的夜大生兩腳出氣，才再次回到暗處。

    秋靜玥剛想上前，謝必安突然握住他的肩膀。他不解的回過頭，見謝必安已經恢復了平時的那副白衣冷峻的樣子，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也回避吧，再嚇下去，說不準也會出人命。陽世功德不能毀，陰德同樣如此，剩下的交給我。雖不會害其性命，卻也不會讓他們好過到哪里去。適可而止，一切…到時自會找回公道。”謝必安聲音平淡，卻字字珠璣，秋靜玥與夜皎月一陰一陽，又已經混為一潭，所以所有事宜，都要考慮周全，不得忘形。

    謝必安看著秋靜玥也躲到了暗處，才對石乘風使了個眼色。石乘風點點頭，將還在悲憤中不能自拔的夜皎月拽了出來，悄悄將門打開，突然大聲道：“哎呀！秋郎君你看啊，這屋里怎么有兩個人？”

    夜皎月回過神，有些迷茫的對石乘風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額…哦，來人！”

    一聲令下，早就準備好的川柏川谷提著棒子和繩子便沖了進來，卻只看到夜大生夫婦都癱倒在地上，屋里一股子尿騷味兒。

    夜皎月蹙了蹙眉，冷聲道：“真是無理，我好心收留你們，你們卻到處亂闖，如今還睡在這里了，真是張狂！將他們捆起來，找個馬車來，將他們扔出去！”

    川柏川谷聞言上前，三兩下便將夜大生和于氏困了個扎實，又找來一個馬車，將二人扔了進去。

    謝必安見已經收拾停當，便開口說道：“我閑來無事，這差事我來吧。”

    夜皎月裝腔作勢的抱了抱拳，“那就有勞必安兄了，您費心了。”

    謝必安挑了挑眉，淡淡道：“找人將這屋子收拾收拾吧，這味道，沒法住了。”說罷便坐上了馬車，親自手持馬鞭，趕著馬車悠悠蕩蕩的走了。

    一直被麥冬攔在屋里的山楂山藥聽著外頭的叫聲早就嚇得魂不守舍。“麥冬阿姊，您就讓我們姐妹倆出去吧，娘子那邊不得離不得人的！她身體弱，外頭也不知發生了什么，若是將她嚇壞了可怎生是好？”

    麥冬神色淡淡，“是大郎君下令不讓我們出屋的，我們就好生在這等著。娘子那邊，自有郎君照料，你們還不放心？”

    山楂山藥對視一眼，面色依舊擔憂。

    麥冬見她們如此神色有了些溫度，“放心吧，娘子在郎君心中的重量，你們還看不出？這院子里誰出了事兒，郎君都不會讓娘子有事的…”

    “麥冬阿姊，麥冬阿姊！”川谷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麥冬這才推開門，“怎么？”

    川谷笑道：“清凈了，大郎君讓阿姊和山楂山藥回去照顧呢。”

    麥冬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是怎么解決的，但可算是清凈了。“好，山楂山藥，你們去照顧娘子，我去院子里收拾收拾。”

    川谷笑呵呵的點頭，“還得是麥冬阿姊，大郎君和娘子都說，這院子里，可少不了阿姊呢！”

    麥冬面色有些微微發赤，不再多言，直接出了屋。

    山楂山藥一進屋，便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兒，他們抬眼朝屋里看，見秋靜玥正在洗臉，便上前道：“娘子，奴婢們來幫您吧…哎呀您耳朵怎么了？”

    秋靜玥這才想起來自己耳朵還有石乘風給的類似血跡的東西沒有洗掉，忙拿著巾布擦著耳朵說道：“無事，去將三女郎給的潔顏粉拿來。”

    秋靜玥好不容易才將臉上的鉛粉和石乘風給他的不明紅褐色的液體洗掉，夜皎月便從屋外走了進來。一進門便厭惡的捂上口鼻道：“趕緊別在這兒呆著了，去我屋里待會兒，這還怎么住人！”

    秋靜玥也不推辭，這股味道確實太難聞了。“將地上的毯子扔掉，開窗通風，再燃上檀香。”

    山楂點頭道：“娘子放心，奴婢們都會弄好的。”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