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墨府。
“主人,秋家的四郎君來了,求見我們女郎。”宮悅竹恭敬的對墨竹君說道。
墨竹君正在看手中的雪竹香囊,沉吟片刻才道:“你去問蘭兒要不要見,若她要見,再讓人進來。”
“是。”宮悅竹應了聲,退了出去。
墨蘭兒聽到是秋靜涼來了,立馬讓人將他請進來,自己則起身迎了出去。
“四兄!”墨蘭兒看到秋靜涼進來,快步跑了過去,脫口之后,才頓住腳步,委屈的叫了聲,“秋四郎君。”
秋靜涼牽了牽唇角,倍感不悅,脾氣也上來幾分。“誰是你四郎君?”
墨蘭兒委委屈屈的抬眼瞧了瞧他,不說話。
秋靜涼知道自己剛剛的話有些兇狠,忙走上前,語氣盡量輕柔的問道:“蘭兒在忙什么?”
墨蘭兒抿抿唇,小聲道:“在配制新的香料,四…阿兄。”
秋靜涼滿意的點點頭,“這就對了,還是四兄聽著順口。看你面色不太好,還覺得累嗎?”
“不累,就是…四兄,堂兄說,要帶我回山莊去。”墨蘭兒郁郁寡款的說道。
“回山莊?”云棲山莊……秋靜涼睜大了雙眼,那也太遠了!
墨蘭兒委屈的點點頭,“現在我爹的案子已經了結,堂兄說我在長安也沒什么可留戀的,要帶我和娘離開長安,回山莊去。”
“怎么就沒有留戀…就算……你不會思念你皎月阿姊么?”秋靜涼蹙眉問道。
“我說了……”墨蘭兒偷偷瞥了一眼秋靜涼,“我說了…可是堂兄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種情意是可以割舍的……”
秋靜涼想了想這句話,剛剛擔憂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那你就找到不可割舍的情意跟你堂兄說啊!”
不可割舍?墨蘭兒不解的看著秋凈涼。
秋靜涼看著她可愛的樣子強忍想要敲敲她小腦門的沖動,笑了笑說道:“你覺得什么才是不可割舍的?若是母子親情,孩子長大了離開父母很正常。若是兄弟姊妹,也更是如此。那你想想,還有什么理由,是讓你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長安的?”
墨蘭兒垂頭想了想,臉頰愈發紅了起來。她小聲說道:“四兄……”
秋靜涼見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說道:“你好好想想,我想你堂兄也是這個意思。”說罷,他從懷里掏出一枚珠花,遞給墨蘭兒。“蘭兒,四兄要去齊國打仗了,你…你要是遇到心上人,就多讓你堂兄出主意,別自己犯倔脾氣。若是…若是我還能回來,你還沒嫁人,能否考慮考慮我?”
墨蘭兒聽到他這番話,眼中蓄滿了淚水,哽咽著說道:“你不會回不來的,你一定會回來的!”
秋靜涼慘淡的笑了笑,“我這輩子沒什么出息,就那么一件事情牽掛于心。要說不用我去齊國,我肯定死皮賴臉的纏著你嫁給我,可是現在…我真的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回來。若我…若我戰死沙場,我絕不能拖累你。”
“不!”墨蘭兒情緒激動,脫口而出:“我現在就去找我堂兄!”
“你去做什么?”秋靜涼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從來沒見過墨蘭兒如此激動,話音未落人都已經沖出去了。
墨竹君的手里還攥著香囊,慢慢摸索著白玉香囊的鏤空細紋。另一只手拿著書卷,慢慢翻看。
門外本來靜悄悄的,可突然便開始喧囂了起來。
“女郎,您怎么了?怎么直接就要往里沖啊!”宮悅竹也沒見過一向老實巴交的墨蘭兒如此的一面,有些倉皇失措,一時間都沒能攔住她。
“別攔我,我要見堂兄!”墨蘭兒情緒激動,梨花帶雨,直接就想往里闖。
墨竹君向門外看了看,說道:“讓她進來。”
墨蘭兒聽到后,更是一把推開了宮悅竹,快步沖了進去。宮悅竹被她推得倒退了兩三步,在門外目瞪口呆。這是讓什么附體了不成,這還是那個膽怯害羞的女郎嗎?
墨蘭兒一進屋,便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堂兄!我…我要成婚!”
她的聲音大的,還在院子里發呆的宮悅竹都聽見了。他瞪大眼睛張大嘴,瞠目結舌不明所以的看向屋內的方向。
就連一向泰然自若的墨竹君手都一抖,險些捏壞了手中的白玉香囊。他穩了穩心神,才問道:“你說什么?”
墨蘭兒吸了一口氣,想起夜皎月的尊尊教導,說女孩子要勇敢,聲音便更大了幾分,閉著眼睛一副豁出去不要臉皮的架勢,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堂兄,我要嫁人!我要嫁給秋家四郎君秋靜涼!”
墨竹君驚愕的看著閉著眼一副舍生取義模樣的墨蘭兒半晌,憋著想笑都憋到咳嗽了起來。這孩子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你…你為何突然...咳咳咳!”
墨蘭兒連忙倒了杯茶水遞了上去,“堂兄,我想通了,我要嫁他!嫁了那樣的人,他會一輩子對我好!”
墨竹君搖搖頭,“我問的不是這個……唉…算了,你去跟你娘說吧,只要你娘同意,我這個做堂兄的還能說什么?”
“多謝堂兄!”秋凈蘭緊懸著的心安定下來。
可就在這時,門外的宮悅竹進了屋,來到墨竹君身邊對他耳語了幾句,墨竹君的神情便從一開始的淡然變得嚴肅了些許。
“蘭兒,你知不知道,他要去前線打仗?”墨竹君低聲問。
墨蘭兒輕輕點頭,“我知道。”
墨竹君輕輕地閉了閉眼,“齊雖說暴政連年,民不聊生,若說是一舉伐齊也不是行不通。可是畢竟是戰爭,他又是武將,一定會沖鋒在前。你可知道,齊的軍力遠在周之上,伐齊會有多艱難?你可有想過,你此時與他定下婚約,若他回不來…”
“他會回來的!”墨蘭兒的聲音嘹亮的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隨機底下聲音,繼續道:“他會回來的。就算…就算他回不來,我也愿意。”
墨竹君抿著唇看著平時畏畏縮縮,此刻卻堅定異常的小堂妹,心中復雜。半晌,他才閉著眼嘆了口氣,“好吧,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你自己決定。我只是覺得,叔父只有你這么一個孩子,我怕你…唉…你覺得這樣是對的,就這樣吧,畢竟秋家對我們有大恩。”
“多謝堂兄。”墨蘭兒跪倒地上磕了個頭。
墨竹君站起身,將她扶了起來。“說了多少次,你是我墨家的大女郎,我也只是你的堂兄,又不是什么長輩,別動不動就跪著,平白折了我的壽。”
墨蘭兒起了身,笑道:“長兄如父,我沒有親長兄,但我有堂兄!”
墨竹君淡淡一笑,“真是乖巧,不似秋家另外兩個女子一般。”
“秋家家教甚好,雖說兩個阿姊性格有些…但長兄…秋家兄長們都很好。”墨蘭兒小心翼翼。
墨竹君輕嘆一聲,“孟氏膽小如鼠,將你調教的也是畏畏縮縮。我再說一次,我墨家嫡女,不必小心翼翼,只要你想,也可以像夜皎月那般。”
墨蘭兒的臉紅了紅,“皎月阿姊我是望塵莫及,不過我最是崇拜皎月阿姊了,我會像她學習的!”
墨竹君彎了彎嘴角,輕聲道:“只學好的,別學壞的。你那四兄還等著你吧?去吧,別在我這里耗著了。”
墨蘭兒的小臉更紅了,動了動嘴唇想辯解,可轉念又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只恭敬的施了禮,便出了房間。
回到自己的小院,還沒進房間,便看到秋靜涼站在院子里看蘭花。聽到腳步聲,他便回過身來。
“你急慌慌的去哪了?”秋靜涼問道。
墨蘭兒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臉又紅了,嘟囔道:“沒…沒什么。”
秋靜涼并沒有追問,只低頭看向地上盛開的素心蘭。“蘭花種類繁多色彩艷麗,可你為何特別偏愛這素白的素心蘭呢?”
墨蘭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盆素心蘭,輕聲道:“素蘭如玉、玉為世間最潔,我喜歡干凈的東西和干凈的人,自然就最喜歡這最為干凈的蘭之素心。”
墨蘭兒一直看著蘭花,秋靜涼就一直看著她。微風拂面,此時還是冬末,微風一吹,常年習武的秋靜涼當然無所畏懼,可向來嬌弱的墨蘭兒則是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看向秋靜涼。
這一眼,墨蘭兒似是看到了如江水一般綿綿不絕的情意,讓她的心都跟著泛起了波瀾。
秋靜涼微微的翹了翹嘴角,輕聲道:“蘭兒,你好好照顧自己,風涼,回屋去吧,我走了。”
墨蘭兒原本波瀾的心一下子縮成一團,看著秋靜涼決然離去再不回頭的背影,喉嚨酸痛到發不出聲音。
秋靜涼來到墨府,不去拜會墨府之主墨竹君便是不識禮數。他想了想,糾結了一會才朝著主屋的方向走。其實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墨竹君不好相處,所以能不與其接觸就盡量避之。
來到主屋,宮悅竹率先看到了秋靜涼,笑著上前道:“秋四郎君,我們主君已經久侯了。”說罷便引著秋靜涼進了屋。
屋中正座之上是一個矮桌,屋內沒有一把椅子,只有幾個正座用的墊子。秋靜涼進了屋,墨竹君便抬手示意他入座。
待秋靜涼做好,墨竹君才道:“你要出征。”
秋靜涼心中一痛,沉聲道:“是。”
“不一定回得來。”墨竹君又道。
沉默片刻,秋靜涼才道:“是。”
“那你覺得,我會將蘭兒交付與你嗎?”墨竹君淡漠的飲了口茶。
秋靜涼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握拳,“不會。就算墨先生同意,我也想勸先生莫要此時提及此事。我...戰場之上九死一生,我不想拖累她。”
墨竹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放下了茶杯。“你是個君子。”
秋靜涼只覺得壓抑的喘不過氣來,不想再繼續這樣的對話。“先生,靜涼若能平安歸來,那時她還云英未嫁的話......請先生給我一次機會。靜涼就此告辭。”
墨竹君又一次抬起茶杯,遮住自己上揚的唇角,語氣依舊冷淡道:“再議,不送。”
他看著秋靜涼離去的背影,久久不發一言。宮悅竹進了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說吧,想說什么。”墨竹君拿起書卷。
宮悅竹蹙著眉,滿面不解。“主人,您不是答應了女郎他們倆的婚事了么?”
“是啊,答應了。”墨竹君頭都沒抬。
“那,那您還......”宮悅竹看著墨竹君的臉,突然明白過來,唇角抽了又抽。
“怎么?”墨竹君瞥了他一眼。
“沒!沒事,屬下告退!”宮悅竹慢吞吞的轉過身,想逃離這個黑暗的小屋。
“悅竹。”墨竹君突然喚他。
“是!”宮悅竹立馬坐回身子,腰背挺得筆直。面上緊繃,后背發涼。
墨竹君的眼從書卷上抬了起來,盯著宮悅竹看了半晌,在將人看毛之后,用書卷遮住了唇,低聲道:“你是不是到了成婚的年紀了?”
宮悅竹只覺得額前的碎發都立起來了,主人這是玩兒了秋靜涼一通之后玩上癮了?!“主人,屬下知錯!”
“哦?你何錯之有?”墨竹君依舊書卷遮唇,只看得到兩個深邃的眼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何錯之有?他哪知道?!“額...反正就是錯了,求主人饒命!”
“我是好心。”墨竹君依舊緊盯宮悅竹。
宮悅竹的汗都下來了,“屬...屬下就想永遠服侍在主人身邊!”
墨竹君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我早就聽聞,山莊的阿花對你一往情深......”
宮悅竹簡直就要哭了,不由自主想起阿花雄壯的身軀和濃重的體毛,還有那能塞進拳頭一般的牙縫。“主人饒命啊!”
墨竹君用書卷輕碰了兩下鼻尖,才道:“我覺得很般配啊,你不滿意嗎?”
宮悅竹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眼珠子滴流亂轉,想給自己尋一條生路,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屬下心有所屬!”
“哦?是誰?”墨竹君追問。
是誰...他哪知道是誰?!宮悅竹腦中一片混亂,將自己腦子里最近見過的女人都搜尋了一遍,脫口而出道:“青娘!對!青娘!”
墨竹君的眼睛瞇了瞇,“哦,原來你喜歡那一種的啊!”
那一種?哪一種?宮悅竹嚇得腦子有點不好使。
“嘖嘖,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嗜好。”墨竹君直了直身子,似乎聽到了不得了的故事。
嗜好?宮悅竹不解的抬頭,看向墨竹君。
墨竹君罕見的有了耐心,解釋道:“就是受虐傾向啊,青娘每次見你非打即罵,你卻因此情根深種。嗯...癡兒,癡兒啊!放心,我會找時機幫你的。”
額......宮悅竹的臉抽了抽,他只是一時想不起他還認識誰突然想起青娘的名字胡亂說的,誰會喜歡每天挨打挨罵啊!可話已經脫口而出,又不敢改口......天爺啊!
秋靜涼步伐沉重地出了墨府,站在墨府門口,他才卸下了冷靜的外表,呼吸都有些發抖。他不舍的看了看墨府的大門,心中暗道:“蘭兒,照顧好自己,不要等我回來。”
他一路向前,來到了香月堂的門口,吸了口氣才進了大堂。
秋凈遠正在招呼來往客商,見他進來不由得愣了一瞬。“四弟,你怎么來了?”
秋凈涼打量了一番四周,才低聲道:“長嫂可在?”
秋凈遠的瞳孔閃了一閃,才道:“長嫂沒來店里,應該還在府中。”
秋凈遠點點頭,“那我就回府去了,三兄辛苦了。”
等秋凈涼回到秋府,卻發現夜皎月根本沒在秋府。
“長嫂去哪了?”秋凈涼問道。
麥冬福了福身,恭敬道:“四郎君,皎月女郎去哪,并未說。”
秋凈涼點點頭,“好吧,那我晚些再來,若是長嫂回來了,勞煩麥冬阿姊去我那告知一聲,靜涼有事麻煩長嫂。”
“一定,請四郎君放心。”麥冬應道。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