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遇刺了。
就在鎮上的私塾里面，今天恰好是私塾休沐的日子，里頭沒有其他的學生在，不存在認錯人之類的，而那些刺客闖進去之后目標也很明確，白先生除了被嚇到了之外連跟胡子都沒掉，消息傳回來最多也不過是一兩個時辰的事情，而出事之后，白先生就立馬讓人回來，讓徐真過去救人，也便是說，刺客居然青天白日的下手！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青天白日的殺人哪怕是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也是無法無天了，更何況是九皇子！
哪怕是在鎮上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封七月和徐真趕到的時候，白先生都快急暈頭了，鎮上的大夫看了傷勢就直接說準備后事，連藥也不敢下。
“徐神醫，你終于來了！”
徐真也不和他廢話，“人呢！”
“在里面……”白先生有些狼狽，一向干凈的衣袍上也都是血跡，“……那些刺客就直接闖進來……我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九皇子沒回過神來就被他們砍傷了……后來好不容易……”
封七月跟在后頭，臉有些陰沉。
一走進房間，便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鎮上的大夫都不敢處理……”
徐真氣的想罵人了，哪怕沒把握也不能就這么將人放著！“七月丫頭，你過來給我打一下下手！”
“好。”封七月應道。
白先生只能干干地站在一旁，什么也幫不了。
周琰的傷勢很嚴重，除了腹部的貫穿傷之外，身上還有不少的口子，便是腹部那傷口還沒致命，可這么多傷口又拖了這么長的時間，這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了，這臉都呈青灰色，人也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哪怕徐真帶來了最好的藥，也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傷口，而周琰的意志力也很強大，一直吊著一口氣，可徐真也沒有把握他可以醒來。
封七月的臉也有些白了，“爺爺，沒有……”吐了口濁氣，“其他辦法了嗎？”
“就看他自己了。”徐真嘆了口氣，說道，“這件事不簡單，必須立即通知王府。”
“嗯。”封七月眉頭皺的緊緊的，“阿海叔也該回來了。”大白天的殺人，便是說對方有恃無恐了，也就是說，周琰這回死不了，他們還會派人再來！“我去看看那些尸體！”
來的人不多，也就三個，周琰雖然傷的很嚴重，不過那些來的人都躺下了，可見這些年他和薛海沒白學，而薛海也沒有藏私。
“輪到你去嗎？”徐真頓時沉了臉了，“你在這里看著他，我去！”
“爺爺！”都什么時候了！
“還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頭做這些！”徐真沒讓步，一個小孩子看什么尸體？真是的！“看好了，有什么變化馬上叫我！”
封七月只好應了，“知道了！”
徐真這才出去，把白先生給叫上了，“尸體都放哪里了？”
私塾里頭也請了人，煮飯的婆子現在自然是使喚不上了，不過還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兒，雖然也嚇的面無人色的，可也還是能用用，尸體還在原地，私塾存放書本的屋子外頭，當時周琰在曬書，結果差點把自己也給曬了。
白先生看著那些灑滿了地沾滿了血的書籍，心疼的臉色更差了，這些書可是他廢了好些功夫才弄到的！
這個鬼地方別說孤本了，便是像樣點兒的書籍也沒有！
這個私塾更是他費了許多心血的，現在全毀了！
徐真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可憐他了，“扶著你們家白先生點！”免得也倒了給他添亂！
尸體沒什么特別，外傷致死，從傷口上可以看出來下手的人又狠又辣，并不相似周琰平日的作風，不過在生死相搏的時候，哪里還有什么風格好嚴？
至于身份之類的，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這些人不像是嶺南當地的人！
這也很好理解，九皇子的仇人都是從京城來的！
除此之外，并無任何身份證明。
可便是如此，也基本可以推斷出刺客出自何方了，就是不能確定到底是哪路人馬而已，就算皇帝不待見這個兒子，大白天的殺人，下手的人得有多大的心！
“把尸體看好，等縣令大人派人來！”
陽縣兩年前換了新縣令，是嶺南本地人，和朝廷沒有太大的關聯，應該是南王府那邊特意安排的，這些年夫人看似不管周琰，可暗地里該照顧的也還是照顧的很周到。
這件事必須知會南王府。
“我……我已經請人去縣城……報案了……”白先生也就是有些文弱還有書生的那些壞毛病，腦子也還是清楚的，這件事怕是不簡單，或許還只是個開始了，“徐神醫……九皇子……不能出事啊！”
他雖然沒有投靠九皇子，可現在九皇子是他學生，若是他就這么死了的話，以后他怕真的再無翻之地了！
徐真沒說什么，叮囑了一些便回去繼續看著他的傷患了。
周琰的運氣真的很不錯，不然以他的傷勢，哪里還能撐到他來？意志力雖然是其中之一，可若運氣不好，哪怕意志力再強大也是無濟于事！
“爺爺，如果他醒不過來……”封七月心情有些沉重，說不上有多傷心，可到底是一起相處了那么多年的人，況且，兔死狐悲。
徐真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又在亂擔心什么？就算他真的醒不過來還能變成鬼回來拉你陪葬不成？放心，有爺爺在，不管死了誰你都能好好的長大！”
封七月揉著頭，“爺爺，都說別拍我了，我已經夠矮了！”
“還說？！”
“不說不說！”
周琰的傷勢沒有往好的方面發展，雖然也不能算是嚴重的惡化，可發高熱了，燒的渾身滾燙，藥也是直接灌才能喝進去，徐真都有些束手無策了。
“爺爺，用酒！”封七月咬牙道，“用酒擦拭身體！”
徐真一愣。
“酒精可以降溫！”封七月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現在也沒有別的法子了，“我之前試過，當年他也是燒的半死不活，我就用酒給他擦身……”
徐真也沒問其他，“來人！”
鎮上最好最烈的酒都搬來了，不過比起當年，這次要做的更加仔細了，因為周琰身上的口子太多了，不能碰到傷口，否則估計沒退燒就先要了命了。
封七月直接上手。
“你干什么！”徐真嚇的差點就暈了，“你出去，我來！”
“我……”
“你一個姑娘家！”徐真惱火了，這都什么跟什么了！她一個姑娘家要把一個都快及冠的男人給剝光，她……
都怪他們！
從小就沒教過她姑娘家應該注意的！
封七月訕訕，的確好像有些不合適了，畢竟這小子不再是當年那個沒有幾兩肉的臭小子，“擦他的額頭和腋下、大腿內側……”
“行了！”徐真直接吼出聲了。
封七月趕緊溜了。
也不知道是徐真的藥還是封七月的土法子起了作用，又或許是周琰命不該絕，燒了一天一夜之后，終于開始退了，只是人還是沒有醒來。
而這時候，陽縣縣令到了，還帶來了衙門的捕快，到了之后便馬不停蹄地開始調查，即便查出什么來的可能性不高，但至少拿出了態度來。
徐真和他躲在一邊說了很久的話，讓那矮小卻一臉精明的小老頭兒神色更加凝重，之后，鎮上便開始戒嚴起來了，除了衙門的捕快外，還組織了不少鎮上的人，以私塾為單位形成了一個保護圈，防止二次刺殺的發生。
封七月便是沒出去也感覺到這股緊張的氣氛。
而事實也證明他們的這番防衛并不是多心，便在陽縣縣令到來的當天晚上，又有人前來行刺了，雖然最后沒成功，但是他們也損失了不少的人。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有人非得要致周琰于死地！
“人不能繼續待在這里。”羊大人神色凝重地說道，“必須馬上將他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可他目前的傷勢……”
“羊大人說的沒錯。”沒等徐真說完，封七月便打斷道，“留在這里恐怕傷沒養好人便已經被殺了！我們能擋得住一次，可第二次第三次呢？爺爺，他留在這里不必會冒險轉移安全多少！”
徐真繃著臉猶豫了一下，“行！給我一個時辰準備些東西，然后就帶他走！”
“地方我來安排！”羊縣令說道。
封七月沒去幫徐真準備東西，而是一直守在周琰身邊，才倒下沒兩日，這人的精氣神都像是被抽空了，死氣沉沉的，往日里的生氣哪里還有一星半點，其實她也知道他這安寧的日子不會維持太久的，只是安寧日子過久了，或許便有些對待動蕩力不從心了，“或許這也不是壞事，平靜打破了，一切便都有可能了……”
福禍相依。
熬過了這一關，天空便或許更廣闊了。
周琰的手似乎動了一下。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封七月握著他的手，安撫道，或許是真的聽到了，他竟然拽了她的手一下。
她笑了笑，這么強烈的求生意志，哪里這么容易死？
……
轉移自然是暗中進行的，而且得到了晚上才能進行，要造成。人還在私塾里面，這樣才可以確保安全，轉移的時間定在了后半夜，羊縣令事先便做好了充足的安排，所以轉移的過程很順利，也沒有走太遠，就在離私塾一條巷子的民宅里頭，沒有遠離危險圈，可正常人的思維所以走的話也不會就走這么一條巷子，所以也是安全的。
不是最危險的地方，但應當是最安全的。
周琰也很爭氣，雖然換了地方，但傷勢沒有惡化，只是依然沒有醒來，一天，兩天……封七月都擔心他真的醒不來了。
“你是誰？想要做什么？”
“喂，你不能進來！”
“啊！”
為了掩人耳目，這院子里頭的人自然不會留太多，羊大人都在外邊基本不來，徐真也出去弄藥材了，現在就剩封七月一個。
不過一旦這邊還有動靜，應該很快便有人來。
封七月也鎮定下來，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留守的人已經被打的倒了一片，不過讓她詫異的還是那闖進來的人。
是個熟人！
竟然是竇章！
他怎么會來這里？又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是回到了村子聽說了周琰的事情一路找來的？
不對！
白先生派去村子通知他們的人是直接找到爺爺的，村子里的人還不知道這件事呢！
封七月心里生出了一個讓她心頭一顫的念頭。
難道……
也不一定的。
她吸了口氣，鎮上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私塾被嚴密保護起來了，村子里每天都有人去私塾上課，這突然間不去，自然是要問清楚的，這一問，不都是知道了？
以竇章現在在村子里的威望，自然也會知道。
所以他是知道消息找來的？
“你怎么會來？”
竇章神色嚴肅，隔著滿地哀嚎的人凝視著她。
封七月心沉了下去，哪怕她找了再多的理由，可此時此刻，那個念頭越發的清晰了……“你……”話沒有說完便頓住了。
竇章大步走來。
“站住！”封七月喝道，防備警惕起來，她為他開脫什么啊！他來村子不就是沖著周琰來的嗎？就算對周琰下手也是正常，她有什么好驚訝的？只是……只是他竇章什么時候這么卑鄙了，要殺的話便不能光明正大，玩這些陰謀詭計做什么？！他不是一向不屑于來暗的嗎？回京城走一圈，也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了？！
竇章沒有停下來。
封七月怒喝道：“竇章我讓你站住！”
“跟我走！”竇章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封七月一愣，她以為他走來是要闖進去了結了周琰的，結果他是……“你有毛病！”什么跟他走？她憑什么跟他走？！
“馬上跟我走！”竇章手握的更緊，一字一頓，“你護不住他！”
封七月看著他，“你知道是誰要殺他？”
“不認為是我做的了？”竇章反問，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高興似得，實際上他也是真的高興，她這話便是說不認為是他做的，至少現在不這么認為了。
封七月就跟被人踩到了尾巴似得，“誰不認為是你做的！”她就是認為是他做的，不然的話他跑來這里做什么？說不定拉著她走便是為了更好下手了！“你放手！”
“你護不住他，沒有人可以護住他！”竇章又有些不高興了，“七月，跟我走，否則你會和他一起……”后面的，他說不下去。
他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同生共死！
周琰憑什么讓她和他同生共死！
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若是真的對周琰有什么，便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他趕走，就不會……
“封七月，馬上跟我走！”
封七月現在是確定了，哪怕下手的人不是他，但是他一定知道內情，“誰下手的！？竇章，你給我說清楚！”
“封七月——”
“你憑什么讓我跟你走？”
“你要留下來和他一起死嗎？！”竇章目光瞬間跟要吃人似得。
封七月冷笑：“這些年想讓我們死的人還少嗎？也沒見誰成功過！”
“那是因為……”
“我們命大！”
“你——”
封七月抬左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你說留下來會沒命就真的沒命？你有不是神仙？你……”
“你不就是想知道是誰！？”竇章冷笑打斷她的話，居然會跟他耍心眼了，以前裝模作樣的可從來也沒有這樣子耍心眼過，這才幾年？當初他就應該帶著她一起走！就算當時情況緊急帶不走，也該——他苦笑一聲，這些年在京城他那樣的處境，哪里能將她接去？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周琰那該死的東西竟然躲在了她身邊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
“那你說不說！？”封七月也不裝了，“要我走總得說個讓我能接受的理由吧？”
“周琰就那么重要？”
“要跟你走的人是我！”和周琰重不重要有什么關系，就算她不跟他走，也不能說是為了周琰，再說了，若是怕被周琰連累，她也可以避開，怎么就只能跟他走了？還有，她封七月什么時候這么沒道義了？周琰現在這樣子她哪里能丟下他！
竇章拽著她手腕的手越發用力。
“疼！”封七月怒斥一聲，都快要捏斷了骨頭了，“你松手！”
竇章猛然松手。
封七月抬腳便踢了過去，“不說就滾！”
“他就這么重要！”竇章握著拳頭，氣勢洶洶的，一字一字地說著。
封七月深呼吸了一下，“是！他很重要行了吧！”
“你——”
“你神經病犯了就去看大夫！”封七月兇巴巴地吼道，就跟自己的玩具被搶了耍潑似得，把她當什么了！“周琰現在這樣子我若是丟下他，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別說我當初答應過南王夫人幫忙看著他，就算沒答應，我們也算是相依為命這么些年，還掛著兄妹的名號，我為了你這么一句話就丟下他走了我算什么了？竇大爺，我封七月雖然出聲卑賤，也沒念過什么書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也做不到把自己家人丟下自己逃命！”
“他算什么……”
“他算！別的不說，就是我病歪歪的那些年他每天給我煎藥做飯這份情就已經夠我還了！”封七月喝道，“說起來也還多虧了你……”
“想要他死的是皇帝！”竇章低喝了出來。
封七月渾身一震，神色也驚懼起來，“你……你說什么？”
竇章靠近了她一步，氣息都可以噴到了她身上了，“要他死的是皇帝，是他的親生父親！誰也救不了他，你救不了，哪怕南王夫人也救不了！”
“為什么？”封七月怒道，“周琰哪里犯了他忌諱了？這些年他待在嶺南郡即便沒有真的安分守己可也沒有威脅到他分毫，他為什么要趕盡殺絕？周琰不是他親生的？！”
竇章嗤笑：“說不準還真的有這個可能，以他當年對崔家的狠絕，難保不會因為崔皇后給他帶了綠帽子。”
“你怎么不被戴綠帽子！”封七月狠狠地踩了他一腳，皇帝的女人這么容易紅杏出墻？崔家又不是活膩了嫌命長！
“你——”竇章氣結。
封七月沒心思和他繼續慪了，要殺周琰的是皇帝，居然是皇帝！她沒有懷疑竇章的話，他沒有必要騙她，她也說不出是為什么，可她就是信他沒有說謊，“真的救不了嗎？”
“你想救！”竇章咬牙切齒，語氣森森，就算周琰這些年給她做牛做馬，可當初若不是因為他，他會一時疏忽……“你就算想救也救不了！”
“你欠我一條命是不是？”封七月抬頭盯著他，兇巴巴地問道，一副他敢說不是她就咬死他的表情。
竇章咬牙：“我也沒這個本事！”
“我也沒說讓你救！”封七月說道。
竇章臉色緩和了些，可還沒放松了便又火冒三丈了。
“你給我拖個幾天，在我回來之前確保周琰平安！”封七月說道，“別說你做不到，你既然找到這里便是知道不少東西，說不定……”她上下睨了他半晌，說不定主使這事的便是這死胖子，“反正你欠我的，現在我要你還我！”
“你——”竇章覺得他遲早一定會被她給氣死的！
“你到底還不還！”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管我！”
“封七月——”
“要么你就還我要么你就先把我殺了！”這是認定了他就是那主使的人了，“就這兩個選擇！”
竇章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掐死了就不會想著被人，掐死了就只能待在他身邊了，掐死了……他握緊了拳頭，大口大口地呼吸，不能讓這種可怕的念頭繼續下去，他怕真的會去做！“不管你做什么，皇帝要他死，誰也救不了！”
“你幫不幫！”換了詞了，可語氣還是那么的讓人窩火。
竇章冷笑：“可以！”他會讓她徹底死心！“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我幫了你，你就回到我身邊！”
什么叫回到他身邊？
她和他有什么關系？
真可笑！
“我不當奴才很久了！”
“誰讓你當奴才了！”
“那你……”封七月瞬間后退了兩步，一臉驚恐的，“竇大爺，想女人了出門左轉一直往前面走，哪里有……”
不必等她說完便知道她的意思了，竇章氣的牙齒都快要咬碎了，“你給我閉嘴！”
“不然你……”
“當初誰說了會一直陪著我的！”竇章喝道，眼睛有些微紅，朝著她吼：“娘沒有做到，太奶奶也沒有做到，她們都說要陪著我，可最后都走了！好！我搶不過閻王爺，難道我還搶不過一個周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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