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侯,姬夢白?
這個極品男人,整個蒼流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關于他的事跡,實在不敢叫人恭維,每每都能叫顧南七起上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百聞不如一見,這男人可不是個不簡單的角色啊。
顧南七面不改色道,“甥媳見過侯爺。”
“免了。”姬夢白緩步走到顧南七跟前,他俯身看著她,眸光愈發的深邃。不刻,他驀地伸手覆上顧南七的側臉,準確無誤地觸到了假面的接點,旋即一扯!
一驚,顧南七只覺那層假面迅速扯離了她的臉,真容立現。
姬夢白眉眼一動,好似解脫了般,輕輕吐了一口氣,低聲呢喃道,“果然,是甥媳啊。”
“夢白。”身后,林阮直呼姬夢白的名諱,帶了絲惱意。
“嗯?”姬夢白不曾回頭,仍是看著顧南七。
林阮冷聲道,“請你退后。”
“為什么?”姬夢白不理會,繼續看著顧南七,冷不防一只手擋住了他的視線,顧南七也被那人拐帶到了懷里。他悻悻,旋即站直了身子,但見林阮將顧南七緊緊地摟在身前,完全據為己有,不容他人覬覦。
姬夢白挑眉,有些疑惑,“阿阮,你和南七……相愛?”
林阮危險地瞇眼,聲音冷得讓人牙根打顫,“你說呢?”
姬夢白很識趣味,立時一臉誠懇,發自內心道,“何止是相愛,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配,絕配啊!”
算你識相!林阮雙手懷住身前的顧南七,將下顎抵在她的肩上,眼里的波光流轉,“呵,舅舅的眼力勁不錯。”
“應該的,應該的。”姬夢白頗為謙虛,轉而又道,“可你知不知道在此之前,舅舅一直很擔心你?”
林阮不明所以,“擔心什么?”
姬夢白眉眼曖昧,賤兮兮地解釋,“你這年紀的雄性,哪一個不是熱血沸騰,精力無限的?嘖,可你?你和南七成親之前,潔身自好得有些過頭了。不但不碰女人,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說實話,舅舅那時候真是擔心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柳下惠,還是龍陽癖?再還是……”
姬夢白的眼角掃過林阮的某一處,轉而欣慰,“如今看來,是我多心了。”
林阮冷哼,抱著顧南七的手一緊,眼帶寒光。
視而不見,方為保命之道!
姬夢白轉移了目標,又看顧南七,誘哄道,“南七,來,叫聲舅舅給我聽聽。”
不習慣和認識不久的人如此親切,顧南七頓了頓,憋出一聲,“……姬舅舅。”.
雞舅舅?姬夢白立時哀怨,慘慘道,“南七,你很不樂意叫我舅舅么?還是你在怨我?怨我剛才險些傷了你。”
那一瞬間,這天底下簡直沒有比姬夢白更可憐的人了。
顧南七心下一揪,慌得搖頭否認,“舅舅多心了,叫您舅舅,是甥媳的榮幸,自是歡喜還來不及。”
“是么?”姬夢白眉眼一動,立時笑得開心,“既然如此,我準許你親我一下。”
這位淚水侯……能不能正經一些?顧南七愕然,擠出一絲訕笑,“呵,舅舅,很會開玩笑。”
姬夢白仍是笑,意味深長,“莫怪林阮喜歡你,南七真是可愛得緊啊。你是不知道,你小的時候,還在襁褓里的時候,我還……”
“夢白。”林阮忍不住將姬夢白的話打斷,他的眉頭微蹙,有些不耐,“勞煩,你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搭訕?”
姬夢白兀自坐回了椅上,無奈地聳肩,“你以為我樂意如此?可誰叫我真的是看過你的小鳥,抱過襁褓里的南七呢?人間別久不成悲啊,見了你們,我不由就想起了好些陳年往事,把它們拉出來曬曬,無可厚非。”
看姬夢白的模樣撐死三十出頭,顧家素來和姬家沒什么交集,他何時抱過她?顧南七擺明了不信,好奇道,“敢問舅舅,今年多大?”
多大?
姬夢白以手撐頭,略有沉思,“……容我想想,嗯,好像是三十八歲。”
聞言,顧南七道,“倒是不像,舅舅您看起來很年輕。”
“年輕么?”姬夢白低喃,意味深長地看著顧南七,笑了,“南七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這么多的壞人,有時候就算是親近的人,也不能隨意的相信。萬一被這些人騙了,可要傷心死了。”
話里有話,顧南七還未深想,林阮驀地俯在她耳旁呵氣,“舅舅是騙你的,他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
四十五歲的身子,三十歲的容。
這世上除了師父,居然還有人可以不老之身,容顏永葆?
顧南七不可置信,仔細看著姬夢白,“舅舅真的是?……”
姬夢白點頭,風淡云輕道,“我活了幾十年,不太記得年歲了。四十五歲,似乎……是這樣沒錯,不過也沒什么好驚奇的,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罷了,這些表面的皮相算不得什么。”
會術法,容顏不老……
姬夢白,果真是不簡單啊。
顧南七面上卻是毫無波瀾,好奇道,“舅舅的容顏如此年輕,可有什么保養之法?”
八竿子打不著的答案,姬夢白老實道,“勤儉節約。”
顧南七挑眉,這算哪門子的保養?倒是常聽人說,小侯爺愛財如命,愛到一個銅板都不放過,可謂是摳門至極!
姬夢白認真道,“因為我勤儉節約,所以省了很多錢,然后我就用這些錢買很多的保養品,從上到下,由里到外一番保養。呵,如此的皮相……南七,你覺得我和林阮,哪個漂亮?”
轉移話題?顧南七淡笑,看著那雙似極了林阮的眼睛,身后是林阮惡意的低喃,“南七,告訴他……叫他哭。”
然,顧南七真誠道,“這個嘛,自是舅舅更漂亮些。”
她的話音剛落,林阮立時勒緊了她的腰,力道之大,險些勒斷她!他冷嗤,“顧南七,你真虛偽啊。”
姬夢白聽得清楚,伸手摸了摸唇角的痣,不過一瞬,他的眼眶濕潤,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模樣凄楚,“南七是在騙舅舅吧?也對,我人老珠黃,豈能和阿阮相提并論?阿阮正是年輕美貌,身強力壯,而我……哎,我真是自不量力,貽笑大方了。”
何曾見過如此的姬夢白,委屈到好似被全世界拋棄了般,叫人心生惻隱。顧南七冷不防心軟,當下對林阮的愧疚全無,信誓旦旦道,“我沒有騙舅舅,確實是您更漂亮些。再說,常言姜是老的辣。您的美,自是沉淀下來的風韻,所以不一定老的東西就不好。何況,您根本不老。”
“嘖嘖嘖,南七,你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夫,更上一層樓啊。”林阮嗤笑著,抬眼看著姬夢白,故意唱反調,“是啊,姜是老的辣。但是,舅舅,那些老生姜的皮子,可還有一堆褶子呢。”
呸,這可惡的林阮!
姬夢白斜眼看向林阮,意味深長,“阿阮,我不遠千里趕來向城,你就是要沖我說這些么?”
自是曉得姬夢白的意思,林阮立時噤口。
還算你識相!姬夢白很滿意,干脆將矛頭轉向了林阮,冷哼道,“阿阮,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林阮有種不好的預感,面上卻是輕松,“舅舅但問無妨。”
姬夢白道,“你說,假如有那么一間房子,房子里只有我和南七兩人。然后有那么一天,這間房子不小心塌了,而你只能救我們其中的一個出來。我和南七之間,你選誰?”
是個報仇的好機會。
林阮朝前躬身,貼近顧南七的臉頰,回答地利索,“當然選舅舅你。”
聽聽,多么叫人意外的答案啊。聞言,姬夢白眼眶又是一濕,林阮啊林阮……這孩子的心性雖然扭曲了點,但是對他好的那是沒話說啊!
他沖林阮感動道,“阿阮,你叫我好生感動啊!
林阮搖頭,道,“我是說,當然選舅舅你……去死。”
“呃……”姬夢白一下子從天堂掉進了地獄,臉色像是吃了一斤狗屎。他氣急,是不是年紀大了,就容易失寵了?
他瞪林阮,“林阮,你信不信我立刻離開這里,我要回乾陽去!”
林阮不以為意,道,“那舅舅你趕緊回帳里休息吧,我現在有南七了,見不得你這種庸脂俗粉了。”
聽聽,這還是人話嗎?
姬夢白掏了掏耳朵,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跺腳,“林阮,你長得可和老子差不多啊!要是老子是庸脂俗粉,你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林阮理所當然,說出的話簡直叫人吐血,“總比你好看。”
“林阮,你真不容易!”
“舅舅謬贊。”
姬夢白咬牙切齒,冷哼,“我是說你無恥到這個地步,真是不容易!”
林阮風淡云輕,淡笑,“如您所說,自家產品,半斤八兩,咱爺倆誰也甭笑誰,一丘之貉。”
姬夢白全然被噎死,無語凝噎,怎么就碰上這種沒良心的外甥了呢?他上輩子欠林阮多少錢?
一定,很多很多……
“呸,有了媳婦忘了娘舅!有你小子跪下來求我的那一天!”他說完,意味深長地瞪了林阮一眼,轉身出了營帳。
※
山前燈火欲黃昏,山頭來去云。
鷓鴣聲里數家村,瀟湘逢故人。
揮羽扇,整綸巾,少年鞍馬塵。
如今憔悴賦招魂,儒冠多誤身。
——那樣遙遠的歲月,師兄,你我都不是當初的無憂少年了。
夜幕的蒼流軍營,除了巡邏的士兵,皆已睡去,萬籟俱寂。數百米之遙的營外坡地,曠野回風,靜默對視的二人,任由衣袂翻飛。
那一刻,流轉的光陰好似定格成了永恒,那兩張幾乎沒有變化的不老容顏,時隔了十四年,在這人事已非的今天,咫尺相顧。
姬夢白靜靜地看著那人,臉上的淡然不復,聲音有些顫抖,“師兄……”
有多久,不曾聽過你的聲音了?
咫尺,滄瀾千花一聲低笑,如雪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周身的雪花仿若鬼魅精靈般飄渺,一伸手就要化為虛幻。
他神色淡漠地看著姬夢白,聲音帶了些許性味,卻又遠隔天涯,冷淡如水,“師弟,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姬夢白居然不由有些結巴,“十四……十四年了。”
“是嗎?十四年?呵,原來都過去這么久了。”滄瀾千花撫過額前的寶石,輕聲低喃,“這么久,好些人事都已經模糊得我記不清了,可這浮華過眼,錦繡成灰,師弟你仍是如此,似那白棉花,淡雅如素,與世無爭。”
姬夢白有些自嘲,聲音暗啞下去,“所以這樣的我,入不了魔道,可我萬萬想不到,最后成為教主的……竟是師兄你。我原本以為你會……”
滄瀾千花將姬夢白的話打斷,出聲諷笑,“你以為我會留在乾陽,和花梨相守到老?”
姬夢白沉默了半晌,點頭,“……是。”
滄瀾千花似乎不想多說這個話題,他垂眸掃過姬夢白腰間的佩劍,聲音不悅,“夢白,你的劍鞘居然染了這么多塵雜,為什么不把它清理干凈?”
姬夢白低頭睨了一眼腰間的佩劍,不以為意道,“能用就好,反正一劍射出去,只要沒射偏就行。”
一“劍”射出去?
見識過姬夢白的驚世駭俗,滄瀾千花的聲音有些低沉,他立時明白了什么,瞇眼冷聲道,“夢白,你平常……是如何使這把劍的?”
姬夢白說得順溜,邀功似的回答道,“師兄你還認得這把劍嗎?這是師父傳給我的,他歸去以后,我就用這把斬妖除魔的劍射殺獵物。很好用的,那些野豬狗熊什么的,我只消這么一射,它們就……”
果真!
滄瀾千花將姬夢白的話打斷,恨鐵不成鋼道,“稀世玄劍,你居然用它來做這個?”
姬夢白搖頭,補充,“不止這個,我還用它砍過樹墩,刮過胡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多的情緒波動了!滄瀾千花眼角一抽,錐心飲恨,“……還有呢?”
姬夢白越說越帶勁,繼續道,“還多著呢!我處理獵物的時候也得用它,扒個皮,砍個骨的什么的。最重要的,我得靠它把那些肉串起來,然后我就把它架在火上烤。可這劍太利,有時候烤著烤著,肉就變成兩半掉進火里了。”
說到這里,姬夢白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嘆息,“那么香噴噴的肉,真是可惜了啊。”
稀世玄劍,干的這是什么事兒?滄瀾千花捂著胸口,自覺有些受創,那一瞬,真是恨不得學著舊時的模樣,把姬夢白拎過來揍個半死!
他緩了緩,咬牙切齒道,“簡直自甘墮落!”
“有嗎?”姬夢白不以為意,轉而研究起來滄瀾千花額間的紅寶石,“我們分開的那時候,師兄你還沒鑲上這玩意呢,這是什么?”
“紅石。”
“干什么用的?”
滄瀾千花冷哼,揶揄,“裝飾品。”
姬夢白知曉他在調侃,也不惱,“你當我真傻啊?師父也有一個這樣的寶石,這是教主的象征啊。嘿,話說師兄你還是和那時候一樣,不過南七那孩子比你更可愛些。哎,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那孩子了。今日一見,她生得越來越像你了,尤其笑得時候,眉眼彎彎的。不過……她的眼睛,像花梨,簡直一模一樣。”
腦海里,漫天粉紅的合歡樹下,那少女的模樣,風姿如畫。
花梨……
滄瀾千花額間的寶石轉瞬泣血之紅,他皺眉,聲音冷凝,不容置喙,“你這次來向城,還是想要插手不成?你該知道,和我作對的下場。”
姬夢白眸色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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