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城海港貿(mào)易區(qū)，“惡魔的腸胃”酒館中，豢養(yǎng)了一只能用數(shù)十種語言噴吐臟話的八哥。多年以來，它的存在震驚了許多來此歇腳的行商旅客。
斗毆爆發(fā)之前，所有人都以為是棲息在壁爐旁邊架子的這只藍舌壞家伙，在如此鄙俗地咒而激烈地辱罵著那整個來自拉姆齊南部地區(qū)的壯漢。
那個人占據(jù)了離爐火最近的位置，全神貫注地研究著烏木小棋盤的牛角棋子，吃著這家酒館老板用鷹嘴豆、胡蘿卜、干檸檬和羊肉燉出來的招牌菜。
他寬闊的肩膀背對著鳥兒，面向酒館的門口，以及朝著藍色暮靄打開百葉遮光板的窗戶。在這個還不算太寒冷的秋日夜晚，只有壯漢和八哥這倆來自拉姆齊南方地區(qū)的居民才需要溫暖。
那個壯漢的來頭是個謎。
他身穿著夾棉的灰色填充甲，兜帽已經(jīng)磨蹭出了線頭，里面是一件破破爛爛的白色長套衫，讓人覺得他曾經(jīng)在南方某位城主的麾下效過力。
但是他腳半高筒帆布靴系帶的黃銅鎖眼，又說明他曾經(jīng)去過西部一些城市，那里有很多牧民都喜歡穿這種制式的靴子在草原放牧或者打獵。
在這個充滿了來自世界各地商人小酒館中，沒人敢去求證壯漢是否聽得懂那些臟話。他的皮膚色澤仿佛是鐵銹一般，鼓脹的肌肉更是彰顯了不凡的力量。
更不要說，他身后還背著一柄足足有半人來高的巨斧，斧面鐫刻著細密的符文。而人們之所以能夠看到文字，則是因為有些干涸的血跡濘在其中。
除了那只八哥，沒有人愿意去招惹這么一個煞星。畢竟，商人們來到君臨城是為了攫取財富，而不是為了因一場斗毆而白白搭自己的小命。
因此，酒館里的一部分的旅客有一瞬間對鳥兒的蠻勇敬佩不已。它似乎是在用完美的駝人方言，咒罵那個壯漢吞吃食物的勁頭像極了禿鷲和猿猴的雜交后代見到腐肉時的貪婪模樣。
只不過，還沒等任何人意識到這句罵人的話過于精妙，早已超出了八哥的語言能力——因此鳥兒是無辜的，那個壯漢就將左手伸進了靴筒。動作流暢而毫無間斷，仿佛矛隼帶著死亡從天而降，一截明晃晃的鋼刃徒然出現(xiàn)，幾節(jié)牛皮裹著它粗糙的刀柄，越過長凳，撲向獵物。
聲音猶如一只不耐煩的手劃破信封，匕首劃開了獵物頭那頂黑色寬檐帽的帽頂。獵物是一個矮壯的獸化人，來自某個終年被寒風(fēng)和濃霧所籠罩的國度，下午剛坐船來到君臨城。他的臉色陰沉，皮膚白如牛油，頭發(fā)在圓臉龐兩側(cè)耷拉成兩道黑色的簾幕。
當眾人聽見匕首擊中木頭的砰然悶響，帽子已經(jīng)從那個矮壯旅客的頭飛出了很遠。像是在表達驚訝一般，被釘在泥抹墻的一根柱子面之后，帽子還一抖一抖地顫悠。
獸化人用陰冷的方言喊出一個古怪的單音節(jié)詞語。壁爐里，堆成堡壘狀的熾熱火炭坍塌成一團灰燼? 許多人都聽見火爐面水壺蓋的咔噠響聲。長凳嘎吱作響，期待斗毆的旅行者們一邊朝腳下吐痰? 一邊用雜七雜八的語言給那兩個沖突者拱火。
“外地佬，你得賠我的帽子。這可是用絲綢做的尖貨? 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那個獸化人用兩根手指捏住匕首? 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握柄包裹著的牛皮。他把匕首扥了出來，一手托著破了一個洞的帽子，另外一只手則信信然一甩，把匕首甩向了它的原主人。
很顯然，他口中的“賠償”指的可不是用貨幣? 他想要對方拿命來抵償其破損的黑色寬檐絲綢帽。那柄匕首撕破了空氣，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嘯? 酒館里的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嚯！”
“呦吼！”
“呼哈！”
……
各式各樣的怪叫聲響起? 有的人在擔(dān)心? 有的人在害怕，但這群走南闖北的逐利者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激動。那柄匕首沒有插在那個男人光禿禿的、只有外沿有一圈灰黑色頭發(fā)的頭頂? 而是穿過了一張烏木棋盤? 并且被卡在了那面。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著沖突升級的時候，吧臺那邊突然傳來“鐺鐺”兩下敲擊聲。酒館的老板格里斯先生從后廚走了出來，用一個長柄鐵勺子在岑木的吧臺猛地砸了兩下。
“找樂子我不管? 但打壞了酒館里的東西? 我就送你們?nèi)诟臓I干到地老天荒? ”不過在說完了這句威脅之后，他立刻就換一副輕松的嘴臉，然后用長柄鐵勺指了指旁邊。
那是酒館的菜單黑板，兩個諢名分別叫作“歪嘴”和“獨眼”的酒保，此時已經(jīng)用刷子把面的字跡擦干凈了。他們用白堊做成的粉筆“吱嘎吱嘎”地在面重新書寫起來，一個人負責(zé)一半的黑板。很顯然，那位老板覺得通過照顧客人掙錢和靠坐視客人赴死掙錢沒什么區(qū)別。
有著鐵銹色肌膚的壯漢“噌”地站了起來，迅速把棋盤的匕首拔出來，然后將所有棋子連帶破損的棋盤都劃拉進自己腰間的鹿皮袋。他拎起了自己的斧頭，“我是從南方來的納門，你叫什么名字，我很少宰殺無名之人。當然今天有可能破例。”
那個比他矮小許多的旅客解開了頸部的鎖扣，將自己的毛皮大氅向后一扔，露出一身同樣健碩的肌肉。更多的旅客認出這是一個獸化人——他的犬齒突出，甚至探出了嘴唇，臉頰的胡須非常茂密，而且有著一雙淡黃色的獸瞳，但是膚色卻很白皙——而不是獸人或者野蠻人。
“你爹，也就是俺叫庫力安，”說著話他還伸手探入腰間兩個皮囊，再拿出來的時候，庫力安手已經(jīng)套了一對拳劍，“明明也是個糙人，裝什么下棋的紳士，我呸！”
庫力安非常囂張地將一口濃痰啐到了納門面前，緊接著，他便合身撲了過去。即便“惡魔的腸胃”是一個有著比較大的廳堂，可這里畢竟還是室內(nèi)。對方比他高大，拿著的武器也是需要比較大空間才能施展的戰(zhàn)斧，庫力安擺明了是要欺負人。
可是那個名叫納門的壯漢卻不以為意，腳下踩著奇怪的螃蟹步圍著庫力安轉(zhuǎn)悠了起來，只是無論他怎么走位，手里的斧刃始終都瞄準了對方得胸腹。
眾多酒客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或者曾經(jīng)是）戰(zhàn)士。看到這場高水準的斗毆，他們不由得感到熱血沸騰，還有不少人直接跑到吧臺那邊，根據(jù)不斷變化的賠率接連下起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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