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荒的另一端深處,幾只妖獸在一個凌亂的洞穴外逡巡著。
這幾日逸散出來的混沌還未來得及擴散到三界各處,大都還集中在東荒,隨著風沙四處飄蕩,將這荒蕪之地本就壓抑的氣息沾染得更加沉悶,雖說混沌這東西壓制萬物靈氣,但本就應污濁戾氣而生的妖獸卻并不受影響,反而還更自在幾分。
妖獸們圍著的洞穴是前幾日突然塌陷出來的,黑洞洞的入口像個聯通著萬丈幽冥的大嘴,只等有哪個不知死活的靠近,就趁其不備一口吞噬。
但此時洞穴深處卻正在傳來壓抑的呻吟,濃郁的血腥味帶著神族獨有的靈氣飄散出來,勾得幾只妖獸躁動不已。
神族的血肉是東荒難得一見的美食,它們垂涎欲滴,在洞口走過一圈又一圈,焦躁地磨著爪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按捺不住跳起來撲進洞穴,將那受了傷的神族拆分成碎片。
但實際上它們已在此地徘徊了數日,卻并無一只敢動。
洞口的禁制是強硬而霸道的,不準出也不準進,以那薄薄一層山壁為界限,內外分成兩個互不溝通的兩個世界。
為首的一只妖獸明顯是開了神志,它坐在最后方的亂石上觀察著情況,引領并時刻警醒著自己的手下,不可妄動,禁制總有損壞的一天,里面的神族也總有重傷到無力支撐的一刻,它們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好。
但此番它卻失了算,山洞深處傳來第二個人的氣息,他像是早就已經發現了這群妖獸,卻并不屑于理睬,只是今日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被妖獸的低吼搞得心煩,于是走出來懲罰這群牲畜。
腳步聲緩慢而有規律,劍尖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經過洞穴的回聲加工后更加滲人,他像是胸有成竹又像是輕蔑不屑,不慌不忙地拎著自己的佩劍出來解決這群畜生。
妖獸們聽得這腳步聲便拱起后背呲開利齒,擺出攻擊的姿態,只等那人出現就撲上去前撕咬,它們在東荒少有敵手,畢竟任你再厲害,也抵不過一群牙尖嘴利長期捆綁生存配合完美的妖獸,但這次它們卻踢到了鐵板,還未等看到一片衣角,眼前劍光閃過,便被一劍封喉,過于強大暴虐的力量霎時碾碎它們的軀殼,皮毛骨肉都碎成粉塵,被東荒的風沙卷走,除去地上暗紅的血跡,再沒有絲毫證據。
事情只發生在一瞬間,那斬了近十只妖獸在佩劍在空中轉一圈后自覺飛回到自己主人手上,一只被黑氣掩蓋的手輕松握住它,而后一甩上面沾著的血跡,將其插回腰間劍鞘。
及至此時,來人才終于露了面,不,實際上算不得露面,他渾身被黑氣包裹,頭臉身形都被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分毫,只是姿態閑適,仿佛在游覽自家花園,剛剛斬的那幾只妖獸不過隨手帶過,那一直站在后方,開了神志的妖獸見得這毫無轉圜余地的局面,后退了兩步轉身想跑,卻發現自己已經腿腳僵硬,不自覺地開始在這強大的威壓下發起抖來。
它竟無法動彈。
下一刻它被人卡住脖頸拎了起來,晶黃的獸瞳顫抖著盯著眼前黑衣的神秘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嗚咽,頸骨便被毫不留情地捏碎。
“畜生,”黑衣人輕嗤一聲,丟下妖獸尸體,嫌棄地甩一甩自己的手,再次回到了洞穴。
洞穴幽深而狹長,腳下石頭都閃著猙獰的血光,發泄了暴虐的殺意,黑衣人似乎愉悅了不少,他輕輕踩過一地狼藉血色,拐個彎走進了洞穴深處。
那里有人被鎖鏈穿過琵琶骨,束起雙手吊在洞穴頂上,他滿身狼藉血跡,手腳呈現出形狀怪異的扭曲,看得出是人為折斷。聽到漸漸逼近的腳步聲,那人艱難地晃了晃,后頸和背上的肌肉抽搐著用力,終于費力地抬起一直低垂著的頭來,凌亂的發間露出一雙被恨意和鮮血浸泡得通紅的雙眼。
是將何。
“怎么樣,”看不清面孔的黑衣人走到他面前,毫無顧忌地直視著將何滿是戾氣的面孔,“想起執若上神的渡靈陣法了嗎?”
將何輕蔑地搖搖頭,啐一口,“老子才不知道那種東西。”
黑衣人側臉躲過這一口帶著血沫的口水,卻并未發怒,只是隨手拿過帶著倒刺的鐵鞭在將何身上抽過,皮肉外翻,立時留下一道猙獰血口,但下一刻將何眉心靈光閃過,傷口幾乎是瞬間便愈合了。
便是神族也沒有這種強大的自愈能力。
昏暗的洞穴中,黑衣人發出一絲輕笑,似乎見到他這傷口自愈的場景很是欣慰。
“你否認也沒有用,這種能力只有上古神才有,而她......”黑衣人鏘地一聲抽出閃著寒光的佩劍,繼續道,“把這神力分給了你,用的就是渡靈陣法。”
將何肩頭幾不可查地一顫。
黑衣人顯然察覺到了這顫抖,他繼續道,“上古神可真是傻,好好一身神力自己不珍惜,反而用來幫你,”他嘆口氣,仿佛對于上古神力的浪費表示惋惜,“救你出輪回,幫你種神格,甚至你那一身能當神尊的靈力,不都是仰仗了你師尊嗎?”他語氣漸漸尖銳惡毒起來,“雖頂著神尊的名頭,但不過是下界一個連根骨都沒有的野孩子,說到底,你離了上古神,什么都不是。”
將何天生便是個驕傲的人,聽得這貶損自己的話,立刻憤怒地喘息起來。
黑衣人眼中閃過算計的光。
“所以,說出來吧,”他湊近將何的身邊循循善誘,“你不是一直都和她不和嗎?把渡靈陣法告訴我,我有的是辦法讓她消失,到時候,你就是世上唯一一個有上古神力的人了,多風光,再也不會有人在背后議論說你是靠上古神才當上神尊的了。”
空氣中的混沌氣息浮浮沉沉,讓人神志不清無法思考,在這一片混亂中,黑衣人的聲音低沉而沒有理由拒絕。
將何再次抬起了眼。
“你他娘的是不是個聾子,”他嘴角掛著血,眼神卻清明,喉嚨嘶啞著發出一聲十分將何的嘲笑,“老子都說了不知道。”
昏暗中黑衣人的指骨噼啪作響。
他像是怒極,甩手將佩劍在空中一晃,劍尖上立刻附著上四處彌散的混沌氣息,他緩緩割開將何手腕皮膚,血液瘋狂地涌出來,傷口卻并未像上次一樣愈合,寒意漸漸逼近將何經脈,“被混沌污染了的傷口,上古神力可沒辦法幫你。”
“想清楚了嗎?”
回答他的只有將何鄙夷的笑。
下一刻寒光落下,將何覺得右手手腕一涼,隨后就是鉆心的疼。
他壓住幾乎脫口而出的呻吟,顫抖著垂下眼,聽著黑衣人取下其他刑具的聲音,忽略他重復多次的發問,在不間斷的劇痛中罵罵咧咧地想,都他娘的怪師尊,沒有她哪來這許多屁事,現在好了,老子得跟她一樣成為一個左撇子了。
足有半個時辰之后,黑衣人停止了用刑,他將那把沾滿了血的刮骨刀隨手扔在他腳下,轉身出了山洞。
而此時將何已被疼痛導致的痙攣搞得一口氣沒喘上來,眼前一黑,陷入了混混沌沌的黑暗。
其實他是知道的,那個黑衣人嘴里說的渡靈陣法。
他怎么可能忘記,那是執若改變他一生命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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