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自己滿意嗎？那還真是，值得雕琢呢。

    但凡是舞蹈，便離不開基本功。范年在自己的老本行上，極其的嚴厲。

    從柔韌度到基礎動作，章瑤不用十分鐘就微微見汗了。

    所幸章瑤一直保持訓練的話不是假的，即便再忙，章瑤都堅持：女孩子的房間需要有一張瑜伽墊，即便什么都沒有，也應該適當運動。

    “你的身體柔韌度不錯，就是肌肉太硬了，不夠軟。你要是想在鏡頭面前好看，整體的協調和身體的柔與剛需要下大功夫。當然，如果只是想要應付一部劇或者某個節目，你只需要補補課就行。”

    “但如您所見，我并不是只想要應付。”

    章瑤剛剛結束一個下腰的動作，腰肢纖細柔軟，在鏡子里彎成一個美好的弧度，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摸一摸，感受其中的美好。

    “我是很認真地對待這份職業的。”

    “只是職業嗎？”范年問道。

    章瑤愣住，她覺得將要脫口而出的答案和她內心所想的不是同一個。

    范年等了幾秒鐘，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跳一段吧。即興的，應該沒問題吧？”

    “好。”

    章瑤從來不是在困難面前露怯的人。雖然沒有系統學過民族舞，但作為表演系的學生，音樂和舞蹈都有所涉獵。何況章瑤無論在哪一個領域，都稱得上優秀。

    這也是黃老師愿意引薦的原因，只有本人足夠優秀，才擔得起機會來臨時的命運眷顧。

    說是即興，范年卻放了一段音樂。

    “《昭君怨》，古箏演奏的傳統名曲，聽過嗎？”

    章瑤搖頭。她本就不是學這個的，對古典民樂曲目，知道的不多。像《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之類的，也只能勉強聽出來。

    “那很好，就跳這個。”

    說是即興，但卻給了曲目，而且不是章瑤聽過的，難度自然很大。

    范年甚至不給章瑤聽一遍曲子的時間，確定章瑤準備好了，就直接開始。

    雖然沒聽過，但從名字來講，以昭君出塞為主題，加上一個“怨”字，便知道這是一首訴怨情，寄相思的曲目。

    然而，章瑤的臉，不適合過于幽怨的表情。就像范年想的，章瑤偏媚，若是演昭君，可能會演成紅顏禍水了。

    但思路總歸不止一種。

    章瑤的臉可以媚，但也可以大氣。要不怎么是個攻擊性美人呢？

    泱泱華夏，以一國公主之名，遠嫁匈奴，這是何等的勇氣和決心！離家千里，窮一生青春年華，造福百姓，這是何等的智慧和品格！昭君之怨，在于毛延壽收受賄賂而荒蕪其美貌；在于荒漠壯闊無邊際而難及其故鄉；在于小女子難抗命運而犧牲其所有。這樣的王昭君，可以怨，但未必只能于閨閣宮闈中哭泣！

    起舞，章瑤就不曾怨！動作灑脫，大氣磅礴，如黃河之水一瀉而下，奔流到海死不足惜！這是一個女子在得不到愛情、看不見未來的情況下，所作出的選擇！揚臂，當展英姿；旋轉，當如磐石；跳躍，當望長安。曲漸悠遠，舞漸緩。在深宮之中，日復一日等待，終不得圣顏眷顧；在大漠深處，每每登高望遠，終不見盛世長安。她怨，怨這個世道不公，對女子太過苛刻。然而這又如何？知皇帝悔恨，見延壽判罪，得百姓愛戴——她王昭君，也算活得灑脫。

    此刻章瑤即是昭君，當身體的律動貼合本心，一切動作都帶上了感染力。

    曲終，舞停。章瑤定格在女子以袖半遮臉的動作，露出一雙似怨非怨、迷茫而又堅毅的眼睛。這也許就是王昭君，在日落黃昏，回望故鄉時的眼神。

    “啪啪——”

    章瑤喘著氣，收回動作，站好。

    范年將音樂關了，滿臉笑意地鼓掌：“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

    不是夸獎舞蹈動作，反而說自己聰明。難道是暗指自己投機取巧？

    章瑤心頭像是懸了一塊巨石，比剛才跳舞時還要緊張。

    “你的臉，如果幽怨起來，可能會像是在勾人。我沒有貶損你的意思。我想你也知道自己的劣勢，所以你揚長避短。這很聰明。”范年點評道：“能夠揣摩所要表達的人物情緒，這不僅僅是一個舞者需要做的，更是一個演員需要做的。王昭君的故事，其實根據史書記載，自請出塞的可能性不大，更多的可能是皇帝下旨了。在這一層，你把握住了。遠離故土，思鄉之怨，這點你也有。最讓我驚喜的，是你對昭君不悔的解讀。”

    “昭君悔不悔，無人得知。后人的各種解讀只要合理都可以。你演繹的是一個不悔的昭君，大氣、端莊、堅韌。這很好，將你的外貌和舞蹈動作相結合，表達出來的情緒很飽滿。”

    總算聽到夸自己舞蹈動作的話了，這證明剛才的舞蹈還不算失敗。章瑤松了一口氣，道：“謝謝范老師點評。其實，也幸好《昭君怨》節奏偏慢，給了我時間去糅合情緒。”

    范年點頭，“所以你聰明啊。可惜了，在舞蹈上面，我還是不能收你為徒的。畢竟，你的動作過于簡單，舞風也受限……”

    聞言，章瑤也不知道是喜是悲。雖然也能夠得到范年的指導，但終究只是一時的。她有些沮喪，但還是穩住了自己的表情，正要道謝——

    “不過，在表演一途，你是塊璞玉，并且成功地勾起了我想要雕琢美玉的興致。”

    章瑤沒忍住，捂嘴驚呼。

    “您的意思是？”

    “也許接下來，你的黃老師要怨我搶她的學生了。”

    章瑤高興地不知道說什么了。能夠拜范年為師，這是多少藝人的夢想！范年的演技，那可是有不少片段被寫進教科書，充當范本的啊！

    “謝謝范老師！我以后會更加努力的！真的！”

    范年搖搖頭，笑道：“我也沒想到，過來開個會，居然能收到一個弟子。走吧，先出去，她們該等急了。”

    等告知了黎清等人這個好消息，幾人又一起去吃了個飯。這頓飯章瑤請客是妥妥的，畢竟算是拜師宴了。

    飯后，黃老師功成身退，要回去準備課程教案，不忘叮囑章瑤：“勤思多問，總歸是沒錯的。我演戲少，且大多是舞臺劇，和你目前的戲到底有很多不同。但你范老師不一樣，她是真正身經百戰的老演員，你喲，可勁地往她那掏，肯定有很多寶貝！”

    范年聽了，又是一記白眼。

    章瑤倒是恭恭敬敬地朝黃老師鞠躬：“黃老師，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您始終是章瑤的老師。”

    黃老師能為自己一個電話的請求，鞍前馬后。能有這樣一位老師，是章瑤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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