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是不是有個客串的角色,叫什么來著……小童是嗎?”
“對。今天進組開拍的。”梁導想了想,補充道:“演得不錯,是個有演技的,剛才那條還是一遍過的。”
王總嘆了口氣:“是章瑤吧?老梁,不是我說你,選人也得看公眾形象的。你選的這個,未婚先孕、殺人犯女兒,這……這要是出了個意外,還得賴在劇組頭上。”
梁導自然看到了網上的傳聞,但對章瑤的演技是真滿意,“王總,這都是傳聞嘛。網上的話,真真假假,我們做這行的看得多了。章瑤的演技是真的好,她不演這個角色,沒人能演啊。再說了,也就是個客串角色,拍攝時間也不長,不會有事的吧。”
王總聞言,也不軟著語氣了,“梁導,真也好,假也好,我不關心。我是投資商,關心的是票房。你自己想想,一個被大眾抵觸的女藝人,拍出來的戲,有人看嗎?”
“這……”梁導無話可說。因為抵制某一個藝人而導致電影損失票房的事,雖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梁導籌備這部劇已久,期待甚高,自然不愿意有任何意外的。
“章瑤現在是黑成碳了,沒人想扯上關系的。趁還沒有拍多少,趕緊解約,違約金我們付就是了。當然,她自己形象毀了,責任不全在我們這方,具體怎么賠,誰給誰賠,還得商榷。”
“不是,王總,可這臨急臨忙的,你讓我從哪里找個年輕又有演技的女演員啊?”梁導已經松了口,還在最后掙扎。
王總嗤笑一聲,“演藝圈這么多人呢,每天都有人在做明星夢。還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女演員?”
通話就此掛斷,梁導看著還在播的回放,到底是覺得惋惜。
看回放的人挺多,梁導就在邊上接的電話,聽到的人不少。這當口,大家便都看向事件的女主角。
章瑤剛讓朱曉曉去報警了,章琳遲遲沒有消息,她擔心。這會兒有所察覺,抬眼便看到梁導愧疚的眼光,只一瞬,她便知道將要遭遇什么。
梁導走到她面前,嘆息一聲:“章瑤,你演得很好。但是,你知道,我……”
“我知道。”章瑤笑笑,笑容難掩蒼白:“謝謝梁導給我這個機會。”
梁導還是想要說些好話的:“小童這個角色,其實非你莫屬的。除了你,我真找不著更好的人了。如果不是……我多希望你能出演這個角色,放棄太可惜了。”
哪里是放棄?分明是收回。但雙方都知道彼此不能說破。
梁導言盡于此,其實已經給章瑤做足了面子。梁導不能反抗投資商的要求,因為對方有理有據,而且涉及受眾和票房——他首先是個導演,之后才能談惜才等其他諸事。是以,梁導前后說了這么一番話。在劇組混跡久了,自然知道哪些話要緊。梁導沒法將章瑤保下來,也不敢冒票房大跌的險,但章瑤是他親自點的,自覺欠了章瑤人情,便只能行了這么一件便宜事。
一句“除了你,我真找不著更好的人了”,便是人情。這種話其實輕易不好出口。到底有沒有更適合出演小童的人,不知道。但無論之后是誰頂替章瑤出演,都必定受此話所累。演得好自然無功無過,演得不好難免被比較一番。縱然章瑤人品被質疑,但演技還真得沒話說。
梁導這也算是側面幫了章瑤。人品如何先不論,至少作為演員,章瑤演技是合格的。
這當口,章瑤若無法抵抗網上的黑料,無論實情如何,斷沒有因她一個客串角色毀了電影名聲的道理。錦上添花不難,雪中送炭的人始終是少有的。若是章瑤真能從泥淖爬起來,于梁導而言,不過是失去了一個合作機會。合作嘛,只要想,總還是有的。
章瑤雖歡喜小童這個角色,但導演都發話了,她還不至于沒臉沒皮地大鬧片場。那是下下策,章瑤不是沒腦子的花瓶美人,更不是不知輕重的無知小兒。聞言,章瑤保持著臉上標準的笑容,淡然道:
“我放棄。”
身后,忽而傳來玻璃碎地的聲音。
緩緩轉身,她直面在玻璃渣子旁呆愣著的黎清。
“我放棄。”她重復了一遍,“滿意了嗎?”
片場里的人大氣不敢喘,梁導拿著劇本,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黎清雖不知前后經過,但此時哪里還有不明白的。見章瑤一人孤立無援,黎清鼻子一酸,哭喊出來:“我不滿意!我不滿意!為什么,多好一個角色啊……”
章瑤走過去,把癱倒在地的黎清強硬地拖了起來,離開了片場。
讓朱曉曉開車來,兩人在路口等著。這邊不是影視城,而是一片別墅區。劇組為了拍戲,特意租了一棟別墅。這邊環境好,道路上人也少。章瑤輕拍著黎清的背,后者尚且啜泣著。章瑤慶幸沒人看見黎清現在的模樣,不然回頭黎清自己就該恨極了。
然而,這想法很快被打破。來時的路上,兩個人打著傘走過來了。
是馮莉娜和一個小助理。
馮莉娜已是一線,出行本該四五助理七八保鏢,不過顯然不是這個時候。她讓小助理在旁邊等著,自己撐著遮陽傘走到章瑤身旁站定。
“章小姐可還好?”
進組第一天,才拍了一場戲就被趕出劇組,怎么會好?
黎清瞪了馮莉娜一眼,“不牢你掛心!”
章瑤無奈,正好朱曉曉開車來了,便讓黎清先上車。黎清此刻不好見人,也沒推脫。
馮莉娜一手撐傘一手環胸,也不看章瑤,自顧自地開口:“你還真懷孕了?”
這個時候了,遮掩也沒意思,章瑤點頭。
“那還真是可惜了。”馮莉娜大大方方地睨了章瑤一眼,“還想著,好不容易有機會同一個劇組,能拼一把。”
章瑤想了想劇本,道:“也就一場戲。”
小童橫尸馬路上,女主角恰好在附近喝咖啡,看見了。兩個人沒有直接的對手戲,但鏡頭里兩個人肯定都在的。
馮莉娜聳肩,“你知道,我可不服氣你的演技。”
一向自負演技好,加上資歷高,馮莉娜沒辦法接受自己輸給一個小年輕。還要是輸在演技一途。
“有機會,再領教就是。”章瑤清淺一笑,大大方方地應了下來。
馮莉娜點頭,最后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轉身之際扔下一句:“希望接替你的,不要連你都比不上。”
這不是章瑤能控制的,但她聽得懂馮莉娜的意思。
車上,黎清猶自憤懣,朱曉曉開著車,也是滿臉郁郁。
“哭什么?丑死了。”章瑤嘴上說著嫌棄的話,手下動作卻極輕柔。
她用濕紙巾輕柔地給黎清擦臉,一向以干練示人的經紀人此時眼淚鼻涕一把抓,眼眶鼻頭更是又紅又腫。
“他們……嗝……怎么能這么……嗝……對你啊!”
黎清哭到打嗝。這幾年,黎清從來沒有這般哭過。經紀人和藝人的成長是雙向的,章瑤事業越好,黎清經紀人的工作也越發純熟。但如今,黎清也要為章瑤叫冤了
章瑤卻完全沒給出黎清預想之中的反應。
她突然笑出聲,在黎清露出一副我家藝人莫不是被氣瘋了的樣子前,解釋:“你這個反差萌賊好笑哎。哭到打嗝哈哈哈!”
“……”黎清一把拍開章瑤在她臉上作亂的手,沒好氣道:“老娘為你抱不平呢!你丫的還嘲笑老娘打嗝!你當老娘為哪個小白臉哭呢!”
這會兒倒是不打嗝了。
章瑤舉手投降:“我我我。別氣別氣,我都還沒氣呢。哎呀,沒想到女王陛下居然看上了我這個小白臉,嘖嘖!好眼光。”
黎清無奈,到底還是被逗笑了。
如果是以前,黎清會想,自家藝人私底下就是個不長心眼的逗逼怎么破?不過現在,黎清只有心疼的份。章瑤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不哭不鬧,還要冷靜。再讓她擔心自己,安慰自己,那作為經紀人也太不靠譜了。
仰頭,黎清將眼淚逼了回去。“等我回公司,就向這破劇組索賠!”
“對了,瑤姐,那馮莉娜找你說什么呀?”在車上的朱曉曉一直盯著說話的兩人,生怕章瑤有個什么不測,做好沖下車搶人的準備。
章瑤想起馮莉娜走時的姿態,搖搖頭:“她,大約是覺得可惜吧。”
可惜失去了證明演技的機會。
誠然,馮莉娜也是會使計的人,比如之前星光獎頒獎禮的紅毯一事。但這種事情,馮莉娜向來很有分寸。小小地出了氣,回頭在社交平臺賣個好,既能坑章瑤一把,還能在粉絲面前博好感。不過若是再多的,馮莉娜是不會做的。這也是馮莉娜能穩步爬到現如今的位置的原因。左右逢源,逢人三分笑,偶爾做壞事,但也不過界。至少,將人坑死的事情,馮莉娜不做。
而且,作為一個演員,馮莉娜是很努力的。她在演員一道打拼多年,演技熟練,但帶了匠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說要和章瑤比拼,找回面子,是真的。說章瑤就這么走了,后來的未必比得過,也是真的。
但這些都不是章瑤現在該想的,馮莉娜如何,當下和她沒什么關系。
“瑤姐,我們去哪里?”
“派出所。”
章瑤讓朱曉曉報案,章琳是當做失蹤給報上去的。派出所要求家屬過去做些筆錄,提供線索。
黎清憂心忡忡,歷來藝人不能“出現”的地方就有派出所。極少數是好事,大多數和派出所有牽扯的藝人,都會被媒體大肆渲染,安上一些稀奇古怪的帽子。尤其是章瑤最近在風口浪尖上,跟拍的狗仔必定不少。她們發現不了,不代表狗仔偃旗息鼓。
果不其然,就去派出所的這段時間,網上就爆出章瑤罷演、辭演、被退《荒涼沙漠》的傳聞了,還帶多個不同色彩的版本的。沒奈何,劇組人多嘴雜,剛才的事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被爆出是遲早的事情。
“我先回公司,讓曉曉帶你去派出所吧。”
網上都傳成這樣了,遮遮掩掩也沒必要。索性就讓章瑤直接去派出所報案,回頭也許還能操作一番,鍵盤俠逼得演員親妹失蹤什么的,也能挽回點輿論。
但黎清知道章瑤不樂意有這種報道的,有些事不提,不代表不存在。傷疤要是被揭開,底下便是血淋淋的肉。在路口下了車,黎清打的去了公司。經紀人有義務保護藝人形象,公司同樣。所以,時代娛樂現在的態度至關重要。
藝人和經紀人的地位是息息相關的。往日黎清能聽到很多問好聲,但如今,大多只是匆匆一瞥,點個頭應個卯便算了事。
黎清沒空計較這些,她徑直找上了公關部。
剛傳出章瑤懷孕的時候,公關部還頻頻聯系黎清,詢問如何回應。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公關部漸漸偃旗息鼓,似乎不再過問章瑤的事了。這點,從網上控評越來越少就可以看出來。雖然這背后少不了水軍推波助瀾,但章瑤也不至于一下子被黑得徹底,畢竟是有大公司撐腰的。只有沒人控評,任由水軍引導輿論,才會落得如今這般進退維谷的險境。
公關部這邊忙得很,不少員工面前都是兩三臺電腦的。
走進去,公關部鄧部長正站在辦公區域前。巧的是,人事部的劉部長也在。
心里咯噔一下,黎清沒忘記當初和劉部長的罅隙,因為一個化妝師,黎清和潘曉悅那邊公然叫板,劉部長是中間人,被兩邊擺了一道,顏面盡失。
同一時間,收到章瑤經紀人黎清去了公關部的消息的,不止一個人。
從聽聞章瑤疑似懷孕就坐立不安的白鈺,這會兒正在藝人專屬的休息室里糾結著。
說起來,許久未提及的白鈺,頗有些好運。白鈺是章瑤推薦進時代的,那會兒章瑤還是冉冉上升的新星,連帶著白鈺也沾了光。她簽了個能力不錯的經紀人,雖然這個經紀人手下帶著五六個藝人,但未曾怠慢于她。
尤其是,章瑤接連斬獲殊榮,經紀人更是樂意提攜白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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