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飯后，雙蓮帶了阿英去幼兒園，翠竹留在家里幫著奶奶做事。蕭天寶也沒有閑著，把后院的雞鴨窩徹底整理，前面的場地也打掃的干干凈凈。

    現(xiàn)在這樣的天氣，近些天是絕對不可能下雨的。翠竹家里擺不了這么桌子，明天中午的正席，外面至少要擺上六桌。

    九點多鐘時，離家最近的三姐和三姐夫帶著最小的孩子來了。

    現(xiàn)在農(nóng)忙已經(jīng)過去，所以農(nóng)村多數(shù)勞力多有空閑。可能就是這樣的原因，多數(shù)農(nóng)村人的結(jié)婚喜事一般都選在冬日，這樣也方便請人幫忙。

    今天中午翠竹家要準(zhǔn)備三桌酒席，主要是請幫忙的人過來吃飯，將具體諸事分好工，下午要去借好明天用的所有桌凳碗筷，還要貼好所有門上的對聯(lián)。

    不過今天中午廚下不用外人幫忙，翠竹奶奶親自動手，翠竹和幾個姐姐姐夫也一起幫忙。

    快十點時，羅雙虎來了，挑了六十九斤豬肉，還有大線雞兩只，鴨子兩只。豬肉上貼著紅紙，家鴨脖子上套著紅繩。

    翠竹的姐姐姐夫幫忙去料理那些豬肉，羅雙虎只坐了一會兒，便幫翠竹裝飾房間——這次蕭家村嫁女兒，竟然把出嫁女的屋子裝飾成新房一樣，翠竹是唯一的一個，而且還是她未婚夫親自幫忙裝飾。

    十一點鐘時，被請來吃飯的人也陸續(xù)來到，蕭天寶讓羅雙虎陪著眾人吃茶點，又一一介紹這些族人。

    和前幾次嫁女兒有些不同，這次蕭天寶心情特好，臉上全是開心甚至自豪，比那些娶媳婦的家長也還要高興，奶奶也一樣。

    翠竹長得漂亮，又辦起了幼兒園，還辦得紅紅火火，鄉(xiāng)里贊賞，眾人稱贊。最不起眼的蕭天寶家里如今因為翠竹變得不單家門榮耀，族人和鄉(xiāng)里人都刮目相看。而且翠竹的未婚夫羅雙虎，長得如此高大英武，又是云城一個特殊單位掛有職務(wù)的人，說翠竹現(xiàn)在是蕭家村的“金鳳凰”了，一點也不夸張。

    中午的三桌酒席，每桌都九菜一湯，羅雙虎被迎到頭席上坐。雖然翠竹提醒羅雙虎不要喝太多酒，但是這么多族人長輩相勸，盛情確實難卻，羅雙虎還是喝了兩碗酒。

    中飯后，眾人各自開始忙碌自己的職責(zé)，翠竹要去幼兒園代替雙蓮，順便送羅雙虎回家。

    翠竹和羅雙虎兩個人來到幼兒園，見雙蓮已經(jīng)收拾好回家的東西，雙虎只稍休息了一下，便和雙蓮一起告辭回家，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鐘。

    今晚翠竹的嫁妝要裝箱，翠竹告知小衣柜將抬到幼兒園放置，所以里面只放了親友送的六個柚子，柜子每個角落和抽屜，都放了奶奶準(zhǔn)備的硬幣。

    除了小衣柜，笨重的是兩個木箱子——農(nóng)村人嫁女兒，木箱子是必不可少的。現(xiàn)在里面放上了親友們送給翠竹做衣服的布料，襪子，鞋子等，上面撒上了一些紅棗花生桂圓等，每個箱子的角落也放上了幾枚硬幣。

    嫁妝最顯眼的是兩個大臉盆里的東西：一個大臉盤放的是翠竹給羅雙虎買的新郎裝，還有鞋襪帽子，另外一個大臉盆放的是翠竹給羅雙虎家人的鞋子襪子，正中都貼上了紅紙，撒了糖果紅棗桂圓大米。

    眾人聽說翠竹給羅雙虎買的那一套衣服鞋帽領(lǐng)帶，花了三百多元，這是工作人員兩個多月的工資。

    翠竹家不是富裕人家，還這么窮，有時純女戶，羅雙虎家只出了彩禮六百元，翠竹竟然買這么貴重的新郎裝！

    羅家今天沒有送任何嫁妝到翠竹家，翠竹的嫁妝少得可憐，奶奶和蕭天寶說，是翠竹再三說不要花錢買太多嫁妝，說以后有錢時再買。翠竹囑咐羅家不要送嫁妝來，因為一去一回實在辛苦，沒有必要為了表面的風(fēng)光讓人抬來抬去，把人折騰得這么辛苦。

    蕭翠竹真的太與眾不同！

    裝箱一直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好多婦女姑娘孩子在圍著看熱鬧，翠竹拿出三四斤糖果分給眾人吃——這也是今晚裝箱篋必備的套數(shù)。分了糖果，眾人才各自散去。

    今晚三個姐夫在翠竹屋子里睡，翠竹和三個姐姐還有阿英都在奶奶屋子。這是自從三個姐姐出嫁后，三姐妹第一次這么齊全留宿在家里。

    雖然自己出嫁時沒有像今天翠竹結(jié)婚這樣隆重，蕭天寶和奶奶還真墊了近一千元的嫁妝給翠竹，可是三個姐姐一點不嫉妒，反而為妹妹高興。

    多年來因為自家是純女戶，三個姐姐曾經(jīng)和蕭天寶一樣，總覺得在人前矮人一等，偏偏嫁的人家也都窮困潦倒。但是這次回家，見翠竹的未婚夫如此出眾，族人對翠竹對羅雙虎這么敬重，幾個姐姐姐夫都和蕭天寶奶奶一樣，感到無比榮光。

    現(xiàn)在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翠竹和羅雙虎已經(jīng)準(zhǔn)備在鎮(zhèn)上買地建新房，以后翠竹的第一個孩子姓蕭，這可是現(xiàn)在蕭家村唯一一個有能力到鎮(zhèn)上買地建房的人家，也是山嶺鎮(zhèn)為一個沒有工作的人嫁有工作的人，有工作的男人竟然心甘情愿讓第一個孩子隨母姓。

    翠竹拿出了自己明天穿的新嫁衣，還試穿了一下。這是三個姐姐只在電影里看過的新娘裝：一套粉紅色高領(lǐng)連衣裙，袖子和裙擺都是荷葉形狀，前面還有一大一小兩朵紅花。

    這是羅雙虎送給翠竹的嫁衣，說是在外出差時聽了好幾個人建議，花了一百九十多元買的。

    近兩百一套的嫁衣，這是三個姐姐做夢也沒有聽過的，更沒有看過。現(xiàn)在農(nóng)村的姑娘，除了打工在外面的人會穿裙子，回到山嶺鎮(zhèn)幾乎沒有人穿，因為生怕被人笑話成不洋不土。

    但是翠竹和雙蓮敢穿裙子，成為繼彭瑞英之后敢這樣大膽穿裙子的姑娘。

    明天翠竹穿上這樣的新嫁衣，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驚訝。

    “翠竹，明天穿上這樣的裙子，這頭發(fā)要不要變呀？”

    三個姐姐忍不住同時問道。

    翠竹笑道：“明天朱琴會幫我做一個新發(fā)型，她說她姑媽教過她，穿裙子肯定要搭配好發(fā)型。”

    幾姐妹說說笑笑，一直到近十一點才入睡。

    早上六點時，翠竹一家大小已經(jīng)起來，先將翠竹的所有嫁妝搬到屋檐下，清理好里里外外所有的衛(wèi)生。

    今天是翠竹出嫁的正日子，中午的酒席多，所以早上的三桌酒席相對比較簡單，因為飯后要忙的事情實在多。

    村里叫來幫忙的族人并不多，所以翠竹的三個姐姐姐夫成了主要的勞動力。在廚房一側(cè)的空地上，還臨時搭起了一個大鍋，專門用來煮飯煮湯。

    眾人進(jìn)進(jìn)出出來來往往忙碌的身影，加上吹鼓手的喜樂聲，很快讓翠竹家充滿了喜慶氣氛。和原來幾個姐姐出嫁不同，今天早飯后的翠竹，并沒有像多數(shù)農(nóng)村出嫁女兒那樣哭嫁，而是和奶奶一起給每桌酒席裝好茶點。

    快十點時，朱琴來了，帶來了兩盆很漂亮的花和兩個大開水瓶，說是自己和王富春李丹文益陽羅勇幾個人合買的禮品，幾人還再讓送上賀喜紅包。

    禮房很快將朱琴帶來的賀禮貼上紅紙，也都和屋檐下那些嫁妝擺在一起。

    十點半鐘時，羅雙虎推著前面掛上大紅花的新自行車，引著迎親的人來了，男男女女一共十多人。

    翠竹家長長的爆竹響起，迎客的人都站在大門外兩側(cè)，對著前來的羅家迎親隊伍打躬作揖，招呼進(jìn)門。

    此時翠竹雖然害羞，但是還是陪著朱琴出來，和前來迎親的阿華嬸還有雙蓮及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一起喝茶吃點心——這樣喜慶的日子，所有來的客人進(jìn)門，都會被安排坐下喝茶吃點心。

    羅雙虎今天來這里依舊穿的制服，精神煥發(fā)，顯得比往日更加威武。

    翠竹沒有行哭嫁這個套路，好多客人族人驚訝又高興。因為如果翠竹要哭嫁的話，每個人至少要給至少兩元以上的哭嫁錢，如果是父母兄弟姐妹，那至少要五元十元以上。

    三個姐姐和姐夫雖然家里窮，但是口袋里都準(zhǔn)備好了給翠竹的哭嫁錢，沒有想到翠竹不哭嫁。

    姐姐們還是按照慣例要給翠竹哭嫁錢，翠竹說什么也不接，說姐姐們送了賀禮，還幫自己做了鞋子，已經(jīng)好感激了。

    羅雙虎吃過茶點，按照慣例，給翠竹那些幫忙的人還有父親奶奶都要敬上紅包。羅雙虎一共準(zhǔn)備了十二個紅包，讓蕭天寶一一去分送，因為紅包上都已經(jīng)寫明白，比如給女方父母的就寫“恩養(yǎng)禮”，炒菜的叫“司廚禮”，管禮房的叫“司禮”等等。

    不過這么多紅包，除了恩養(yǎng)禮數(shù)目至少二十九元以上，廚子和管禮房的一般九元，其他一般六元。

    今天中午的正席上，首席最上座就坐的是翠竹，因為她是今天出嫁的新娘子，該享受一生中在娘家還有家族中待嫁女的最隆重禮遇。陪坐的人，都是未嫁的姑娘們。

    翠竹坐在上席，第一次感覺自己真的要出嫁了。想到自己一會兒被接走時，父親蕭天寶和奶奶肯定會難過，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此他們都沒有流露一點不開心。

    翠竹開始有些惆悵，好在朱琴雙蓮還有陪坐的幾個姑娘們都喜歡說笑，翠竹也只好收起自己的復(fù)雜情緒。

    盡管如此，看著客廳的四桌酒席，大門外鼓手的樂聲，翠竹幾次差點落淚。

    自己要出嫁了，身上寄托著奶奶的所有希望，有父親滿懷期待的希望，還有羅家的希望，羅雙虎的希望，今后會不會一切順利？

    不到一點半鐘時，朱琴和雙蓮還有陪著吃飯姑娘們，已經(jīng)擁著翠竹離席，洗過臉后來到房間，開始幫翠竹換衣裝扮。

    翠竹換上那套粉紅色的裙子，散下頭發(fā)，雙蓮和幾個姑娘們都看朱琴怎樣為翠竹盤頭發(fā)。

    朱琴的手很巧，雖然也是扎辮子，但不是平常那種款式，而是兩邊大辮子，然后在后面見頭發(fā)又盤成一片，稍稍卷起，再插上兩只翠花的發(fā)簪。

    不到五分鐘，翠竹頭發(fā)已經(jīng)弄好，雙蓮拿鏡子遞給翠竹，笑道：”嫂子，這太漂亮了，就像電影上的新娘子一樣。朱琴，我都看了編了一遍，現(xiàn)在卻忘記你是怎么編的了。“

    朱琴笑道：“雙蓮，你要是出嫁，也可以請我?guī)湍憔庮^發(fā)，一定一樣好看。翠竹，你看劉海少些好還是多些好？“

    翠竹對著鏡子看了一下，見鏡子中的自己換上粉紅嫁衣，配上這樣的發(fā)型，實在不錯，于是笑道：”朱琴，我很喜歡這樣，我留慣了劉海，給我修修。“

    屋子里人越來越多，都想看看換了新嫁衣的翠竹。

    外面爆竹聲響起，翠竹知道，這是下席的爆竹，自己很快要遵循家族習(xí)俗，在廳堂拜別奶奶和父親，然后就要被接走了。

    翠竹沒有親兄弟，也沒有親叔叔，本來按照蕭家村嫁女習(xí)俗，翠竹要由這樣身份的人背著到廳堂上自行車。翠竹和奶奶蕭天寶還有羅雙虎商議好，今天讓羅雙虎背自己“上轎”。

    ”翠竹，要拜你奶奶和爸爸了！“

    此時翠花嫂和幾個本族嫂子進(jìn)來，三個姐姐安慰并催促翠竹。

    翠竹只好站起，由眾人擁著出來。

    廳堂上的桌凳早已經(jīng)清了出去，奶奶和蕭天寶被請在上面站好，眾人擁著翠竹來到廳堂，面對奶奶和父親，翠竹發(fā)現(xiàn)，奶奶在流淚，從沒見過流淚的父親，此時眼里也有淚花。

    ”奶奶，爸爸，你們別難過，我后天和雙虎就回來了，以后我們一定好好孝敬你們，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翠竹很快在席子上跪下，對著奶奶和父親叩頭拜別。

    蕭天寶用手擦眼淚，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奶奶很快扶起翠竹，強裝笑臉道：“翠竹，奶奶相信你，快起來！”

    幾個姐姐扶奶奶，扶蕭天寶，扶翠竹。又有幾個人很快卷起席子。

    外面羅雙虎帶來鼓樂響起，這是在催促蕭家準(zhǔn)備發(fā)親。

    蕭天寶見已經(jīng)快兩點，于是揮手說可以。

    外面翠竹的嫁妝已經(jīng)開始離開，羅雙虎的堂兄推著迎親自行車進(jìn)屋，羅雙虎很快走進(jìn)翠竹的房間，見奶奶和幾個姐姐正在安慰翠竹，于是道：“奶奶，姐姐們，你們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fù)翠竹，后天你們早點上來！”

    翠竹滿臉通紅，緊張依戀傷感，百種滋味涌上心頭。

    “奶奶，大姐二姐三姐，今天你們好好陪奶奶和爸爸，我后天就回來了！”

    翠竹說完，又對朱琴道：”朱琴，謝謝你來送我，如果你這幾天回去，代我好好謝過李丹王富春和文益陽，改天我和雙虎一定親自去拜訪他們，今天晚上你繼續(xù)這里吃飯吧，可千萬別拘束！“

    朱琴點頭微笑道：“翠竹，你放心，你的話我一定帶到，我送你到街上，晚上我也吃不下，就在單位好好休息，明天下午我回去。”

    羅雙虎見翠竹依舊不舍，于是很快抱起翠竹告辭出去，眾人覺得好笑——因為別人嫁女兒，都是從閨房背出去的，羅雙虎竟然抱翠竹出去。

    不過一二分鐘，坐上自行車的翠竹被推出廳堂，外面爆竹聲響起，鼓樂聲齊鳴。

    也不知道誰給翠竹圍上了一條大紅圍巾，翠竹從沒有這樣坐過自行車，只好扶著羅雙虎的肩膀，雙蓮和另外一個接親的女孩子跟在一邊，一人打傘，一人扶著。

    接親的兩個女孩子，必須有一個給新娘子打傘，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說這樣可以擋住頭上所有的邪氣災(zāi)禍。

    朱琴一直在接親隊伍后面跟著，到了鎮(zhèn)上，翠竹回頭和朱琴再次揮手告別，往老營盤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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