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高氣爽,是今年入秋以來難得的一個好天氣。
但這樣的好天氣,卻是王氏心腸欲斷最難受的一天。
許氏沒敢替葉巧嫣求情,老太爺一聲令下,兩個仆婦并一個管事兩個丫鬟帶著葉巧嫣離了京,且臨行前老太爺再三叮囑管事和仆婦,命幾人好生護送葉巧嫣,務(wù)必要二姑娘送去祖地,即便是途中二姑娘生了病,也不得耽擱行程。
這是斷絕了葉巧嫣借生病回京的借口,王氏恨得銀牙直咬,可面對老太爺,她根本沒底氣反抗,至于葉二老爺,那是更指望不上了。
葉二老爺在她前面很是威風(fēng),可到了老太爺面前,那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沒膽。
唯一能指望得上的是長子葉承禮,可惜的是葉承禮遠(yuǎn)在東林書院,等他知曉此事,怕是葉巧嫣也到了祖地。
哭哭啼啼地送走葉巧嫣,傷心欲絕的王氏回到廂房埋枕大哭,奉老太爺之命過來的藍嬤嬤聽著王氏的哭聲,臉上就有些尷尬。
“老姐姐,你怎么有空來了?”王氏身邊的秦嬤嬤忙迎了過去。
藍嬤嬤扯了扯嘴角,略顯尷尬地回她:“阿華,老太爺命我轉(zhuǎn)告二夫人,命夫人親自去云府給表姑娘請罪。”
秦嬤嬤聽了忍不住有些傻眼,老太爺也太狠了些。
讓身為舅母的二夫人去給小輩賠禮道歉,他就不怕云知微受不起?
心里暗暗嘀咕著,秦嬤嬤賠著笑臉道:“老姐姐,您請稍,容我稟報。“
藍嬤嬤點頭,秦嬤嬤邁了進去,不多時,就聽見廂房里傳出茶盞砸地的聲音,藍嬤嬤垂了頭,唇角卻是抿了絲冷意。
她委實是有些瞧不起二夫人的手段的,表少爺表姑娘多好的孩子,就因為二夫人的算計,表少爺都不登葉府的門了,二夫人還不知道收斂,真當(dāng)大將軍府是那么好算計的?
等了一會,秦嬤嬤苦著臉退了出來,低聲問:“老姐姐,老太爺他可有說了哪天?”
“就是今天。”藍嬤嬤回得直接。
秦嬤嬤臉上的苦意更濃,點頭道:“我這就去勸二夫人,老姐姐多擔(dān)當(dāng)些。”
同為奴婢,藍嬤嬤不愿為難秦嬤嬤,輕輕應(yīng)下,秦嬤嬤如釋重負(fù)的轉(zhuǎn)了身進了內(nèi)室。
也不知秦嬤嬤是怎么勸說的,內(nèi)室再無瓷器落地的聲音,沒一會,秦嬤嬤退了出來道:“老姐姐,二夫人說了,她這就去云府,勞老姐姐你回去稟報老太爺。”
藍嬤嬤笑著應(yīng)下,匆忙離開。
她離開之后,秦嬤嬤嘆了口氣,提腳邁進內(nèi)室,瞧著一臉陰沉的王氏,輕聲勸道:“二夫人,您且息怒,眼下老太爺正在氣頭上,您就依了老太爺?shù)脑挘僬f了,您只管帶著禮物前往將軍府,旁人只道夫人您是去探望姑太太的。”
這話一說,王氏陰沉的臉才算是有了絲笑意,只是雖能瞞過外人,但卻瞞不過三房四房五房,一想到這點,王氏就渾身不自在。
可在不自在,老太爺發(fā)了話,她勢必是要去云府的。
用手支著額頭,王氏怏怏的點了些禮品,命秦嬤嬤去庫房取,聽著這些禮品的名稱,秦嬤嬤嘆了口氣,就這么寒酸的禮品,怎么能顯出是真心賠禮道歉去的。
“二夫人,您看這禮品單,是不是再添置些?”
見王氏眉頭一皺就要反駁,秦嬤嬤又道:“二夫人,姑太太是個好性子的,您只要登門請罪,以姑太太的性子,不會記著,可表姑娘就難說了,您若還想二少爺娶表姑娘,這禮,就不能輕了去。”
王氏愣了愣,有些訝然地看著秦嬤嬤。
老太爺連老夫人都給斥了一頓,為的就是打消老夫人心中的貪念,她瞧著老夫人被老太爺訓(xùn)得啞口無言,心中那點貪念早就煙消云散,沒想到秦嬤嬤竟然還打著這門親事的主意。
這膽色,也忒大了些!
王氏心里想著,嘴上卻道:“老太爺都說得那么直白了,這門親事,哪兒還能成。”
秦嬤嬤輕輕一笑,一雙老眼閃了些許詭譎的光芒。
她俯下身子,輕聲道:“二夫人,老太爺掌著外院,自是不知內(nèi)院這些曲曲彎彎的門道,姑太太那邊,老奴可以肯定,姑太太是贊成的,您眼下,可千萬不能因小失大。”
她說得篤定,王氏心中一動,抬了眼道:“姑太太當(dāng)真贊成?”
秦嬤嬤笑著點頭:“二夫人,老奴可以保證,姑太太她,絕對是贊成表姑娘嫁過來的。”
王氏聽了,心中不由盤算開來。
對于葉清秋這位葉府姑太太的性子,王氏其實也稱得上了解,性子還算棉軟,耳根子也軟,尤其遇上葉府的事,葉清秋更是心軟得一塌糊涂,這門親事,葉清秋的確不會反對。
可云府老太爺老夫人以及云大將軍不會同意,幾位云少將軍也不會同意。
他們,才是這門親事最大的阻力。
“姑太太贊成又有什么用?當(dāng)初嫣兒的事,姑太太不也點了頭,可結(jié)果還不是沒成。”愈想愈是心焦,王氏郁郁地道。
秦嬤嬤不以為然地抿唇,眸光一閃又道:“二夫人,能促成一門親事的辦法不計其數(shù),你擔(dān)心什么呢?”
王氏聽了心中一跳,目光灼灼地看著秦嬤嬤。
秦嬤嬤說的對,不拘什么辦法,只要能促成這門親事,就能給二房帶來無盡的利益。
“我記得庫房里,有株百年老參,你也帶上吧,還有新得的云霞錦,拿兩匹……”定下心后,王氏拿著禮單細(xì)細(xì)添改。
添添減減了一會,一份像樣的禮單終于出爐,盯著禮單,王氏咬了咬牙,肉疼地?fù)]了揮手,拍板定了下來。
秦嬤嬤接過禮單,小心冀冀地收進袖袋。
華壽堂里,許氏懨懨地躺在炕上,唉聲嘆氣。
威風(fēng)了一輩子,臨老了卻被老頭子當(dāng)著一眾小輩的面數(shù)落了一頓,一點臉面都沒給她留,這讓爭強好勝了一輩子的許氏,羞愧得一張老臉都沒地方擱。
那幾個庶子以及庶兒媳,這會子指不定在怎么笑話她呢!
想到庶子們的眼光,許氏就覺得有股氣堵在了她嗓子眼。
“老夫人,您可不能憂著自個,老太爺他也就是一時之氣,發(fā)作出來也就好了,您可別往心里去。”鄭嬤嬤溫聲寬解。
許氏眼皮抬了抬,恨恨地道:“他一個老爺們,有臉管這內(nèi)院的事,我這不也是為了咱們?nèi)~府好,秋娘自個都樂意,偏他顧忌這顧忌那。”
這話鄭嬤嬤不好接,想了想又勸:“老夫人,您一心為長房和二房好,大老爺和二老爺是知道的,就算不成,也怨不到您頭上。”
這樣一說,許氏心里總算是舒解了幾分,只是一想到被送去祖地的孫女,她又悶悶不不樂起來,埋怨著道:“我才盤算著給嫣丫頭說門好親事,他卻把人給送去祖地,又不是多大的錯,至于嗎。”
秦嬤嬤的腦里閃過五姑娘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嘴就忍不住抽了抽。
將族中妹妹的臉撓成那般模樣,老夫人居然還能眼也不眨的說是不是什么大錯,這心也偏得太沒底了些。
當(dāng)然,這樣的想法也僅僅只是一閃而逝,秦嬤嬤低聲勸道:“老夫人,老太爺不是說了,二姑娘的親事他做主,老太爺相看的人,定是不差的,您就不用擔(dān)心了。”
許氏聽了卻是不置可否,正因為老太爺這句話,她才更加的不放心。
當(dāng)初老二的親事,就是因為老太爺固執(zhí),才將個區(qū)區(qū)七品縣令之女給娶進了門,若孫女的親事再交給老太爺,誰知道老太爺是不是看中了哪個有風(fēng)骨的窮書生。
她的嫣兒,可是要高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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