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八歲的五福,是在掖庭膳房做雜役的小太監。入宮前曾跟著家里學了些木工的活計,三個月前被貓兒發掘,如今利用空閑時間幫著她做妝粉盒子。
貓兒瞧著他送上來的不合用的木管,只得取了剩下的唯一一支口紅出來,擰出來又擰回去的給他瞧:“要能隨意擰進擰出的。你若有省事的點子,又能達到要求,你說出來。”
五福摸摸腦袋,試探道:“不用擰旋,用榫卯嵌合的法子,可行?各宮殿都用這法子造房子呢!”
胡貓兒一笑,撫了撫他的腦袋,道:“你去做一個出來我先瞧。”
她打開粉底盒子,瞧見粉底盒子上的螺紋倒是都有。
等將粉底扁盒收好,她轉頭先看著春杏,第一次露出親和微笑,同她商量道:“可有銀子?先借我三兩,隨后還你。”
四個粉底盒子,連工帶料得花二兩。她除了埋在地里的保命銀子,手里再沒多少。
春杏便有些猶豫。
胡貓兒一提眉,問道:“忘了我阿哥是誰?你們新到的,不知道拜碼頭的規矩?”
春杏只得回屋拿了銀子遞過去,壯著膽子道:“姑姑可一定要還,我們身上也沒多少。”
胡貓兒重新恢復了和藹笑容:“要還要還的,賺了銀子就還,一文錢不欠你。”
她將二兩整的銀子遞給五福,又加了幾十個銅板,交代道:“米面,不拘什么,便宜大碗的,替姑姑尋來。姑姑知道你機靈,是最棒的小雜役哦!”
小小孩童受不住吹捧,五福立刻翹起了尾巴,雙眼閃閃發亮:“姑姑就瞧好吧!”出溜便擠出了殿門。
等他再出現時,除了米面,背簍里還多了一碗菜:“昨兒剩下的,膳房管事公公原本要倒,我聞著沒壞,給姑姑拿了過來。”
胡貓兒忙忙接下,湊了鼻子過去聞,果然沒有壞呢。
她喜得“吧唧”一口親在五福面上,贊道:“真是姑姑的小乖乖。日后再有這樣的好事,一定要拿過來。等姑姑日后賺了大錢,一定不忘記你。”
五福窘迫的一張臉通紅,揉了揉臉,轉頭就躲出了廢殿。
三人在院里起了一蓬火,湊合著一碗菜和新到的米面做成一鍋菜粥,將早飯和午飯混在一起,勉強吃了個五分飽。
待收拾完碗筷,貓兒便尋出所剩不多的干花瓣,用清水淘洗干凈放在日頭下晾曬。
晾干花瓣,按顏色深淺分成不同批次,捶成粉末,再摻和其他材料,準備個六七日,便能做幾茬口紅出來。
臨近午時,廢殿門被拍響。
不是相熟人的暗號,來者是陌生人。
貓兒將院門拉開道縫,湊近一只眼往外瞧去。
門口站著的,是前兒夜里助紂為虐,將她捉走的大內總管吳公公。
一旁還站著位宮娥,貓兒看的清清,這是她同皇后、皇子排排睡時,曾在一旁看守著她、隨時準備拿了她的宮娥。
亮閃閃的日頭照的貓兒眼珠如琥珀玉石,那玉石一動不動的瞇在那里,像極了冷眼觀世人的貍貓。
門外的吳公公驚的整整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氣,將門推開一些,同湊在門邊的貓兒滿臉堆笑道:“胡丫頭可真是否極泰來,皇后娘娘要親自謝你呢!”
——*——*——
極華宮里靜寂無聲。
胡貓兒跪在殿里時,便覺著,她那胡謅出來的閻羅王阿哥,再次將繩索栓在了她的脖頸上,隨時要被送下去地府里,兄妹重聚。
里間寢殿處漸漸傳來喁喁人語聲。
不知在說些什么。或許就是在商量到底給她一個怎樣的死法。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她聽到有腳步聲而來。隨即,清風送來淡淡的鐵銹味,仿佛是那不知什么時候就要落在她脖頸上的大刀的氣味。
蕭定曄站在不遠處,冷冷道:“母后有話問你,你老實著點,莫說神鬼之事嚇她……”
她將將要點頭,腹中便起了一聲長鳴,不久前吃過的半碗菜粥已消化的一點兒不剩。
蕭定曄繼續恐嚇她:“若嚇到母后,你倒是走了大運。本王會送你一桌六碟八碗的席面,伴你上路。”
她的背上涌出一層冷汗,忙忙應下,聽那腳步聲去了,立刻起身,踉蹌著跪麻雙腿跟了上去。
寢殿里彌漫著濃郁的藥香。
從鬼門關逃回來的皇后半躺在床榻上,身子雖然虛弱,發髻、妝容與衣裳卻華貴得體,沒有一絲兒狼狽處。
有位姑娘坐在邊上,捧著一卷書輕聲誦讀。那聲音輕柔如鶯啼,皇后的手指便隨之一擺一擺。
胡貓兒從外間換進了里間,再次跪了一刻鐘。
蕭定曄坐去床榻對面的椅上,探手取了小幾上的茶水,慢慢飲到底。
隨著杯蓋在茶杯上幾不可聞的一聲碰撞,讀書聲停了下來。
皇后向她笑一笑,斷斷續續道:“難為你日日過來瞧我,比我這個兒子貼心。”
姑娘眼眸輕輕一顫,抬眼望蕭定曄面上極快的一掃,又含笑低下腦袋,同皇后嬌嗔道:“雁兒自小受著姨母的庇護,常來探望您,也是份內的事。”
她再掖了掖皇后被角,起身福了福,皇后便出了聲:“老五,你去送送雁兒。”
楚離雁滿懷希翼的看向蕭定曄。
蕭定曄一笑,身子牢牢的粘在原處,懶懶道:“母后此處離不了人,我便不去送了。”
楚離雁心下失望,面上卻并不顯出來,只含笑同皇后道:“哪里需要人送,雁兒去探過太后,還要再逛逛園子。”
她款款出了寢殿,等已走出極華宮極遠,方才耷拉了肩膀,重重嘆了口氣。
已至午時,宮娥腳步聲窸窣,端來漆盤,侍候主子用飯。
胡貓兒的嗅覺前所未有的靈敏起來。
青蔬山藥片、清燉墨魚湯、水晶蹄髈……
她的腹中叮叮哐哐的揍起了一首起義大曲,聲音大到連跪守在邊上侍候主子用飯的宮娥都瞟了她一眼。
筷子啪的一聲拍在幾上,蕭定曄一蹙眉:“將蹄髈端給她,莫再吵人用膳。”
貓兒從善如流的謝了恩。
等兩位貴人用茶漱了口,她也刮盡了盤子里的最后一滴油水。
此時她有些撐,可心里放了松。
兩位貴人,不像是要她命的模樣。
須臾間,皇后開始問話:“聽說,你是用鎮魂之法救了本宮?”
貓兒立刻瞥向了蕭定曄。
認呢,還是不認呢?
她現在已經吃撐,不想要那一桌六碟八碗的斷頭飯。
蕭定曄沒有給她任何眼神。她只得輕輕“嗯”了一聲,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皇后沒有在閻羅王的事情上盤亙多久。她輕喘了幾口氣,換了話題:“你可恨本宮?”
胡貓兒只覺得背上又出了一層汗,那汗如同她做胭脂所用的蜂蠟一般凝結在她背上,漸漸僵化成一張龜殼。
而她這只王八蜷縮在殼里,絲毫不敢露頭。
她知道,她穿越了一回,占用了旁人的身子和未盡的陽壽,就得承擔別人的過往。
她再也顧不得鬼神之事會不會驚嚇到皇后,忙忙表著忠心:“奴婢死了一回,再醒來時,就將前程往事忘的一干二凈。奴婢不知舊事,只知道,一切都要往前看……”
皇后的眼神久久的盯在她的面上,思緒卻仿佛飛到了很久之前。
她許久未說話,等再開口時,聲音多了冷厲:“你死而復生,乃不詳之人,今后便長居廢殿,不得遷出。”
貓兒終于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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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系統后臺抽風,所以提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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