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坡度極陡,身子所及處全是長草。
貓兒不停歇的往前滑下,拉著她后領的手一直未松開。
將將過了一息,下滑陡然減慢。身后之人手中軟劍插入洞壁,阻止了去勢。
她忙忙開口:“蕭老五?”
蕭定曄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痛楚:“你拉住草,我……我再扯不……”
他的話未說完,貓兒身子倏地往下滑去。她的襦衣瞬間擼脫了身,輕飄飄抓在他手上。
他無語半晌,抽離軟劍,跟著往下滑動。
暗道并不長,只一忽兒功夫便到了通道底部。
最底下長著一棵樹,貓兒徑直撞上去,腦袋有些發暈。
還未緩過來,身后的蕭定曄已至,重重撞在了她身上。
她直直往樹桿上一撲,干脆的暈了過去。
貓兒這回又見了她老娘。
老娘從往日嚴肅的教導主任化身成一枚八婆,向她諄諄教誨:“你前兩回都輕易放過了他,這回可不能犯傻,得把他緊緊抓在手里,讓他為你負責。”
貓兒夢里正吃著一只烤雞,一邊大口撕咬,一邊含含糊糊問道:“負責什么?蕭老五那個爛腚的,能負責我什么?”
她老娘一提眉:“他連解你三回衣裳,這回你不得讓他負責?”
她吐出一塊雞皮,笑話道:“老母你腦子瓦特了,催婚從上一世催到了這一世?他何時有過第三回?”
她老娘往她身上一指:“油都滴到了你胸口上,你哪里感覺不到?”
她忙忙低頭,果見上半身坦蕩蕩,一滴油十分惹眼的滴在她的關鍵處。
她心里一急,只覺得腦袋重的全然提不起來,忽忽悠悠睜了眼。
漫天繁星。
偶爾還有流星。
她的仇人扒在她身側,一只手還放在她面上。
她想起方才的夢,又聯想起數回被他輕薄,新仇舊恨齊涌而上,一張嘴,重重咬住了他的手,不依不撓要和他拼命。
他一個翻身,重重壓著她,一只手牢牢捂住她嘴,湊在她耳畔快速低語:“莫出聲,周圍有人,可能是殺手!
她倏地一驚,立時放棄了掙扎,只豎著耳朵細聽。
不知何處,果然傳來細細人語聲。
但聽一個外邦男子的聲音道:“……現下這般,計劃如何實施?舊時契約已然難達成,你我需重新訂立契書。否則請泰王將人送還回來!
另一把子洪厚之聲道:“人是不是被調換,你都未給本王一個說法,你還來提契書?你莫忘了,你將人交給本王的時候,她再與你無干。”
貓兒心中一動,眼珠子轉向蕭定曄,給了他一個神色:是你三哥的幺蛾子呢。
蕭定曄并不理會她,豎著耳朵靜聽。
爭論聲繼續往下。
外邦男子憤憤然:“人在你手里出了紕漏,你現下來要挾我?”
蕭正冷笑:“既然這般,不如一拍兩散。此事原本就不一定指望她,本王手里可用之人多的是。”
那外邦男子口吻軟了下來:“奶嬤嬤這兩日會再想法子,幫泰王鑒定。今日我遠遠瞧過她一眼,并不像被調換!
泰王冷冷道:“等確認她的身份后,一切等將她送進后宮再說。有新消息,本王自會通知你!
隱在暗處的兩人正聽的仔細,人語聲再未傳來,腳步聲卻漸漸遠去。
貓兒正要推開蕭定曄,他卻繼續捂住她嘴,悄聲道:“莫急!
幾息后,周遭果然傳來些許聲音,仿似有人在勘察四周。
待再過了一刻鐘,他的手一松,放開她,雙眼定定望著她。
貓兒一揚手,“啪”的一聲,在一月前就該打上去的耳光終于落在他面上,再送了他一個美稱:“流氓!”
等打完,貓兒發現她老娘誤導了她。她并不是未著衫,有一片肚兜,護著她的尊嚴。
她想起他是因為要救她而跟著一起從暗道里滑下,有些許恩情,面上不由訕訕一笑:“打平,前仇盡消。”
他并不還手,解下他外袍,兜頭丟給她,待她七手八腳穿上,方冷冷審視著她。
方才他三哥同異邦男子所提到的契書聽不出內容,然而所提到要送進后宮的女子,分明就是胡貓兒。
如若三哥同貓兒沒干系,他此前就不會派宮女去試探她,不會擄走她,不會利用假圣旨宣她來獵場。
他讓貓兒來獵場要作甚?結合方才之言,除了想尋舊人鑒定她的身份之外,會不會還有別的打算?
貓兒被他看的心虛。
夜色深沉,孤男寡女。作為孤男的他,一瞬不瞬瞅著她,是常常鬧出桃色緋聞的下作皇子。作為寡女的她,衣衫不整,是數次與皇上、與皇子有牽扯的狐媚宮娥……
她曾聽人說過,女子遇上匪徒,最好的自救辦法便是立刻解手,然后將米田共抹自己一身,就能打消歹人色心。
然而她吃的少,此時要立刻解手,覺著有些艱難。
她嘗試同他講道理:“我瘦的很,全是骨頭,容易硌到殿下……”
蕭定曄無語。
方才偷聽到的那兩人的談話沒引起她任何的情緒波動,她竟然將注意力放在他可能對她圖謀不軌上……她究竟是真不關心,還是扮豬吃老虎?
按他此前的做法,他定要立刻逼迫她說出真相。
然而經了昨兒他被她咬破耳朵的事,他終于明白,不管是真是假,她目前表現出的,就是個時時準備魚死網破的性子,萬事要等出氣解恨后才去想后果。
他現下如果逼問她,保不齊她又要反撲,來個雞飛蛋打。不怕慫的,就怕不要命的。
此事不易操之過急。
他看著她環胸抱臂的警惕姿勢,不屑道:“放棄吧,本王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你這身段,比浣衣局的嬤嬤還差。”
這番話聽起來極有安全感,她略略放下心,轉頭看著四周地勢,想尋一條坦途回營地。洞子是不能再鉆了。
周遭安靜,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草腥氣。
貓兒鼻翼翕動,急急往腳底看去。
孤寂月華下,成片藍綠草莖隨夜風靜靜擺動,仿佛它們亙古至今便這般靜靜的等在這里,等有人發現并不高貴的它們……
貓兒驚喜道:“馬藍草,做眉黛的上好原料!”
她立刻上前,單手用力揪斷幾根,草莖處流出來的微藍草汁立時將她雙手染色。
馬藍草原本并不貴重,能入藥,能炮制眉黛和藍色顏料,在醫館和染料鋪子里到處都能尋到。
然而貓兒被困在宮里,原料得來艱難,好不容易瞧見一回馬蘭草,自然欣喜若狂。
她還要繼續揪扯,蕭定曄立時上前,一把打掉她臂彎草枝,低聲呵斥:“發什么瘋?你是怕回去營地,旁人不知道我們來了此處?你自己要死,別連帶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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