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出廢殿的那日,是要去御書房上值時候。
皇上跟前侍候的,莫說人,便是一只蚊子,其地位也是不一般的。
但她接了新的任命,舊活計并未卸下。
辰時之前,還得先為后宮地位最高的兩位娘娘上妝。
幾日未露面,貓兒穿戴一新在慈壽宮里露面時,很是受了一陣注目禮。
太后娘娘的目光從她嶄新的冬襖上移開,不冷不熱說了句:“吳公公今兒沒送你過來?”
貓兒十分慚愧。
上回才借著吳公公在太后面前表明了她不介入皇家的心跡,今兒就穿戴一新,裝扮的嬌俏,要同她傳說中的皇帝情郎共聚一堂。
她低頭扭捏道:“吳公公他,手臂脫臼,在掖庭養傷!
太后哼了一聲。
貓兒知道吳公公這幌子已然失效,F下闔宮皆知她這位貓妖入了皇帝法眼,要進御書房“吃”了皇帝。
且這慈壽宮又有細作。
她能說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說。
她只得向太后擠眉弄眼,祈求這位近期也深受“有話不能明說”的局勢所困擾的老太后,能夠靈光一閃,明白她的苦衷。
長期處于復雜局面的人,常常會喪失對一般事情的簡單處理能力。
貓兒此時對老太后的擠眉弄眼,果然令老太后一滯,依據思維定勢,將事情往復雜局面上想了下去。
老太后給貓兒回了個擠眉弄眼。
貓兒心下一松,再眨眨眼,懇求道:“請太后凈面,開始上妝吧!
太后心有疑惑,卻再不說話,扶著她手進了寢殿,坐在梳妝臺前,凈過頭臉,涂上面油,開始等待上妝。
外間開始飄雪,光線不算明亮。
老太后的面色越加慘白,還泛著些青紫色。
貓兒心下越加奇怪,只悄悄捏一捏太后手,極輕微的問道:“娘娘究竟怎地了?誰向太后下的手?”
昨兒夜里,她氣走蕭定曄后,又自我反省了半夜。
哪個時代都有階級之分。便是她上一世所處的環境,都按照財富將人劃分了階級的。
現下她倒了血霉到了這個朝代,成了人人可踩死的螻蟻,她要么高舉造反大旗,將她和蕭定曄的階級掉個個兒,要么就悶頭忍著。
除了這兩條路,還有第三條路,就是死。不陪他們玩了!
然而造反這條路,她沒有能耐。
自殺這條路,她不甘心。
她能走的唯有“忍”,得忍著她的怒火和性子,將蕭定曄順毛捋,以此麻痹他的神經,緩解和他的關系。等半年后,他麻痹大意。她才能借機離宮,開個鋪子,招個漢子,自此走上康莊大道。
而要將蕭定曄順毛捋,將他公子哥捋的開心、捋的順意,她想的明白,著落點就得放在老太后身上。
此時老太后聽著她悄悄問話,立刻向她擠眉弄眼一回。
貓兒心里苦笑:猜表情,奴婢不擅長啊。
她向老太后回了同樣的表情后,先往近處阿嬌嬤嬤面上瞟了一眼。
老太后立刻蹙眉。
好,阿嬌嬤嬤安全。
她以順時針方向而去,將宮娥一個個瞟過。
老太后一時蹙眉,一時怔忪。貓兒明白,怔忪便是老太后拿不定主意。
她拿著粉底的手忽的一顫,粉盒掉在地上,吧嗒一聲,將粉底摔出粉盒。
她忙忙一指一位可疑宮娥:“這位姐姐,麻煩清理一下。”
宮娥只躊躇了一息,便順從離去。
貓兒立刻向另一位可疑宮娥道:“麻煩這位姐姐去廢殿,讓明珠送另一盒粉底來。”
宮娥轉頭看向太后,待太后點過頭,方退出殿去。
貓兒又驚叫了一聲:“啊!有耗子!”
待余下的宮娥亂成一團,四處尋耗子時,貓兒忙忙抓緊時間相問:“太后放心,奴婢同五殿下無任何私情。五殿下不放心您,您何處不舒服?”
太后左右一瞟,低頭悄聲道:“太醫查不出來絲毫問題!
阿嬌嬤嬤插話道:“每日送來的飯食也驗過毒,沒有任何事!
那面色怎會日復一日的蒼白,到了今日已現了青紫?
她仔細想著太后能接觸之物。
除了飯食、茶水,還有就是衣裳。
她立刻問向阿嬌嬤嬤:“衣裳呢?貼身衣物上可檢查過?”
阿嬌嬤嬤搖搖頭,正要細說,一位宮娥前來,對貓兒恭敬相問:“姑姑方才在何處看到耗子?可否指一指。我等查找了整個殿中,都未看到耗子的影子。”
殿里一時靜了下來。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
貓兒只得攤一攤手:“殿里昏暗,許是方才我看錯了也是有的!
未幾,外出的丫頭帶來了明珠,明珠送來粉底,貓兒向太后上完妝,恭敬道:“奴婢明兒再來向太后娘娘上妝!痹傧蛱笳UQ。
太后無精打采的回了一個眨眼。
貓兒在太后殿中,待遇尚算一般。
然后在皇后面前,便有些不好過。
皇后是個菩薩心腸。除了上回貓兒咬她愛子的耳朵,被她賜了板子之外,平常發火也是細聲細語,并不顯得多么惡毒。
今日,貓兒衣著雖比不上妃嬪,卻顯然比宮娥的規制要高一些。這便顯得像是她這個小三、小四、小五上門顯擺,要在皇后這個原配面前逼宮。
皇后沒有像普通大婦那般廝打她,也沒有帶著閨蜜脫她衣裳,并讓畫師在一旁記錄她的狼狽樣。
皇后根本不屑做這些。
她位高權重。
她讓貓兒下跪。
外間飄著雪花,寒風一陣烈似一陣。
貓兒跪在院里,很快就被雪片包圍。
上回在金水河里的寒氣還沒散完,她冷的涕淚皆流,好不容易等一位宮娥從殿中出來潑水,方抖抖索索拉著宮娥的衣裙,打著哆嗦問道:“娘娘……還……上妝嗎?辰時已至……奴婢要去……御書房當值……”
宮娥轉身進了殿里,再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宮娥方退出殿,站在貓兒面前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縱然有多少妝粉,都換不回人心。希望胡姑姑能領悟。娘娘說,自此不需姑姑來上妝,你走吧。”
貓兒從不拒絕善解人意的建議。
她立刻領旨謝恩,抱著妝盒一步一滑離去。
辰時的御書房還很安靜,皇帝還未下朝,楊臨陪著皇帝去了前朝,只一群宮娥和小太監在房前默默看守。
宮娥帶著貓兒先去了耳室,悄聲講著規矩:“楊公公說,姑姑手臂曾受過傷,端不了重物。茶水便不用姑姑侍候。姑姑辰時來,午時走,就候在殿里,收拾一回桌案便成!
貓兒好奇道:“可是皇上堆放奏折的桌案?”
宮娥捂嘴一笑:“那般重要之地,向來是楊公公親自整理。姑姑要看顧的桌案是御書房進門處,各朝臣打擠時,進來要站在邊上等待的那一處!
“哦……”貓兒明白了。御書房門口那一處擺著個小桌案,是朝臣們剛進來打擠時,要在那處稍作停留的。偶爾有朝臣要在那處的桌案邊奮筆疾書,將臨時想到的應答之語記錄下來。
她的職位,基本算是個公司前臺的角色吧。
宮娥好心,提前警示她:“不算輕松,你站一站就知道。”
辰時三刻,前朝散朝,皇帝同一眾朝臣進了御書房,要將還未討論出結果的政事再說上一說。
可巧這一群人,尚都算的上熟面孔。
皇帝自不必說,他進御書房的第一眼,便瞟在貓兒面上,停留了片刻,方直直進了里間。
緊隨其后的是大皇子。
大皇子與他父親一般,目光在貓兒這位新人的面上停留了幾息,將將露出色瞇瞇的神情,立刻回想起來貓兒前些日子要吃他的情形。
貓兒向他一笑,他面色變了兩變,抖了一抖,立時跨了進去。
接著進去的卻是原本該在京郊大營的蕭定曄。
貓兒瞪了他一眼,又想起她昨兒半夜給自己做的心理建設,擠出一個笑臉。
他冷冷瞟她一眼,跟著他大哥而去。
最后一位進來的,卻是禮部尚書戴大人。
這位大人上回派人進廢殿,與貓兒商談一筆千兩銀子的大買賣。后來就再也沒了下文。
貓兒忙忙雙手一圈,比了個元寶給他看。
戴大人眉頭一蹙,做出個怔忪相:什么玩意?
房中起了茶香,幾位權貴們討論的是一個月之后,臘月二十三祭祀皇陵之事。
貓兒豎著耳朵聽了半晌,也未聽到戴大人提到采購妝粉之事。
與她無關的事她便再不感興趣,只站在進門處,與站在門檻外的小太監兩個大眼瞪小眼。
當前臺果然不是一項輕松活計。
她站了不到一個時辰,便開始腰腿酸軟。被御膳房的熱氣一蒸,在極華宮處受的寒氣開始發散。
“吸溜……”她吸了一回清鼻涕。
邊上的小太監立刻面色發白,往外悄悄挪了一回:姐姐,是你干的,可不是我干的!
“吸溜……”再來了一聲。
御書房里一靜,不知誰人腹中咕咕兩聲。
離午時近了,到用午膳的時候了。
皇帝輕聲不知說了什么,楊臨忙忙出來,向候在門口的小太監道:“傳膳!
小太監一溜煙的跑的不見了,楊臨方邁出門外,又將貓兒扯了出去,恨鐵不成鋼道:“姑奶奶,你風寒未好,就不該來御書房上值。明兒別來了,莫過給別人。”
貓兒立時著急道:“這怎么成?”她往河里掉了一回,險些淹死,不就是為了合乎邏輯的進御書房嗎?
她進御書房,不就是為了迷惑泰王嗎?
她這才來了一個多時辰,怎能輕易被趕開去?
她忙忙道:“只是小風一吹,略略有些清鼻涕。明兒一定好利落!
兩人正說著話,蕭定曄從里間出來,一步跨出門檻,喚過遠處等待的隨喜,低聲囑咐了些什么。待隨喜離去,他方轉身往御書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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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上。明天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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