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時光漫長。
貓兒一連等了七八日,終于在一個早晨,等來了皇后的宣召。
極華宮正殿,貓兒坐在小杌子上,身子恭敬前傾,耳中聽得楚離雁的啼哭,心中終于有些解氣。
皇后嘆了口氣,同楚離雁道:
“你只說事情與貓兒有關,又不說何事,姨母如何為你做主?
你倒是先將面上紗巾取下,讓姨母看看究竟怎樣?若真是面上如何,讓貓兒替你上妝修飾也不是難事!
楚離雁又哭了半晌,方不情不愿摘下面巾,皇后立刻“哎喲”了一聲,著急道:“怎地會這樣?”
事已隔七八日,楚離雁面上還是一只極清晰的深褐色媚貓。
在未著色的留白處,又清晰可見搓紅的印子,可以想象這位嬌小姐私底下是如何花費了大工夫都未將面上染色洗下,還搓傷了面上皮膚。
除此之外,她眼底紫青,面容憔悴,顯見擔驚受怕,精神頭極差。
皇后立刻招呼貓兒:“你快來看看,離雁面上怎地了?”
貓兒也裝出一副驚奇的模樣上前,盯著楚離雁的臉吃驚道:“哇……怎地會這樣?楚姐姐可是撞了邪?”
楚離雁立刻怒吼道:“明明是你搞的鬼,你竟……”
貓兒立刻瞇眼望向她。
她不由住了聲,想起自己的遭遇,只得壓下心中怒火,只虛虛實實將自己的遭遇向皇后道來。
她完全未提到此前她打壓貓兒買賣之事,只說閻羅王等人在她夢里出現,隨意恐嚇折辱她,并在她面上留下了鬼印。
貓兒心中一聲冷笑,只裝出迷茫模樣道:
“聽方才楚姑娘的描述,夢里所見果然是我阿哥及旁的鬼君。
然自從上回宮變,死人太多,我阿哥率領一班鬼君忙著化解戾氣,收服厲鬼,掌管投胎,忙的腳不沾地。
便是上回李尚書家的嫡女李姑娘上吊自盡,還是我三請四請,才勉強將阿哥請上來,讓李姑娘的魂魄歸位。
阿哥沒有道理置諸事不理,專程去捉弄姑娘!
皇后對貓兒此言將信將疑。
固然她也曾被貓兒鎮魂救活過,然而不管貓兒的名聲有多大,賦予著多少傳說,她并未親眼見過鬼神現身。
此時聽著貓兒一本正經的胡扯,她只得轉頭看向楚離雁,半晌才為難開口:“你想一想,最近可是看了大戲,被嚇著了,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楚離雁嚶嚶垂泣不止,纖纖玉指指著貓兒道:“她阿哥,說是受她指使……”
她委委屈屈的抹著眼淚珠兒:“侄女兒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許是表哥定了我為側妃,她心中不舒服?”
皇后不由看向貓兒。
的確有這個可能。莫說宮中,便是官宦人家或富戶,凡是三妻四妾的圍著一個男人打轉,彼此之間便要爭斗。
皇后身在后宮,同三千佳麗斗了半輩子,實在是太熟悉不過。
貓兒對楚離雁嘆為觀止。
能扯出一個頗為合理的理由打壓她,果然適合宮斗,是能在宮里活下去的苗子。
她立刻跪地,啪啪磕了幾個頭,剖解著自己的內心:
“奴婢身份低微,只敢將五殿下當成主子,從不敢當成夫君看待。未來正妃與側妃皆是奴婢主子,奴婢怎敢獨占殿下。求娘娘明鑒!
皇后點點頭,再次轉向楚離雁:“說胡姑娘善妒,卻有些過了。她雖成了夫人,也只侍寢過一回……”
楚離雁立刻停了哭聲,刷的看向貓兒,眼中有憤恨,有恐懼,有不甘,還有隱隱的決絕。
貓兒向她嫣然一笑,道:“楚姑娘今日所言,我阿哥全然未同我提過。阿哥是個極少插手陽間事之人,此事我得回去問問阿哥,再來相告!
皇后舍不得自家外甥女受委屈,忙問道:“明日可成?”
貓兒搖頭道:“成不成,奴婢不敢保證。阿哥事忙,不一定能抽開身。三日之后,楚姑娘再進宮如何?”
皇后無奈的揮了揮手,貓兒款款離去。
待四周寂靜,皇后立刻冷了臉,向楚離雁低叱道:“你究竟做了何事?你再不說實話,莫怪本宮不偏幫你!”
她面色冷肅,楚離雁心中惴惴,唯恐皇后真的放手不理,只得將自己派人如何、跟蹤貓兒、如何確認她的幾處寄賣鋪子和作坊一五一十道來。
待說罷,她委屈道:
“外甥女兒做事并非不留余地,那作坊還在,并未搗毀。就是想著小懲大誡,讓她莫給表哥丟人。
歷朝歷代,哪里有宮女兒能自由進出宮門、能在宮外開鋪子?若被各位官員得知,彈劾表哥,說他縱容身邊人,可如何是好?”
皇后蹙眉道:
“此事你出發點是好,然做法卻有不妥。
你此前幾乎日日進宮,該知道曄兒對胡貓兒不一般。
我原想著,她再受寵也不過是個夫人,翻不出什么浪來,若你能再忍忍,想辦法往上走一步,頂了正妃的位子也不是不成。
然而你這一鬧,只怕更要將曄兒推向她。
怪不得那日她侍寢后,本宮派嬤嬤去送避子湯,曄兒反應那般大。如今想來,他是生怕又有人要害胡貓兒。”
楚離雁聽聞,急匆匆道:“表哥是何意?不讓她飲避子湯,竟是要讓她生娃兒不成?”
皇后搖頭道:“后來他使人煎了藥,他自己在院里監視著煎藥太監,又使了隨喜專程送去給胡貓兒!
她嘆了口氣:“曄兒不想要娃兒,又擔心胡貓兒被人暗害。本宮對他的心意,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她講到此處,聲音重新嚴厲起來:
“無論曄兒和胡貓兒是怎樣,你都不能讓他更厭棄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此事該如何彌補。女人的斗爭長達幾十年,你現下該服軟的時候要服軟!
楚離雁不可思議道:“姨母,她不過是個宮女兒,現下成了表哥的人,也不過是個夫人。我日后過門就是側妃,怎能讓我去向她服軟?”
皇后恨鐵不成鋼道:“她已經侍過寢,你呢?你還是個連賜婚圣旨都未拿到的姑娘家;噬弦蝗瘴促n婚,你連個虛名都沒有。
你此前雖性子剛強,然在外行事尚算有禮?商锰煤罹艏业牡张,怎能如潑婦一般打砸鋪子?
你回去吧,三日后再進宮。胡貓兒自由進出皇宮,自然不妥。在外做買賣更是不妥。我會處置,此事你不許再插手!
……
三日很快來臨,皇后再簽人宣召貓兒時,貓兒依然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昨兒夜里,奴婢好不容易喚來了阿哥。他說,楚姑娘原本陽壽已盡,是要將她拘走安排重新投胎。
然而楚姑娘正同奴婢鬧著別扭,楚姑娘若沒了性命,旁人只怕會懷疑是奴婢所為。
故而阿哥賣了奴婢一個面子,才為楚姑娘續上三年陽壽,改為小懲大誡。
若要解了楚姑娘面上鬼印,也不是沒有法子。”
楚離雁聽到她陽壽原本只余三年,面上一陣白、一陣黑,既不敢全信,卻又不敢不信。
“是何法子?但說無妨!被屎竺γΦ。
貓兒瞥了一眼楚離雁。她面上的媚貓依然黑褐如初,沒有一丁點兒褪去。
貓兒緩緩一笑,道:
“奴婢阿哥說,既然要解了楚姑娘面上的鬼印,又要保證她最近不死、避免牽扯上奴婢,就要尋楚姑娘的一位至親,從這位至親的陽壽冊子中劃去三年,才能解了姑娘的鬼印!
皇后雙目一睜,許久方喃喃道:“荒唐……”
貓兒聳聳肩,靜靜坐在小杌子上,等著功成身退。
正殿前廳里一時靜寂無聲。
許久之后,楚離雁忽的幽幽道:“我祖母她……”
“放肆!”皇后盛怒。
她指著楚離雁半晌,吆牙切齒道:“你……太讓本宮失望!
為了面上印記,竟然已經開始打家中祖母的主意。
楚離雁倉皇跪地,一疊聲的辯解道:“姨母誤會,我……我……我不是要拿祖母的陽壽頂替我……”
皇后疲乏的閉上眼,淡淡道:“你先去吧,讓本宮清凈幾日。你面上的那個印子,看多了,也就不覺著礙眼……”
辰時已過,日頭鉆過窗欞,向整個重曄宮撒下一片燦燦金輝。
躺椅上的皇后揉了揉額角,坐起身來,望著下首的胡貓兒,腦瓜子一陣又一陣的抽痛。
她沒有精力同貓兒拐彎抹角,徑直道:“宮女兒自由進出皇宮,沒有先例。你如今已是曄兒的人,一切該為他著想……”
貓兒心里咯噔一聲,正要尋個借口嘗試挽回,皇后已極快肅了臉:
“你雖然有些本事,然在宮里,上至妃嬪下至奴才,沒有誰行事不循規蹈矩、謹慎而為。否則,哪日你丟了小命,只怕都不知道因由。
皇子再尊貴,也要遵循老祖宗的規矩。此事不容再議,便是曄兒來尋本宮,也是這個結果!
夏日的朔陽打在身上,還未到午時,已照的人身上仿似起了火。
貓兒行走在宮道上,內心冰涼一片。
有人在前方“哈”的一聲冷笑。
貓兒抬了頭,看著前方樹下蒙著面紗的姑娘,緩緩走過去,冷冷道:“你不怕死,是嗎?”
楚離雁一把揪住貓兒衣襟,咬牙切齒道:“回去告訴勞什子閻羅王,不把本姑娘面上印子解了,不讓姑奶奶長命百歲,我整死你!”
貓兒眸中卻寒潭冰水,面上卻緩緩一笑:
“那夜下了暴雨,他夜里二更來,第二日午時才離去。整整七個時辰,你猜我同他在做些什么?”
她緩緩靠近楚離雁耳畔,悄聲道:“他說要廢了一位側妃,扶我上位。姐姐幫我猜一猜,那位倒霉的側妃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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