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晚霞逶迤,酒樓起了一場小酒宴。
傳說中的王三公子酷厲冷漠,實則對手下幫工卻算得上體恤。
他手上有龐大的車隊,還有幾艘海船,占據著大晏近一半的貨運,管理著數千人的隊伍,只靠暴虐控制人心,自然不成。
恩威要并重。
是以,縱然是在廣泉府偶遇一列小車隊,他也會分出一些時間,借用酒宴籠絡人心。
此時已酒過三巡,車隊諸人經過最初的拘謹,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話題一開始圍繞著“王五寶”的武藝高強,如何英勇,如何大義。
每夸獎一回,“王五寶”便要受一回敬酒。
四五圈下來,蕭定曄漸漸有些受不住。
貓兒不由跳出去,大喊道:“灌我外甥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灌我!”
諸人在十來日的行程中,受夠了貓兒的驕奢蠻橫,此時她主動犯賤,眾人自然無有不從,酒杯紛紛端向她,大有不灌的她當眾出丑便不罷休的陣勢。
蕭定曄連忙攔下酒杯,含笑道:“我姑姑自小體弱,難承烈酒,還是小弟來。”
體弱?沒看出來。
貓兒自己也沒看出來她的體弱。
況且,廣泉府出了名的梨花釀,酒味綿長醇厚,氣味又帶著梨花的清甜。
她早被勾起了饞蟲。
蕭定曄將將抬手阻攔,她已從他臂彎下接了旁人的酒,一飲而盡。
眾人一番鼓掌,蕭定曄回頭看貓兒已略略泛粉的面色,不由蹙了眉。
貓兒卻是一陣贊嘆:“好酒,好酒。”
有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了進來:“王姑娘竟懂得品酒?”
問話的是上首的王三,與她之間只隔了一個蕭定曄。
他偏首過來,與蕭定曄看她的角度一模一樣,她不禁揉揉眼,心知一杯酒可放不倒她,卻也一瞬間起了醉酒的錯覺。
人世間有兩位相似的美男子都坐在她近處,將目光都聚在她面上,實在是人間美事。
她心中美滋滋,面上不由笑開了花,謙虛道:“略略懂一些,能分得出和料酒的不同。”
周遭皆忍笑。
王三原本肅然冷漠的面上也多了一絲客套笑意,點點頭:“王姑娘見多識廣。”
噴笑聲一片。
貓兒不由被刺的面紅,瞥見蕭定曄滿臉“你活該”的表情,不由狠狠瞪一眼王三,拉了臉道:“你等再取笑我,讓我外甥大刀砍你們!”
“哦?”王三淡淡接話:“聽聞王姑娘在半途曾說過數回,要使人殺了在下的人、劫了在下的車隊?”
貓兒心下立刻后悔。
蠻橫人設做的太過。
可是誰能知道這車隊的背景這般大?誰又能知道,兜轉了一圈,竟然和車隊東家坐到了同一桌上。
貓兒還未來得及吱聲,蕭定曄已站出來護犢子:“在下姑姑刀子嘴、豆腐心,平常雖偶爾說狠話,卻也并未真的如何過。”
貓兒半躲在他身后,忙忙探出腦袋幫腔:“沒錯沒錯,我外甥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他打跑山賊全是我授意。”
悄悄撫一撫蕭定曄的后背,極低聲道:“你先背個名聲,讓我先應付過去。”
蕭定曄微微一笑,立刻附和道:“沒錯,我空有一身武力,沒什么主見,自然是小姑姑指哪我打哪。”
王三見這姑甥二人相互掩護著打馬虎眼,再看貓兒外強中干的心虛模樣,唇角淺淺勾起,卻也不再追究。
眾人漸漸便轉了話題,重新說到了買賣上。
貓兒長吁一口氣,一旁蕭定曄輕輕探手,借著桌布掩護,將她手握在掌心,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她便漸漸穩了心神,心想,自此只怕要修改人設,夾著尾巴做人,再不敢有出格之行,若被人捏住了尾巴,可就是后患。
此時酒桌上眾人話語聊到買賣,不可避免的聊到了海船。
聊到了海船,便有人提到海珍珠。
自古開始,珍珠的采集皆是控制在官府手中,民間商人難以插手,只能望著厚利興嘆。
若真有人能養殖蚌類取珠,將是一筆厚利。
珍珠一多,其價降低,諸如妝粉等后續產業的成本自然要降下一大截。
貓兒立刻豎起耳朵靜聽。
此時領隊關心道:“聽聞東家已在烏海嘗試植珠近兩年,可有了產出?車隊這邊也好盡快做配合,增加運送的車輛和人手。”
王三搖搖頭,飲下一杯酒道:“極難,還未摸出規律。”
貓兒欲再往下聽,王三卻住了嘴。
她不禁有些心急,代替那領隊問道:“難處在何處?王公子不如說出來,我們人多力量大,說不得能攢個點子出來。”
王三瞟她一眼,唇角一彎,淡淡道:“在下倒是忘了,王姑娘是位見多識廣的人才。”
這年頭,能分得出好酒和料酒有區別,果然見多識廣呢。
貓兒又被刺的一滯,不由冷冷道:“王公子謬贊,小女子未見過海,不知養殖珍珠要往貝類里埋珠核,也不知貝類對水質有要求,更不知珍珠要三到五年才出產。”
她前世系統學習彩妝知識,珍珠曾作為整整兩大章的書本知識,曾著重了解過。
前世妝粉中的礦物質粉替代了珍珠粉,然而古時,珍珠粉在妝粉中卻發揮了幾千年的重要作用。
每一個彩妝人,都不會不知道珍珠產業的發展歷史。
王三聽聞她話中有話,身子立時前傾,正色道:“王姑娘可能說的詳細些?”
貓兒便轉頭望著蕭定曄:“外甥,外頭月色極好,可愿陪姑姑賞月?”
蕭定曄微微一笑,立刻站起身道:“我是個沒主意的,姑姑說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
……
外間一輪明月,兩人在酒樓廊廡上踱步。
貓兒悄聲道:
“我這般拿喬,那王三不收留我二人,只怕今夜就要睡破廟。破廟我睡過,略略知道些叫花子的規矩。你跟著我,我不讓他們欺負你。”
他不由一笑,又斂了神情,低聲道:“王三手里有車隊,和漕運那邊定然關系不淺。若能引得他相幫,將你我的消息送出去,立時就能解了我二人的難處。”
貓兒立時驚呼道:“那怎么辦,方才酒桌上我沒管住性子,惹了他,豈不是壞了你的事?”
此時兩人已拐了個彎,到了偏僻無燈處。
他便牽了她手,極快吻了她一回,含笑道:“原本我還有些擔心,后來你卻力挽狂瀾,提到什么珍珠貝,他立時被你捏住了七寸。你信不信,此后時日,你我二人定然過的極舒爽。”
她被他的吻擾的心煩意亂,極怕他又來糾纏什么“重修舊好”。
好在他此時的思緒還在圖謀大事上,續道:“便是說服不了王三傳信,靠著他和廣泉府府尹的關系,我們也更易拿到輿圖。總之這條大魚,或多或少都有利,不可輕易放過。”
貓兒立刻出主意:“他同你長的一般英俊無雙、器宇軒昂,不若想法子擄了他,暗中丟去官府,好讓他替了你?”
他雙眸一瞇,淡淡道:“擄他無用,只能拖一時。”
又追究道:“方才你對我的夸獎,怎么我越聽越不是味?”
她腦袋一歪:“我沒夸你啊?我在夸他!”
他立刻攬上她腰,渾身散發危險氣息:“花掌柜,你要牢記‘死’字怎么寫!”
身子前傾,她立刻說不出話來……
遠處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順著廊廡一路而來。
貓兒開始掙扎,他卻厚著臉皮不松開。
她越發著急,立刻要上牙口,他終于放開她,含笑理了理她的鬢發,悄聲道:“你拿喬的時候到了。”
話音剛落,腳步聲已到了近前。
車隊的領隊頂著一張飲了酒的大紅臉而來,擠著笑臉道:
“王姑娘可賞過月了?這酒樓賞月一點意思沒有,若去東家的大宅子,里面亭臺樓閣景色極好,在那里賞月,才真真愜意。”
貓兒轉頭不看他,倨傲道:“本姑娘喜歡在何處賞月,何處的風景就最好,用的著你這粗漢子操心?”
領隊見和貓兒說不通,轉頭去拉著蕭定曄說話:
“你二人在此沒落腳處,又無銀子花。東家家財萬貫,只要將他捧開心了,你二人多的是好處。快快帶著王姑娘進去,將那什么珍珠之事再詳細說一說。”
蕭定曄立刻抬手扌包拳道:“我姑姑主意大,她要不愿說,我也無法。”
貓兒點點頭,正色道:“千金難買我愿意,有外甥在手,本姑娘還愁沒銀子花?”
她一拉蕭定曄:“走,不靠旁人,打劫去。”
兩個人登登登便下了酒樓,將將出了門,眼前立時一道劍光,直直刺來。
蕭定曄一把將她推去身后,偏身躲過。
也不抽軟劍,探手中桌上捏了一把竹筷在手,揮手便擲了出去。
最前頭之人被竹筷擊中,立時吐了血。
后面刺客緊跟而上,各個手拿大刀氣勢洶洶。
酒樓大堂登時大亂。
貓兒左右一瞧,立刻從兩三桌上各抓起一籃豌豆小食,往蕭定曄身前極快潑灑而出。
蕭定曄順勢退后一步。
刺客們腳踩豌豆,身子難穩,再一做大動作立刻撲通撲通摔去地上,待要爬起身,手腳皆被豌豆拖累,一時手舞足蹈,再沒有方才要打群架的氣勢。
蕭定曄轉頭望著貓兒一笑,冷冷望著刺客道:“留人不是這般留法,回去告訴你主子,我家姑姑吃軟不吃硬。”
話正說到此時,身側一陣鼓掌之聲。
王三順著木梯緩緩而下,負手而來,目光穿過蕭定曄的肩頸,直直打在貓兒面上:“王某人誠懇邀請王姑娘去家中做客,姑娘可愿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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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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