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五更時分,天氣還有些涼意,在王家暫住的王姑娘,已經坐到了王家垂花門的門檻上,一邊打著盹,一邊守株待兔。
被等待的王三沒有功夫,不能飛檐走壁,他想邁出王家門,必然得從此過。
貓兒和王三的這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首先要從垂花門開始。
天邊朝霞漫天時,馬車聲噠噠噠響起。
貓兒睜開一雙睡眼,扭頭瞧見昨日曾給過她下馬威的車隊領隊正坐在車轅上,將馬車趕到垂花門前,再也不動。
她立刻醒了瞌睡,上前問道:“三爺今日又要出門?”
領隊轉了腦袋。
她立刻轉去他眼前:“他要去何處?”
他的腦袋再一轉。
她又轉去了他眼前:“他一個人去,還是和旁人一起去?”
他腦袋再一轉。
她冷笑一聲,一步竄上了車轅,同他擠在了車轅上:“你昨日傷了我,我還未讓外甥替我報仇。你現下這般,你信不信我立刻大喊‘非禮’?”
領隊只愣了一息,她便張口撒潑:“非禮啊,非禮啊,搞物流的曠久了,不放過弱女子啊!”
領隊一吆牙,扌包拳道:“王姑娘請自重,小人有家有小,有妻有子,禁不起這般詆毀。”
貓兒呸了一聲:“你也怕被人詆毀?那我不要面子?我明明心屬你家三爺,你卻懷疑我同外甥有什么。你堂堂漢子這般碎嘴,我瞧是掌嘴掌少了的緣故。”
領隊靜默半晌,方道:“是在下有所誤會,在下……”
貓兒一揮手:“別說那些虛的,我就問你,三爺今日要去何處,有沒有人同行?同行之人是男是女?”
領隊冷冷道:“東家的行蹤,小的半句不敢同旁人透露。”
貓兒又拿出老辦法:“你不說,就不怕我喊‘非禮’?”
繼而又是一陣大喊。
這回領隊沒有阻止。
她一個人喊的無趣,只得呸了一聲,出溜下了車轅,當先從車廂爬上去。
只要她扒拉著車廂,王三不管去哪里,她都能跟上他。
日頭將車廂照的暖洋洋時,貓兒已全須全引的做完了一場夢。
眼睛一睜,王三正正站在車廂前,蹙眉望著她。
她將哈喇子一抹,擠出一個諂媚笑臉:“三爺,奴家等你老半天了!”
王三一抖,眉頭蹙的更深,狐疑道:“王姑娘……睡糊涂了?”
她忙忙狗腿子爬過去,笑道:“沒糊涂,一直在等你。”
他道:“等在下,可是有要事?”
她急急點頭:“我方才做了個夢,夢到你趁著三更半夜、四處無人,偷偷敲我房門。我想了想,定然是你日有所思,我才夜有所夢。你說說,我夢的對不對?”
王三一陣窘迫,支支吾吾道:“王姑娘想岔了,沒有三更半夜,四處無人。我……”
貓兒揪著他衣袖,一把將他拉到車廂里,笑嘻嘻道:“坐著慢慢說,不著急。”
她一句話卻提醒了他,他立刻正色道:“王姑娘請下馬車,在下今日有要事,不能攜姑娘同行。”
貓兒立刻將蕭定曄叮囑她的“合適距離”忘的一干二凈,緊緊扌包住他的手臂:
“不成,你昨兒說要娶我為正妻,經過一夜思考,定然反悔,想將我甩脫手。
我昨日便告訴過你,我是個一旦黏上便甩不脫的女人,你若是不信,盡管試試看。”
既然兩只手都扌包住了他手臂,又順勢將她的九根手指翹起來給他瞧:“專門為你染的指蔻,你可喜歡?”
他不由苦笑道:“王姑娘做何事,在下都喜歡。只是今日,在下真不能帶姑娘去。你就守在宅子里,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她癟嘴道:“不成,你誑我,你當我沒念過書?狡兔三窟的道理我懂!你家財萬貫,整個大晏何處沒有容身之處?你只要周游列國一圈,我就已經人老珠黃!”
王三拿她無法,立刻揚聲道:“來人哪,將她帶進去!”
一呼百應。
王家下人齊刷刷來了一堆,紛紛向她伸出了無情的雙手。
“啊……”
“啊……啊……”
“啊……我的手……手……”
車輪滾滾,馬蹄噠噠。
王三滿臉的生無可戀,望著坐在他對面那個姑娘。
姑娘哭的生無可戀,第一百零一次將左手血淋淋的食指豎在他面前:“你造的孽!”
他一百零二次的嘆一口氣,道:“我先幫你包扎。”
她哽咽半晌,吐槽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他不由苦笑道:“是誰硬要賴在馬車上,是誰給誰拜年?”
她聞言,只得閉了嘴,沉默半晌方道:
“你看,我上個親事,夫家定了親卻不要我。同你的這碼情,雖說還未談定,可若再失之交臂,我還怎么活?
你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才貌雙全、風采卓然,若錯過你,你說我哪里再去找這般謫仙一般的人兒?”
她被自己的厚臉皮膈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王三不由一笑:“在下原本不覺著自己有多好,經你這一說,倒多了些自信。”
他嘆口氣道:“今日我要去的這場合,原本你真不該出現……”
她立刻扒拉著車廂內壁,詛咒發誓道:“打死我也不下車!”
他無奈搖一搖頭,低聲道:“你記住,等會到了那般場合,你一句話都不能說,只裝扮成我的小廝跟在我身側。”
她心下吁了一口氣,狗腿子的上前,坐在他身畔:“我們要去何處?”
該不會是去衙門吧?若和蕭定曄撞上,兩個“王三”大眼瞪小眼,只怕要出人命。
他道:“去何處,你等會便知道了。”
馬車一路前行,拐一個彎,又拐一個彎。
貓兒提心吊膽中,眼見著前行方向與去衙門的道路相去甚遠,不由緩緩松了口氣。
馬車半途先停在一處成衣鋪子前,將貓兒從頭到腳裝扮成一個白凈的小廝模樣。
又在鋪子近處的醫館為她重新包扎了傷著的手指。
手匍一伸出,她便后悔,昨夜為何要同那假圣女較勁,染什么丹寇。
現下倒好,一身小廝裝扮,卻是一手的紅指甲……立刻腦補出一場變裝小廝與高冷東家的愛恨情仇來。
她唯恐王三不帶她去,自己掏出了一錢銀子同郎中道:“十根手指全包上,免得旁的指甲被蹭走。”
轉頭同王三訕訕一笑:“小的這是……身殘志堅。雖雙手受傷,卻依然堅守在本職崗位上,為公子鞍前馬后,死后而已。”
王三望著她的笑顏,內心又無奈,又擔心,又有些好笑,還有些歡喜。
同那位一心只想著成大事的“圣女”未婚妻相比,他倒從這位姑娘身上,第一回體驗出一絲相守的趣味來。
兩情若是久長時,真的要朝朝暮暮嗎?
……
馬車重新上路,從繁華處一路駛向偏僻,再出了城門,繼續前行。
開始外間還偶有人語,到了最后,鳥叫聲也成了稀罕事。
她心下有些緊張,不由防備的看著王三:“你……該不會嫌我煩,要將我拉到荒郊野外紅刀子進白刀子出?”
她想著如果他真的敢動她,她少不得要亮出她“倉那云嵐”的身份,先將她的小命救下再說。
王三面上的神情已顯得冷峻,只交代道:“下了馬車后,千萬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下場只怕比死還慘。”
貓兒立刻一吆唇,神情十分自然的顯出了躊躇。
他嘆口氣道:
“你家中雖家道中落,銀錢上吃了些苦,可你家人一定將你護的極好。
你年已二十,還不知世間兇險,便是此前被山賊搶過一回,也未吸取經驗教訓。
你今日既然執意要跟來,我只有竭力護著你,讓你見一見人間真相,說不得是件好事。你是個聰明的,要知道見機行事。”
貓兒不知此行究竟要遇到何事,但毋庸置疑,一定是王三替那假圣女經辦的重要事。
她腿肚子開始發顫,只深吸一口氣,向王三擠出個難看的笑臉:“有……有你在,我……我不怕……”
王三搖搖頭,嘆氣道:“成年的母牛,不該不怕虎……”
……
馬車停在一片荒草漫天的亂葬崗上。
午時的日頭慘白慘白,照的黃皮子藏不住,在不知名的墳頭上不停亂竄。
兩人下了車廂,馬車駛遠。
王三壓低聲音,最后一次同貓兒交代:“任何事情看我的眼色行事。”
貓兒立刻進入角色:“遵命,公子。”
他給她贊賞的一眼,往前行上兩步,抬手“啪啪”拍了兩聲。
清脆的擊掌聲在亂葬崗上蕩開,不過一息,原本歲月靜好的亂葬崗里有了動靜。
一處凸起的墳頭忽的塌陷下去,須臾間多了一個大洞。
洞中不停歇的傳出窸窸窣窣之聲,仿佛有無數的黃皮子在刨著棺材。
過了不多時,洞中冒出一只手,向兩人擺了兩擺,繼而一個光頭漢子探出腦袋,嘴里一邊嚼著什么,一邊甕聲甕氣道:“怎地現在才來?快進來。”
王三微微側首,同貓兒低聲道:“跟著我。”
抬腿便邁進了亂墳堆。
那光頭一個閃身站在一側,將洞口讓出來。
王三撩起衣擺扎進腰間,毫無懼色鉆了進去。
貓兒只覺心跳的咚咚咚咚,仿佛隨時要從胸腔里爆出。
她深吸一口氣,跟在了王三身后,彎腰跨進了黑漆漆的洞口。
濃烈的尸臭味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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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傳兩章,六千字。余下的四千,大概會在中午12點左右上傳。祝大家看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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