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忙忙端了水遞給他,撫著蕭定曄的背道:“慢慢喝。”
凹陷的石盤中盛著些水,剛剛搭在他唇邊,他終于積累些經驗,在豪飲之前多問了一句:“這水……水里……”
她正色道:“是童子尿,是我們狗兒的童子尿。”
他的手一抖,到了兩難的境地。
貓兒看著他的神色,抬抬眉:“你是不是覺著難以下肚?你昏迷的時候,我喂你喝的就是童子尿,你喝的不知多開心。”
轉頭贊了一聲小猴:“是你救了人,你的尿發揮了大作用。”
蕭定曄面色蒼白,心中終于覺出了些不對勁。
不是一些不對勁。
是大大的不對勁。
自他醒來,她就沒有對他笑過!
他轉頭望著她:“阿貍……”
她再一次重復她一開始就問出的問題:“你現下傷勢好了多少?”
他忙忙道:“大好,打獵不成問題。”
她追問:“果真行動自如,不需要我照顧?”
他等等點頭:“這兩日拖累了阿貍,從今天起,就是為夫照顧你。”
她蹙起的眉頭終于展開,低頭將手中的銀票劃拉一半,放在他面前。
起身去邊上,將包袱皮背在背上,抬腿便走。
他立刻起身上前拉她:“你……你作甚?”
她仿似看傻子一般看著他:“聽從你的建議啊。”
什么建議?他大腦急速回轉。
沒有啊,沒說過什么建議啊。
他奪下她的包袱皮,訕笑道:“可是為夫這兩日昏迷,累到了你?我現下已大好,上能摘星,下能攬月,再不會拖累你。”
她見他死死捏著包袱皮,定然不會撒手,立刻回轉身,又將另一個包袱皮背在背上。
他一暈。天,哪來那么多的包袱皮。
她繞開他便要走,他馬上張手攔她:“阿貍,為何?你說出來,為夫改。”
她立刻抬起下巴,指一指頸子。
五根青紫指印。
手指修長纖細,是他的手。
他倏地想起逃開礦區之前,為了給她爭取生路,他曾刻意掐著她的頸子,還說下了一串絕情的話。
他那時面目猙獰,惡狠狠道:“……我一路都是利用你,要利用你一手偽裝技巧活命……你現下卻是拖我后腿,你走……”
后來,峰回路轉,原本以為是死路,卻又逃出生天。
他當時太急切,太想讓她不要陪著他死,那時手上用了力,到現下,她說話都還有些沙啞。
他無言以對,訕訕道:“那都是……”
“那都是你的計策,想讓我活下去,對嗎?”她道。
他急急點頭:“對對,我知道你明白的,你歷來都知道我的心思。”
她一板一眼道:
“我明白,你說的話太有道理。前路漫漫,多少危險排著隊而來,每回我都有可能要死。
我當初從宮里出來,就是想活的長久。難得你想通,愿意對我放手。我也想通,不想白白丟了性命。
既然你我都想通,你愿意放手,我愿意離開,現下正是最好的時候。”
她從他手中抽出手臂,道:“銀票一分為二,包袱皮一分為二。我沒占你一文錢的便宜,你也沒吃虧。山高路遠,就此別過,后會無期。”
她向他抬手一揖便要走,又想起些事情,轉頭問小猴:“狗兒,你愿意跟著阿娘,還是愿意跟著王公子?”
狗兒蹲坐在幾丈之外,正在呲牙咧嘴的攻克一個果核。
聽聞貓兒喚它的芳名,便一躍一躍到她腳邊,要將爪子里的果核送給她。
她蹲下身去,摸著它腦袋,柔柔問道:“阿娘要走了,你想跟著誰同行?”
她指一指自己,將它往自己身畔拉一把,又指一指蕭定曄,將它往他身邊推一把,然后道:“你自己選,必須選。”
它望望貓兒,轉頭又望望蕭定曄,還是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她嘆一口氣,道:“你還是跟著王公子吧,他有武功,還是皇子。日后有你的好處。”
她站起身,連看他都不看他一眼,抬腿便走。
他立刻跟上去,拽著她胳膊,哄著她:“我后悔,我后悔了。我不該同你說那些話,再也不同你說那些話。”
她恍若未聞,繼續前行。
他好話說盡,她不發一言。
他“啊”的一聲扌包住腦袋,蹲去地上。
她的腳步不但未停,反而還更快了一些。
小猴終于看出來形勢,立刻竄上前,扒拉著她的褲腳便竄進她懷中,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她心下大為安慰,卻又警告道:“你選了阿娘可就不能反悔,若想要學有些人演戲騙我,我就要翻臉。”
他被她戳穿把戲,只得起身,跟了上去,解釋道:“為夫真的頭痛,你莫走,這深山如此偏僻,又極有可能有虎狼猛獸,你一人獨行多少危險。為夫護在你身旁……”
他話未說完,她已冷著臉打斷他:“王公子,你何時是我的夫君?婚書拿出來。”
她的話正砸在他的死穴上。
他和她在一起,對她最大的虧欠,便是沒有給她一個名分。
在宮里時,她是夫人。
民間和官宦人家,夫人是尊稱,是地位的保證。
可在皇家,皇子的正妻是正妃,次一等是側妃。
正妃和側妃,都能記入皇家名牒,是受到皇家承認的媳婦兒。
而皇子的夫人,等同妾室,是沒有地位的。
她以夫人的身份跟了他,后來他百般爭取,終于能為她爭取一個側妃名份,然而還未等到側妃之位正式生效,她沒了娃兒,奄奄一息出了宮。
此后重遇,她依然是沒有名份的跟著他。
他除了對她的一腔真情,沒有任何能證明他是她夫君的物件兒。
她看著他的窘迫樣,冷笑一聲:“王公子貴為皇子,就該謹言慎行。本寡婦沒什么夫君,請你切莫再占我口頭便宜,給彼此留些體面。”
她扌包著猴兒,頭也不回往前而去,像極了同夫君起了嫌隙要回娘家的派頭。
他攔不住她,只得匆匆跑回,背起他的包袱皮,撿起銀票,急急跟了上去。
此處深山廣袤無邊,山勢平緩,暫時瞧不見人煙。
貓兒同狗兒順著太陽的方向前行,對蕭定曄的各種聒噪一概不理。
蕭定曄只得腆著臉跟在身后。
時間匆匆到了日暮,太陽在山邊留下半個腦袋,扒拉著地平線,偷窺小情侶鬧別扭。
一處平地上點了篝火。
篝火上架著一只剝了皮的兔子,兔肉烤的焦酥冒油,香氣噴鼻。
此般景致,最應該出現在熱鬧的場景里,人聲鼎沸,推杯換盞。
可惜,亮堂堂的篝火堆,邊上只有一個青年。
遙遙幾丈之外的昏暗處,是一位姑娘和她不是人的娃兒。
姑娘和娃兒面對面坐著,枯對著一堆果子。
貓兒吃了一整日的果子,有些胃酸。
猴兒吃了一整日的果子,也有些胃酸。
此時烤兔肉正嗶嗶啵啵發出動聽的聲音,小猴被勾的不由轉了腦袋。
火邊的蕭定曄抿嘴一笑,割下一塊烤兔肉,放在鼻邊深吸一口氣,浮夸的贊嘆:“哇,真是太香,太美味了!”
手向前伸出一小截,偷偷向它招招手。
小猴雙眼一亮,立刻背叛了它娘,幾步一躍便躍去了蕭定曄身畔。
貓兒大喊:“回來!”
沒有動靜。
她那不是人的娃兒,正雙眼直勾勾望著蕭定曄手上的烤兔肉,完全忘了節操是怎么回事。
蕭定曄一笑,將割下來的一塊兔肉吹涼,掰碎遞給它。
它狼吞虎咽吃了個干凈。
他再割了一塊,專門尋了根樹枝剝去外皮,將割下來的兔肉串上去,把著它的小臟爪子捏住樹枝、避開兔肉,往遠處努努下巴:“給你阿娘送過去。”
匍一松手,小猴滋溜一下,極快將樹枝抽出丟開,將兔肉塞進了嘴里。
他一愣,想著它沒吃飽,自認倒霉,再重新的穿了一串,將樹枝放進它爪子里。
再一松手,兔肉又進了它的嘴。
再來一串,又沒了。
再來一串,又沒了。
他堂堂皇子,此時終于覺悟,靠猴子追妻怕是有些荒唐。
他正要切了余下的兔子,專程給貓兒送過去,貓兒已經揚聲道:“狗兒,過來!”
小猴終于有了些覺悟,戀戀不舍的離開,躍去了她面前。
她恨鐵不成鋼,覺得認錯了兒子。
她胡貓兒是有尊嚴、有節操的人,收兒子也該是和她同樣的性子,怎能為了一點兔肉就輕易折腰?
她點著它的額頭開始訓話:
“怎么那么不自尊自愛,啊?
怎么那么不像阿娘,啊?
怎么那么嘴饞,啊?
你要記住你是猴子,你不是人啊,你靠山吃山,能自己自足啊!”
小猴垂著腦袋一動不動,認錯的姿態十分到位。
她便有些心軟。
它再親近她,它也是只猴子,還是只沒成年的小猴,它一時忍不住口腹之欲也是正常的,只要它知道認錯便行。
她見它長久的垂著腦袋,便也歪下腦袋,準備安撫安撫它。
等歪下腦袋,見它腦袋雖垂著,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幾丈外篝火上的兔肉,她立刻火冒三丈高,一把將它推開:“滾,想去哪里去哪里,再莫在我面前晃悠!”
小猴從善如流,出溜竄去了蕭定曄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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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來露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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