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從椅上緩緩起身,抖了兩抖云袖,再被窗外竄進來的小風一吹,腦中刷的清醒。
她抬腳便竄出了房門。
站在高高廊廡上,她目之所及,全是一片喜氣洋洋的盛況。
紅雙喜、紅燈籠、紅彩綢。
什么過大年,什么唱大戲,這他娘的是一場成親喜宴!
貓兒一把摘下金簪,直直抵在頸子上:“誰成親?和誰聯姻?要哄騙著姑奶奶給族里爭取什么好處?”
她呸的一口吐沫噴出去,目眥欲裂:“你們妄想!”
她后悔,她早早就該離開,貪圖什么兔肉,現下連這一身貓肉都要保不住。
不,她更后悔,她一早就不該被百媚門門主那老娘們忽悠來。
當他娘的什么好人,鳳翼族之人是吃肉還是吃屎,與她有一文錢的關系?!
她果然是個不記打的。鳳翼族坑她還坑的少嗎?她逃亡這般久,竟然和這般天真,如此輕易就信了人。
她都被人賣了,可笑她還絞盡腦汁想著如何給人開拓買賣賺銀子!
院里的大門哐當被緊掩,弟子們與下人們撲通跪了一院一屋。
離她最近的飛針門大弟子忙忙道:“圣女息怒,沒有旁人,是王公子。今日是王公子同圣女的大喜之日啊!”
她見貓兒絲毫不信,急急往前挪去兩步:“屬下前來之時,王公子擔心圣女不信,曾交代屬下向圣女傳句話。”
貓兒捏著金簪的手未曾松開一點:“說!”
大弟子又往前匍匐兩步:“阿貍,魚湯里要多放姜,可對?”
貓兒捏著簪子的手一頓。
沒錯,這話一定是出自蕭定曄之口。
只有他才知道,魚湯和姜對她來說代表著什么。
她望著跪了一地的弟子,執拗道:“……我不信。”
大弟子再上前兩步,慢慢起身站在她身畔,目光一邊瞟著她手上的金簪,一邊諄諄善誘:“圣女想一想,若不是王公子要娶圣女,門主們哪里敢亂點鴛鴦譜?”
她一邊向四周人使著眼色,一邊緩緩伸手,從貓兒手中抽出金簪,恭敬道:
“十一月初一,是圣夫親自選的好日子。算一算時辰,圣夫已到了前來的半途。圣女再回屋補一補妝容,就成了呢!”
十一月初一……貓兒的太陽穴一抽一抽。
這個日子,的確像是蕭定曄選出的日子。
他曾將她的生辰,定在了這一天。
貓兒支著腦袋,心中如亂麻一團,沒有一絲絲頭緒。
她高一腳低一腳進了屋,坐去椅上,擺擺手,有聲無力道:“你們都出去,讓我想一想……”
沒有人敢出去。
圣女既然能拿著金簪做自戕狀,這屋里還有什么不能利用?
燭臺,青銅所制,開瓢好物件。
柜子,尖角打磨的極其適合太陽穴。
瓷杯瓷盤,割腕利器。
原本精心為圣女選出的成親之物,現下看起來,件件都能要人命。
貓兒低聲道:“放心,我若是自殺,也要帶著大伙一起上路,不會獨自了斷。一族人,總要整整齊齊。”
弟子們一瞬間溜的干干凈凈。
房中裝扮的十分喜慶。
正紅,緋紅,玫紅,洋紅……
貓兒上次看到這般多的紅色,還是她準備要強搶民男的時候。
那位被她強逼著入贅的漢子叫什么來著?賈什么?
時隔八個月,她幾乎已經記不起那倒霉的漢子是何長相。
成親,成親。
在她前行的道路上,她沒有真心實意的安排過這件事情。
她有實力相逼之人,不愿意娶她。
愿意娶她之人,她沒法嫁。
夢里她阿娘說什么?車到山前必有路?
可她的路就是這么難走。
她坐在椅上,望著眼前的銅鏡。
鏡子里的自己,雙眸呆滯,顯得有些陌生。
她身上的喜服卻不陌生。
布料,是曾被定義為餐布的、她親自選的布料。
繡樣,是曾被定義為餐布花色的、她親自選的繡樣。
包括她發髻上的一整套頭面,紋飾也是曾被當做割肉刀上雕刻的紋飾,而被她親自選出的。
還有床上的裝扮,房中的裝扮……
這樣一場要隱瞞著她的婚禮,時間雖緊迫,卻并不粗糙。
相反,各處細節都極其鄭重。
比當初她要逼人入贅的那一場喜事,講究的不是一星半點。
此時她默默坐在屋里,守在門外的弟子們竊竊私語。
一位姑娘道:“王公子多好啊,相貌英俊,武藝高強,瞧著是對圣女一心一意。何處還能尋見這種謫仙一般的人?如若有這樣的人要娶我,我拼死拼活都要嫁。”
另一人反問道:“你這般的模樣,哪里配的上王公子那般的人才?”
先一位姑娘嘻嘻一笑,低聲道:“想那么多作甚?先嫁了再說。我雖外在一般,可卻很內秀啊,哪里不值得夫君疼惜?”
此時飛針門的大弟子在門口探頭探腦,對她的安全還不夠放心。
貓兒轉頭望向她,嘆了口氣,問道:“王公子……他可還對你說過什么話?”
大弟子往記憶里細細搜尋了一番,忐忑道:“他再未同屬下多說,只后來又自言自語,說……說……”
貓兒追問:“他自語什么?”
大弟子一吆唇,低聲道:“王公子自語,‘這回怕是要跪一個月的搓板……’”
貓兒撲哧一笑,想象著蕭定曄說那句話的神情和心理,問道:“你說,我配不配的上王公子?”
大弟子點頭如搗蒜:“如何配不上?圣女可是圣女啊,是我們鳳翼族從多少人里選出來的圣女。”
“那如若我不是圣女呢?”
“即便不是圣女,又如何?一來王公子愿意娶。二來圣女也中意他。第三圣女膽子大,動不動就要將幾千人居住的寨子一把火點了,還怕他王家?”
“那如若王家此后不滿意我,要欺負我呢?”
“我們鳳翼族,這邊二十六門,那邊四十六門,合起來上萬人,還不能當圣女的娘家人?”
貓兒聽著外人的開解,腦中回蕩著她阿娘送她的嫁妝:
“……車到山前必有路……
……不能看不透事情就停在當下……
……路是人走出來的,坑是人蹲出來的……”
又想起蕭定曄的話:“阿貍,魚湯里要放姜,對不對?”
她鼻中一陣酸澀,卻有幾束亮光打進了她的心間,驅散了她心理的陰霾。
原先讓她擰巴的事情,忽的不擰巴了。
不就是一場親事,她胡貓兒到底在抵觸什么?
那個中意她的漢子不可靠嗎?可靠。
他不想娶她嗎?想。
她不想嫁他嗎?想。
她沒有退路嗎?有啊,她在衢州、龔州、京城的買賣還在繼續啊,如若真的有一天她和他走不下去了,她還能退回來繼承她的千萬家產啊!
她迎著窗戶吹進來的清風長吸一口氣,轉頭對著弟子們一蹙眉:
“瞧瞧給姑奶奶上的什么妝?這眉毛能這么畫?這腮紅能這么畫?妝粉侍候,本圣女給你們露一手,讓你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變臉’!”
……
百花寨,午時剛過。
大紅臉的蕭定曄在兩千多人的注視下,踩著馬鐙要上馬。
一踩,沒中。
再一踩,再沒中。
他恍惚中再一踩,珍獸門門主看不下去,苦著臉上前道:“圣夫啊,這是匹公馬啊,再踩它可就無法傳宗接代,斷了神駒的香火啊!”
他轉頭拉著圣藥門門主道:“老頭,你那醒酒丹醒什么酒?老子看你圣藥族是沽名釣譽。”
大門主撫一撫胡須,慢條斯理道:“你行你上,不行便閉嘴!”快速醒酒哪能成?!酒醒了,人卸了勁兒,可還能入洞房?
詭道門門主忍著腰腹的傷痛扶著蕭定曄上馬,從青年腰間塞著的小瓷瓶里再掏出一粒藥丸,塞進蕭定曄口中,將一切希望扌包諸于眼前這個醉鬼的身上:
“好好疼圣女,記住,好好疼……”
那些什么讓圣女“快活”的話他也不好直白的說,只諄諄教導:“咱這寨子能不能保得住,靠圣夫了!”
蕭定曄百醉之中捂著嘴打了連串酒嗝,豪氣干云道:“放心,老子的女人,老子不好好疼,難道去疼,旁人的女人?”
兩腿一夾馬腹,雄心勃勃去了。
眾門主看著一身喜服的圣夫背影,以及神駒腚上一甩一甩的搓板,兩手往袖中一攏,找了個山根迎著太陽蹲下,愁眉苦臉的起了個盤口:
“你們說,圣女能罰圣夫跪幾日搓板?一日一兩,買定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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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又沒到。明天有些危險。有些情節我要是寫的被上頭關注了,這個月全勤保不住。讓我想一想明天怎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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