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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nèi)胭脂鋪 第534章 皇子真乃神人也(二更)

作者/七月初九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府衙前堂會客廳。

    殷大人鮮見的面露為難神色,同蕭定曄道:“……那姑娘口口聲聲知道機密消息,可卻只愿意見到‘王公子’才說出。底下人也用過刑,都未得來一個字。”

    蕭定曄淡淡乜斜他一眼:“一個蠻夷女子,就令大人慌了手腳?”

    殷大人不由心中喊冤。

    若是尋常犯人,無論男女,逼供還有什么好手軟的。

    可涉及異邦人士,講究的是個“證據(jù)確鑿、自愿認罪”,身上不可有明顯傷痕,免得給大晏招致一個“虐殺國際友人”的罪名。

    這種人,要么就得暗殺,然后栽贓給鄰國。要么就光明正大判個死刑,最后劊子手手起刀落給個痛快。

    故而在向異邦人士實施逼供上,手段就不好施展。

    像現(xiàn)下所有異邦囚犯受罰,那都是不容易留外傷的法子。以免到時候押解囚犯上京,若刑部官員瞧見了明顯傷處,就成了話柄。

    殷大人行止歷來落落大方,極少有這種吃癟的模樣。蕭定曄不由問道:“那朱力姑娘,可真的有重要消息?”

    殷人離思忖道:“她為了證明她知道消息,曾經(jīng)透露過三個字:泰王妃。”

    蕭定曄眉頭一簇:“泰王妃?三嫂?她提的不是泰王,竟然是泰王妃?”

    殷人離點點頭:“就是如此奇怪,下官才要同殿下商議,是否真的前去見一回那朱力姑娘。”

    蕭定曄忖了忖,點點頭,卻想著他此前數(shù)回見過那朱力姑娘,都被貓兒上妝、偽裝成另一人。現(xiàn)下他要去牢里,若去見貓兒,說不定她就要開口同他一起去。

    她去牢里能做什么,他清楚的很。

    他立刻止了回內(nèi)宅尋她上妝的心思,只轉(zhuǎn)頭望了望,便起身從一旁案幾上抓起一把折扇別在腰間。

    ***

    大牢耳房里,地上一個火盆半死不活,沒有多少熱氣。

    好在克塔努躺著的床榻鋪的厚,冷不到多少。

    貓兒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面對著這個坎坦青年。

    異邦人面部特征強烈。如若只有一人是這種長相,大晏人就記得住。可若人人都是這種特征,大家便都成了臉盲。

    貓兒見不到克塔努的時候,其實連他長什么模樣也記不太清楚。

    只有面對著他的時候,才知道他什么長相。

    就是為了這個她幾乎記不得面目的人,蕭定曄同她別扭了數(shù)日。

    此時這位無辜的始作俑者瞇著眼躺著,面前坐著個大晏女子。

    這張臉還是第一次她來探監(jiān)時,他才見過第一面,后來也不過見過兩回。然而他依然從這張陌生的臉上,看到了他熟悉的神情。

    “小王子……”他語聲沙啞,嘴唇干裂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貓兒心里難受。

    有些人的純良貫穿一生。譬如克塔努這樣的,她相信那坎坦王爺一家如若不是做的太過火,克塔努絕不會做出背主之事。

    然而這世間,人生而不平等。克塔努生來就是奴隸,是人下人,無論受到主子多大的虐待,那都是他應(yīng)該。但凡他反抗,卻是十惡不赦。

    同她初初穿過來時,何其相像。那些過往雖已隨時間遠去,卻沒有從她心頭過去。

    她一直意難平。

    她看到克塔努,就像看到了當(dāng)初的自己。

    當(dāng)初有誰來救她呢?沒有。

    她能活下來,都是靠自救,靠利用與反利用。

    如若她等待旁人的救贖,她墳頭上的草早已長了一茬又一茬。

    好在她后來活了下來。那么現(xiàn)下她想護著一個人,就像她數(shù)回頻臨絕望時也希望有人來護一護她,有什么問題?

    她想為當(dāng)年的自己做一些事,有什么問題?

    如若克塔努是個有身份的人、一時深陷泥淖,她或許也就罷了。可克塔努是個奴隸,同最初的她一樣。她就非得當(dāng)一回圣母,非得護下他。

    她聽著克塔努喚她“小王子”,不知道他是因病昏沉繼續(xù)錯認了她還是如何,她只低聲道:“你放心,我拼出全力也會護著你。”

    克塔努輕輕點點頭。

    眼前的姑娘不管長著一張什么樣的臉,不管此前如何誆騙他,可每當(dāng)她出自真心的說話時,她都是一臉的鄭重。

    這股鄭重可能連她自己都未覺察,可他知道。

    他看到她的這份鄭重,就知道,她永遠是他的“小王子”,是他想跟隨的主子。

    她看他點頭,心中也開始輕快,低聲問他:“日后你想去何處?坎坦的風(fēng)光可好?”

    他聽她如此問,便又明白了當(dāng)下的處境。

    他縱然再將她當(dāng)做小王子,她也終究不是他的小王子。

    她當(dāng)初能做一番偽裝打入坎坦王爺?shù)母希F(xiàn)下又能自由出入大牢,都說明她是官府之人。

    她是官府的人,他這個涉嫌傾覆大晏的囚犯,就不能給她當(dāng)奴才。

    他聽她提到坎坦,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模糊記憶。

    他在大晏已來了十余年,被歲月沖刷后,記憶里只余下那些饑寒交迫的印象。

    寒冬臘月里,他和兄弟姐妹們擠在破了洞的帳篷里,各個小臉凍的鐵青。

    他母親……他記不得他母親是何模樣。

    她母親生來就是女奴,他只記得她每日忙忙碌碌侍候主子的情景。

    她究竟是何模樣,他幾乎一點都記不清,只隱約記得她進進出出時,外袍下擺上繡制的一朵“飛紅花”。

    他輕輕道:“坎坦,漫山遍野的飛紅花……”

    她聽著這名字,問道:“是鴻雁的鴻?好名字,鴻雁傳信。”

    他其實也不知道,那紅究竟是哪個字。她說是鴻雁的鴻,倒也貼切。他們這些身處大晏的異邦人,雖然在大晏能吃飽飯、穿暖衣,然而夜深人靜時,也偶爾會想著,如若給坎坦去一封信,可會收到回信。

    可他們來了大晏已有十余年,雖然還未完全融入大晏,卻也早早的脫離了坎坦。

    何處是故土,連他們也不知道。

    他們仿佛這人世間的一抹游魂,擠在平度府里報團取暖,一旦離了平度府,他們不知道能去哪里。

    貓兒從桌上端起水杯,打濕帕子,將帕子覆在他唇上,一點點濡濕他干裂的嘴皮。

    她低聲道:

    “我原本想將你留在身邊,可現(xiàn)實不允許。等我將你救出來,你就離開江寧,最好離開大晏。

    現(xiàn)下出了平度府番人預(yù)謀造反之事,整個大晏勢必會對異邦人的面目格外關(guān)注。你也莫回坎坦,如若發(fā)生戰(zhàn)亂,坎坦勢必不能獨善其身。”

    可是能去哪里呢?她忖了忖,道:“你往南邊走,南邊有海,大海的另一頭,還會有很多國家。我們?nèi)A夏的武功,走遍天下自保沒問題,你會闖出一片天地。”

    外間傳來腳步聲,該是探監(jiān)時間過長,衙役要來催她。

    她急忙忙道:“近期我怕是沒有機會來探你,但我會托付人照顧你。你放寬心好好養(yǎng)傷。”

    她的話剛剛說完,外間人已進來。

    來者卻是阿蠻。

    阿蠻滿臉的著急,急急道:“夫人,快撤,王公子來了……”

    貓兒直覺蕭定曄是來捉奸。

    她當(dāng)然是行事坦蕩。

    她原本還有些慌亂的心立刻鎮(zhèn)定下來:“就讓他來看,看看克塔努傷成這樣,我們能干出什么事情。”

    阿蠻苦著臉道:“夫人啊,你們雖未做什么,可說了些什么王公子又不知,他會想象和猜疑啊!”

    貓兒的心終于狂跳不止。

    沒錯,蕭定曄就是這種喜歡捕風(fēng)捉影、善用腦洞的人。她和他過去十來日一陣好一陣不好的,不就是蕭定曄胡思亂想的結(jié)果嗎?

    她左右一瞧,從克塔努睡著的床榻上“刺啦”撕下一塊布單,也顧不得臟與不臟,往頭上一包就急急跑了出去。

    ……

    馬車停在了城郊大牢前。

    殷大人先下了車廂,要探手攙扶里間的五皇子,蕭定曄搖了搖頭,自己從車廂里一躍而下。

    殷大人一瞬間了然。

    苦肉計。

    皇子受傷,雖然不讓他關(guān)心,他卻沒有單純到真的不關(guān)心。

    他前去盤問過阿蠻兩句,得知五皇子是多么的扭捏,涂藥只愿意讓王妃侍候,還專程要尋沉默寡言的郎中……他就明白,皇子這是傷到了暗處。

    皇子的那處和旁人不同,干系甚大。

    皇子在他府上做客,若日后子嗣艱難,他卻逃不了干系。

    他日日心存關(guān)心,卻又不敢露出端倪,省的這位疑心疑鬼的皇子以為自己對他心存歹念。

    后來三四日過去了,他忖著皇子的傷勢也該轉(zhuǎn)圜了。

    可是沒有,這位皇子還窩在房里不出來,郎中也每隔三日的進來復(fù)診。

    后來又過了三四日,他忖著皇子無論如何該好了。若這么久都沒好,那得送上京找太醫(yī)了。

    可是沒有,這位皇子偶爾出來遛彎,依然撇著八字腿。

    他真的已經(jīng)動了要私下里去為皇子遍訪名醫(yī)的心思了,恰巧今日兩人來了大牢。這位上馬車時還靜若處子的皇子,到了大牢前下馬車時動如脫兔。

    他終于明白,這是皇子順勢而為的苦肉計。

    他心中為五皇子鞠了一把同情淚——能用那處使計,五皇子真乃神人也。

    殷人離垂眉搭目,沒有顯現(xiàn)出任何表情,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跟在蕭定曄身畔,往大牢里而去。

    兩人將將拐出停馬車的支路,但聽一聲馬鳴之聲,路邊停著的一匹黑馬抬起馬蹄輕踢地面,仿似在同熟人打招呼。

    蕭定曄認出了這匹黑馬。

    曾經(jīng)這匹黑馬同他不對付,后來這黑馬瞧上了他的白馬,便也順帶的對白馬的主人熱情了許多。

    他眉頭一蹙往大黑而去,大黑便撒嬌的將腦袋探向他,在他衣襟前磨蹭。

    他探手撫向馬頭,低聲道:“你怎地在這里?”

    他轉(zhuǎn)頭四顧,目光最終定在了大牢門上。

    大牢門上衙役重重,監(jiān)守的固若金湯。

    然而蕭定曄知道,縱然有個坎坦人參與了傾覆大晏的陰謀,他心尖尖上的人卻不管不顧,想要將那個要犯從這監(jiān)牢里撈出來。

    于公于私,她都不應(yīng)該這般。

    守監(jiān)牢的衙役看見殷大人露面,已列隊迎接。

    殷大人側(cè)首探問道:“王公子?”

    蕭定曄回過神來,再盯了大黑幾眼,方轉(zhuǎn)身踩上了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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