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春風有些涼意。
早早坐在客棧對面乞討的小叫花,瞧見客棧門口一個牽著小女孩的漢子對著他招手,他忙忙從街面上繞過去,一個搭眼就明白了即將遇到什么活計。
定然不是施舍。向叫花子施舍的人,面上都帶著感動自己的表情。
怕是有跑腿的事要尋他。
果然,這漢子問道:“你可識得府尹殷大人家的公子?”
小叫花忙忙道:“識得,識得。此前殷公子還聯(lián)合我們丐幫,干了大事。他斷了手臂,現(xiàn)下還吊著膀子呢!”
貓兒點點頭,將一兩銀子連同手中的信封遞過去:“掌燈之后送給殷公子。”
小叫花從來沒有得過這許多賞錢,喜得見牙不見眼:“大爺放心,小的一定將信送到。”
貓兒冷冷道:“記住,掌燈之后。你不送,或者早送,我會尋你將賞銀十倍討回。”
她的話中含著些嗜血的冷厲,小叫花突的打了個冷戰(zhàn),忙忙道:“不會不會,我們丐幫行事,最知道分寸,絕不會壞了大爺?shù)氖虑!?br />
貓兒點點頭,背著包袱皮,牽著翠玉而去。
***
辰時還未到,日頭將一抹天光順著天井投進去,給大牢里增添了一抹光明。
大牢門口,衙役們哈著腰,從殷大人手中接過調(diào)令,并不因上峰身份而忽略了調(diào)令,依然認真的垂首去瞧。
貓兒的掌心全是汗水,雙眸一瞬不瞬的盯著衙役的表情,不放過他的任何一個眨眼。
她完全無法確定,這調(diào)令究竟能否糊弄過去。
如若不能,她又該如何脫身。
她此前從來沒想過失敗之后的退路。
她沒有退路。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過了幾息,衙役放下調(diào)令,哈著腰道:“大人且等一等,卑職去帶人犯!
貓兒負手而立,只點一點頭,再不多言。
時間一息一息而過,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大牢里還沒有做好交接牢犯的準備。
貓兒心里的焦急一點一點累積。
正值江寧府衙押運異邦囚犯上京的準備期,真正的殷大人可能隨時都會出現(xiàn),將她這個假貨秒的渣都不剩。
她開始來回踱步,卻不敢催促。
她自出現(xiàn)在大牢,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她不敢從聲音上露出端倪,以防被他人發(fā)覺。
再過了兩息,路邊陡的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短打扮的漢子駕著馬到了大牢前。
貓兒只瞟了一眼,倏地背轉(zhuǎn)了身子,一顆心咚咚咚跳動不停。
是阿蠻,殷大人身邊最得力的下人。
阿蠻兩步躍上臺階,正要同守門的衙役說話,眼角瞥見貓兒,驚詫道:“大人,您竟親自來了?”
貓兒緊咬牙關(guān),竭力壓制住內(nèi)心的緊張,只肅著臉點點頭,向阿蠻擺擺手,示意讓他辦他的事,自己裝出不耐煩的樣子,踱了開去。
阿蠻便“哦”了一聲,心下有些納悶,抬腳進了大牢。
阿蠻進去不久,二十四名坎坦牢犯便被送了出來。
長久被關(guān)在陰暗的監(jiān)牢里,匍一瞧見日頭,他們被刺的紛紛閉了眼。待睜開眼,面上皆是怔忪,不知道命運的前路要延伸向何方。
坎坦牢犯被繩子系成一串,腳上還戴著腳銬。
衙役將繩子的端頭交給貓兒,貓兒蹙著眉往牢犯腳銬上一指,示意衙役取出鑰匙解開腳銬。
衙役忖了忖,好心的上前規(guī)勸:“這些人身手不差,若解了腳銬,萬一對大人動手……”
貓兒立刻瞪著這衙役,眼中含義很明確:老子是府尹,還是你是府尹?老子的話不作數(shù)?
衙役無法,只得掏出腰間鑰匙,將牢犯的腳銬一一解開。
貓兒便點點頭,扯著麻繩,便將一串坎坦囚犯牽著而去。
過了一刻鐘,阿蠻從大牢里出來,瞧見殷大人已不在牢門前。
他心下依然詫異。
殷大人這幾日在府衙,忙的腳不沾地,哪里有時間親自往大牢里跑?
明明殷大人差遣他前來大牢辦事時,還穩(wěn)穩(wěn)的在府衙里坐著。他路上也未耽擱多久,怎地殷大人到的竟然比他還快。
他隨意招了個衙役過來,問道:“殷大人前來大牢,所為何事?”
那衙役道:“接了一串牢犯,你日日跟在殷大人身邊,你竟不知?”
阿蠻聽得更加奇怪,問道:“接了什么牢犯?”
這衙役卻未看到調(diào)令,也不會辨認坎坦人的長相,便進了大牢,將此前接了調(diào)令的衙役喚出來。
衙役將調(diào)令遞給阿蠻,又笑道:“怎地,殷大人做事,還要讓你這個奴才知曉的明明白白?”
阿蠻不理會衙役,只低頭細看調(diào)令,心中的疑竇越來越大。
還沒到要送囚犯上船的時候,各囚犯的口供早已得到,殷大人這般早帶走牢犯作甚?且還全都是坎坦人……
他疑惑的將調(diào)令交回去,轉(zhuǎn)身騎馬離開。
*
一處偏僻巷道里,翠玉將包袱皮里的二十四身款式各異的衣裳掏出來,對著坎坦青年們道:“時間緊急,快換衣裳。”
坎坦青年們越加怔忪,搞不清現(xiàn)下究竟是什么狀況。
貓兒厲聲催促:“不想死,動作就快些!”
翠玉便重復著貓兒的話:“不想死,動作就快些!”
她掏出水袋,擰開端頭,貓兒便接了水洗去面上妝容,又脫下最外面的官服,露出一身農(nóng)婦的裝扮。
坎坦青年中,終于有人認出她來:“小王子的……”
此前貓兒數(shù)回進牢里探望克塔努,并未再偽裝。眾人曾聽到過克塔努將她喚做“小王子”。
經(jīng)過這許多時間,眾人也終于明白,他們當時曾為之效力的小王子,其實是大晏的一名女子。
貓兒并不答話,轉(zhuǎn)頭向翠玉努努下巴。
翠玉便解開另一個包袱皮,倒出二十四頂斗笠,催促道:“快些戴上,我們出城!
辰時三刻,三輛騾車混雜在前往白云廟的熙攘人群與車群中,緩緩出了西城門。
待再往前行了一里,騾車在路畔停下。
前后二十四五人從車廂里下來,再繼續(xù)前行了一刻鐘,一直超過了拐往白云廟的岔路,方瞧見一個青年帶著一群騾子,在前方等待。
青年匍一瞧見貓兒,忙忙迎上前,道:“姑娘昨日要找的一個女子和二十四個漢子,已由另一人帶去往東城門外的碼頭,F(xiàn)下應該已上了船,到晚上才會折返!
貓兒點點頭,遞過去一張銀票,道:“你安排的極好,這些銀子除開尾款,皆是你的賞銀!
青年見銀票數(shù)額不小,正正要推辭,貓兒已率領坎坦人騎上了騾子。
蹄聲陣陣,初春的清晨起了一陣淡淡灰塵,須臾間,騾子與人已極快的消失在青年的眼前。
*
山巒重重。
翠玉手中拿著一疊銀票,從坎坦人面前一一行過。
每到一人面前,她便抽出兩張銀票,塞進坎坦人的手中。
待將銀票塞進最后一個坎坦青年的手中,她方退回來,站在了貓兒身畔。
貓兒望著這些坎坦青年。
一時有些怔愣。
坎坦人的面相,極相似。
二十四個年紀相仿的坎坦青年,就像二十四個克塔努站在她眼前。
每個人面上都帶著純良的忐忑,同她當時策反克塔努時、他臉上的表情一模一樣。
她向眾人揮揮手,沉聲道:“走吧,走的遠遠的,自此莫再行歹事!
坎坦青年們垂首望望手中的銀票,再抬眼看看眼前的姑娘。
一個人站出來,將銀票塞回翠玉的手中。
兩個人站出來,也將銀票還給翠玉。
不多時,四十八張銀票,原原本本的回到了翠玉手里。
一個青年神情堅定,扌包拳道:“我等不走的,我等與主人共進退的!
二十四個青年齊齊道:“與主人共進退!
貓兒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俯瞰整個江寧城。
這是一座好城。
移步換景,美不勝收。
這里有個女子,同為穿越人,命比她好。
這里有個青年,即將上京,痛擊奸邪,最后成為帝王。
她久久的望著江寧城,瞧見江寧的街面上越漸混亂,瞧見衙役與官差們的身影越漸增多。
她壓下喉間涌上的一口酸水,轉(zhuǎn)頭向眾青年們打個手勢,扌包了翠玉騎上騾子,重重一夾騾腹,帶著青年們疾行而去……
這此后,有人或許會傷心。然而傷心過后,依然要收拾心情繼續(xù)前行。
這此后,有些流浪久了的人終究會歸位,取得他曾失去了一整年的地位。
這此后,有些得意久了的人終究會落敗,從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子,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此后,有些等久了的女子,或許終會迎來一場婚禮,有了自己的歸宿。
無論這此后究竟發(fā)生什么事,都與一個名叫胡貓兒的姑娘再無關(guān)系。
自此,這世上再沒有人叫“胡貓兒”。
然而,有個人卻永遠的叫“蕭定曄”。
他帶著自出生起就背負的使命繼續(xù)前行,為了守護大晏的江山,還有繼續(xù)同他同父異母的兄長斡旋、爭斗,奔赴在沙場。
整個大晏的百姓都在陪著經(jīng)歷這樣的人禍。
等一切快要塵埃落定之時,已過去四年之久。
四年,為多少人帶來了希望,也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
然而無論光陰多么難捱,時間的河流都在毫不停歇的向前。
疼痛終會被時間帶走。
------題外話------
好了,我來說一下,為什么要設計讓兩個人分開的橋段。
因為此后還要打四年的仗,以貓兒和蕭定曄的情意,她必定要跟去。
我不舍得她繼續(xù)受苦,于是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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