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數匹騾馬停在一座被爬山虎遮掩了痕跡的鄉間院落前。
二十四個青年手握彎刀,順著院墻一躍而入。
一隊人直攻靠墻的一排房舍,一隊人前往暗室。
待妙妙進了院里時,二十四個青年已面色各異的從各房間里退了出來。
兩手空空。
哈維望著貓兒,艱難道:“空的,所有人和娃兒,都撤走了。”
妙妙倏地面色灰敗,疾步跑進暗室。
眼前黑寂一片,沒有任何聲音。
哈維跟進來,取出火折子將插在墻上的火把重新點燃,低聲道:“我們來遲了。”
妙妙望著空蕩蕩的暗室,腳下幾晃,險些暈倒,用力一咬舌尖,口中傳來腥甜之氣,靈臺登時清明。
她遽然轉身,不停歇的往外跑,大聲喊道:“進城,去霍頓將軍府!”
天邊最后一抹彩霞退場,各家各戶已亮了燈,顯得街市上燈火輝煌。
霍頓將軍府上,一圈坎坦平民將大門圍的水泄不通,不知出了何事,吵吵嚷嚷,引得過往民眾紛紛探首。
門房的坎坦老頭一連串的叱罵道:“……什么田稅,你們從誰手里租的地、你們找誰去討銀子去!我家將軍若連這些小事都要管,還怎么當將軍?!”
一群人不依不饒的喊叫。
妙妙見這門房說話顛三倒四,心中一思量,垂首從衣服上扯下一片布,將一只耳環包進布里,趁機塞給那門房,急急道:“科兒禮客棧,三樓端頭客房。”
門房立刻緊緊捏住布頭,又叱罵了幾句,方大手一揮:“滾,不服就去報官!”重重掩上了門。
眾人又拍打著門吵嚷了一陣,妙妙方低聲道:“走,回客棧。”
*
城東連片民居的一座院落里,隨喜候在一處廂房門外,不發一言。
待瞧見遠處站著個暗衛,他方躡手躡腳離開幾步,到了那暗衛前,低聲問道:“如何?”
暗衛道:“屬下跟在那一伙人身后,先去了鄉間一處農家小院。那伙人沖進小院不久就匆匆離開,屬下匆忙忙瞧過一眼,小院里沒有一個人。后來那些人又進了城,拍開霍頓將軍府,卻被門房趕了出去……”
隨喜思忖半晌,喃喃自語:“胡主子說要尋娃兒,怎地一路尋去了那什么狗屁將軍府?莫非那將軍才是背后黑手?不可能啊,胡主子最會演戲,縱然是要去搶娃兒,也不至于這般不講策略的去。”
他忖了忖,忙道:“再帶一個人去跟著,切莫跟丟了人。”
當奴才的要有當奴才的自覺。
譬如主子今日要吃豬頭肉,奴才不可能等主子做填空題,由主子親口交代是要吃涼拌豬頭肉,還是熗炒豬頭肉。
奴才得提供幾個現成的選項,讓主子做選擇題。
隨喜雖然還未收到蕭定曄的額外探問,但提前收集胡主子的動向,總是沒錯的。屆時主子不問也就罷了,若問起來,他也有能回復的話。
他隨喜自進了宮,能一路成為太子近侍,不是靠運氣,實在是因為他是個小機靈鬼,懂得如何侍候主子。
他站了站,又想起一個問題,忙要喚此前的暗衛再去相探,可見那暗衛已帶著另一人出了院門,只得住了嘴,垂首喃喃:“這胡主子竟已心狠到嫁人生子,也不知那J夫到底是誰……”
時已一更,天上早早的掛起了一輪明月。
隨喜候在門外,心中慨嘆不已。
自從晌午主子下令放了那胡貓兒之后,便悄無聲息的待在了房里,再不出房間一步。
好幾回隨喜都偷偷湊在窗戶上,聽著里間的呼吸聲還算正常,殿下并沒有昏厥過去,他這才微微放了心。
作為一個太監,一個不懂紅塵、也不愿意去懂紅塵的太監,他實在不知道這個胡貓兒的魅力在何處,也不明白自家主子現下的沉默,到底代表著什么。
可無論代表什么,左右心情不會好。
房門口,隨喜靜靜的候著。
房門里,蕭定曄站在桌案邊,到現在已過了兩個時辰,還沒有挪過步。
房中黑漆漆,沒有點燈。
皓月從窗外撒下一片清暉,雖是盛夏,卻仿佛將人墜到了千年的寒潭,冷的令人反應遲鈍。
仿佛四年前的那個春日的傍晚。
江寧府尹殷大人的公子拿著一封信送到他面前,里面寫的是江寧一間客棧的客房地址。
他順著那地址尋到了客房,看見的是桌案上的一封信,還有散落在信封上的數種信物。
“讓明珠去嫁人……
讓賈忠良去成親……
保重。”
她留下的信上,寥寥數語,皆是說的外人。
留給他的只有兩個字。
保重。
那時他手中捧著那封信,腦中遲鈍的仿佛服用了昏睡散,分不清到底意味著什么,搞不懂為什么是這樣的結果。
她陪著他一路逃亡,為何到了最后要跟著他上京的時候,她選擇了離開。
那么猝不及防,打的他毫無招架之力。
后來他在那些紙簍里,看到了她內心的煎熬。
她說他睡了姐兒,就不能同他一起。
她說他將她當成了私產,她也不能同他一起。
人為何要這般自私,瀟灑的一走了之,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
四年,過去的四年,他如她的愿,保重的極好。
他甚至沒有尋過她,他一劍揮下,就將過去斬斷。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時隔四年,就像當初她離開的那般,她又猝不及防的闖進來。
她還有了娃兒。
她不是不能有孕嗎?為何她一轉頭,就能投入新生活,還嫁人生子。
她比他瀟灑。
他這輩子沒有服過誰,獨獨服她。她真真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喜歡,說不喜歡就立刻不喜歡,將“隨心所欲”和“追求自由”做到了極致。
梆子聲響了兩聲,他終于出聲:“隨喜。”
隨喜忙忙推開門,垂首哈腰,等待聽令。
蕭定曄冷冷道:“點十五個人,隨本王繼續夜探皇宮。”他得盡快將坎坦之事結束,他要盡快離開!
**
三更的坎坦街面已極少有行人。
妙妙站在客房的窗前,靜靜的等著霍頓將軍府的人上門。
皓月掛在天上,旁邊有個小星星,常年護在月亮周圍。
曾經她不知道這顆星星叫長庚星,后來有個青年手把手的教她辨認。
一認就認到了現在。
此時她站在窗前,離她服用過“昏睡散”的解藥已過了幾個時辰。她的靈臺一片清明,完全記得她今日的遭遇,也記得她今日見過誰。
如若她有能耐,她現下就能拿一把大刀,在夜里闖進那間民居,讓那里的人血流成河。
如若不是他們從中阻攔,說不定她就能在娃兒們轉移之前帶著人去營救。
她的娃兒不會又丟一次,旁人的娃兒也不會。
他們還那么小,她尋去的時候,大小王那般的聽話,即便恐懼到了極點,依然聽她的話。
她讓他們信她,可是她負了他們的信任。
她不能想象,當那些人帶著他們轉移時,他們的內心是多么的恐懼和失望。
此時房門傳來幾下敲門聲,她抹了眼淚,低聲道:“進來。”
站在門口的是哈維,并幾個陌生面孔。
哈維帶那幾人進了房中,待掩了門,方站去妙妙身畔,低聲道:“阿姐,那位四旬的漢子,便是霍頓將軍。”
霍頓將軍狐疑的打量著妙妙,卻并未著急追問,只扌包拳道:“吳夫人。”
妙妙點點頭,向來人做了個請的姿勢,待眾人坐去椅上,她方徑直道:“今日我去營救娃兒時,曾見過令嬡,那耳環是她親手交于我。她叫霍頓于蘭,是也不是?”
霍頓將軍一瞬間握緊了拳頭,面上雖還保持著鎮定,眼中已然風雨如晦。
妙妙低聲道:“孩子們全都被關在囚車里,后來我逃出來尋幫手,等再帶人回去時,所有的歹人和娃兒們全都不見。”
霍頓將軍艱難道:“自小女丟失,本官差遣所有人尋找,包括鄉間,都未能尋到。夫人提及今日在鄉間農家小院看到孩子們,歹人定然是經常帶著他們轉移駐點。”
她緊緊盯著霍頓將軍,道:
“您女兒曾說,歹人中有人曾穿著官靴,前來接應其他娃兒的人,皆雙腳濕透。將軍,您對坎坦熟悉,坎坦最近一次下雨是何時,您最清楚。您想一想,那日可有異常發生?”
霍頓將軍道:“坎坦已半月未下雨,小女是六七日前失的蹤……”
妙妙立時道:“河,或者溪流附近。前來接應的人途經之處,定然要淌過河或者溪流!”
------題外話------
先發兩更,余下一更等白天我寫完后再發。大概是下午一兩點。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