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日頭西斜,四十余人鉆出了泄洪閘洞。
經過眾人幾個時辰里不停歇的探索,已探明這閘洞里各支路的通行路線。
旁的支路幾乎全都指向了水,沒有明顯蹊蹺。只有妙妙發現的那處雕刻了“長壽神”的洞壁有嫌疑。
然而想要進去,沒有旁的法子,只有趁著那洞壁開了口子,吐出騰騰煙霧時,才能趁機躍入。
眾人再次進洞的那幾個時辰的探索中,洪水和煙霧都未再出現,可見這兩件事之間的規律果然被貓兒猜中。
煙霧大概率是依照泄洪的時間而噴發。借由煙霧溶于水,來掩蓋煉丹之事。
蕭定曄在地上畫著草圖,開始制定行動計劃。
他點著自己的三個暗衛,道:“待明日一早,你三人隨本王進入坑道,在那洞壁處等待。你三人水性好,善憋氣,待洞壁一開,就伺機隨本王躍入。”
他同其他人道:“待我等進洞后,其余的兵分兩路,一路在洞外守候,防止有意外。一路回去宅子,按時準備同霍頓接頭。”
隨喜扌包著變了形的腦袋期期艾艾道:“殿下,奴才呢?”
蕭定曄睨他一眼。自己的人自己終究還是要護著。再不讓隨喜避開,只怕他的狗命真的留不住。
蕭定曄道:“你負責跟霍頓將軍的線。”
又低聲道:“莫再同他們起沖突,莫壞老子大事。”
蕭定曄究竟有何大事,隨喜不清楚。他清楚的是,主子起了討好女魔頭的心思。
他當奴才的在察言觀色上的能耐爐火純青。
雖然他今兒被揍的躺在地上起不了身,可他眼珠子還能轉,他的視力也頂呱呱。自從主子和那女魔頭第一回從洞里出來,他就敏感的察覺出,主子看女魔頭的眼神變了樣。
那時隨喜便知道,自己的這頓揍怕是白挨了。
他早早的做好了心理建設,現下聽聞主子不讓他和那些坎坦崽子起沖突,他的心靈并沒有如何受傷。
當奴才的不配有顆玻璃心。
他從善如流,向蕭定曄做著保證:“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將事情辦好。”
另一旁的吳妙妙聽聞蕭定曄的安排,偷師了幾招,也同她的兄弟們道:“哈維、翠玉會憋氣,跟著我進洞。其余的留在洞外等消息,隨時準備接應。”
老二十四不由插嘴道:“阿姐,我呢?”
他可是親口吸過一口煙的人,他有經驗啊!
他雖有經驗,可沒了記憶,其他兄弟們疼愛他,還沒有同他透露過他中了迷煙之后的無狀行徑。
妙妙便撫一撫他的腦袋,道:“你負責后勤工作。”
再不能讓他接觸迷煙,否則這小子隨時變猴,誰都拘不住。
她只知旁人吸了迷煙會變猴,卻不知她自己吸了迷煙會變狐貍精。
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在那洞里,她曾向蕭定曄伸出過罪惡的雙手,干下了無恥的勾當。
她同兄弟們交代事情的聲音不算小,蕭定曄在一旁聽到,斷然道:“你不許進去,本王帶人去。”
妙妙眉頭一蹙,將他上下打量幾眼:“出事的是我的娃,你算老幾?”
蕭定曄被懟出一口老血。
人果然是不能犯賤的,他每回一犯賤,現實情況都要教他做人。
他忍住這口老血,破罐子破摔:“成,你進去,本王不去。你的娃,你自己救!”
這和妙妙的預想不一樣。
她原本是想激得他全力幫她救娃,怎料到他非但不上當,還要臨陣退縮。
她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立刻湊近他:“你怎能不去?”人多力量大啊!
他冷冷道:“那一對崽子又不是本王的娃,本王何必蹚這渾水。坐在酒樓里喝酒不香嗎?鉆進青樓里摟著姐兒不美嗎?躺在床榻上伸個懶腰不舒服嗎?”
妙妙從善如流:“是你的娃,兩個都是。你去不去?”
四十余人呆若木雞。
怎地忽然爆出個這般大的秘辛?
坎坦兄弟們驚詫:此人就是姐夫?
暗衛們瑟瑟發抖:知道了主子的密事,不自刎成不成?
蕭定曄沒有想到,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得來的這般容易。
容易的他全然不敢相信。
坎坦人隊伍里的翠玉最先反應過來,遲遲疑疑的探問:“阿姐,這可是緩兵之計?”
妙妙忙忙轉過腦袋,向翠玉行了個噤聲的眼神。
自她靈臺清明后,重新進了一回泄洪山洞,發現困難前所未有的艱巨,她就意識到,在救娃的事情上,她得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蕭定曄的能耐,她清楚。若他能幫她,尋回娃兒的可能性翻倍。
既然靠相激聯合不起他,她就豁出去用親情拉住他。
什么臉皮,什么尊嚴,都見鬼去。
娃兒活著才是第一位的。
她望著蕭定曄鄭重道:“他們兩個真是你的娃,一個叫思奈,是‘阿巳’的意思。一個叫樂文,是‘慕黎’的意思。‘阿巳’和‘慕黎’是你曾經給‘狗兒’取的兩個別名,你可忘了?”
蕭定曄呆呆搖了搖頭。
她立刻上前握著他手:“沒忘就好,我也沒忘。”
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叫姐夫。三、二、一!”
“姐夫!”二十四個青年并一個翠玉,被妙妙的節奏帶的毫無思考時間,三個數內就認了親。
妙妙便轉回頭,繼續同蕭定曄道:“看,這都是咱家親戚,不遠萬里幫著咱尋娃。他們都出馬了,你這個當爹的怎能不力爭上游?”
蕭定曄望著瞬間多出的幾十個親戚,再轉頭看著妙妙,雖然也知道她和她的一對雙王都有個“強買強賣”的毛病,然而這瞬間讓他如愿的架勢,仍然令他回不過神。
他搖了搖腦袋,再搖了搖腦袋,趁著腦中還存著些清明,問道:“為何早上我提及你要將娃兒托付給我,你說他們的阿爹另有其人?”
妙妙說不出話來。她那時還沒想通,擔心著蕭定曄要和她搶娃。
那時她還將娃的生死和娃的歸屬相提并論。
可這兩件事哪里能等同,人只有活著才能談其他。
她低聲道:“早上的時候,我的思維還太自私、太狹窄。”
他顯然對她的說辭不夠滿意。
他反問道:“只過了半日,你的思維就升華了、拓寬了?”
她覺著要是這般斗嘴斗下去,怕是要斗到海枯石爛。
她立刻回轉身,問向她的二十五個后盾:
“如實說來,阿姐自從帶你們走,一路可有過男人?三、二、一!”
“沒有!”
“雙王可有過阿爹?三、二、一!”
“沒有!”
“雙王可想要阿爹?三、二、一!”
“想!”
經過軍事化管理的妙妙的家眷們無比的團結,毫無商量機會的前提下,全憑下意識的應答,反映出的更像事實。
蕭定曄咽了咽口水,守著最后一絲清明,問道:“他們兩個,是幾月的生辰?”
妙妙臉一拉:“你若不想認,不想救,我不為難你。我自己救!”
她扭身就要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認,救,一起救!”
*
天邊的一抹晚霞拖著裙邊退場,漫天的星子開始閃現。
前去城里采買吃食、凈水、胭脂的人早已回來。
眾人填飽肚子,將第二日的行動計劃再商議兩回,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方靜悄悄的或坐、或躺,等待第二日的到來。
蕭定曄同妙妙之間,被各自的人分別簇擁著,依然隔了八丈遠。
一點篝火熊熊燃起。
蕭定曄坐在篝火邊上,回想著這一日的光怪陸離。
見到了阿貍,險些被她刺上一簪子。
抱過了阿貍,還被她積極的強吻一回。
多了娃兒,還是一對雙生子。
蕭定曄靜坐半晌,悄聲同腫著臉的隨喜道:“上回為了協助吳家尋娃兒,本王曾畫過兩個娃兒的畫像,你可還帶著?”
隨喜扌包大腿從來都不是靠運氣。
他立刻從袖袋里翻出了一張紙,遞給了自家主子。
蕭定曄接過紙,借著篝火的火光,打量著紙上的兩個憨態可掬的胖娃娃。
然而他當時寥寥幾筆畫就的時候,主要是抓住了神韻,細節并未多做著墨。此時只從這畫上望去,他卻看不出更多的信息。
他問向隨喜:“吳家那一對雙生子,你也見過。你覺著,他們兩個可像本王?”
隨喜登時卡了殼。
他也不過二十來歲,也沒有過養娃兒的經驗,他哪里能從那兩張胖乎乎的小臉上看出主子輪廓來。
他盯著那紙上的娃娃,支支吾吾道:“這……都有一雙眼睛,兩個鼻孔,一個嘴巴……”
蕭定曄瞪他一眼,又盯回著紙上的雙王,琢磨著自己到底是不是“喜當爹”。
第二日的五更時分照常來臨。
泄洪閘洞里,幾根火把照著一行七人的腳步,順著墻上留下的印記,往最深處而去。
洞壁還是那個光滑的洞壁,若不仔細看,幾乎難以發現最中間會有個太極陰陽的縫隙。
等時間一到,這縫隙就會裂開,吐出令人失智的騰騰煙霧。
四周寂靜,眾人守在石壁邊上,每個人面上都覆著一張濕潤的巾子,開始靜氣凝神的等待。
蕭定曄低聲交代道:“太極一開,初始煙塵必然最濃、甚至會燙人。不要著急,看我行動。我先跳,你們跟著跳。”
他望著妙妙:“你跟著我,還是跟著你的人?”
經過了一夜的思索,他終于冷靜下來。
兩個娃兒是不是他的骨肉,暫且存疑。
可他總要將人救出來,再確認到底是不是他的娃。
如果是,當然很好。
如果不是……他睨了妙妙一眼。
妙妙被他的眼神盯的心慌。
在救娃的節骨眼上,她不能橫生枝節。
她立刻站到了他的身畔:“你是娃的阿爹,我自然是要和他們的爹同進退。”
蕭定曄再不說話。
周遭重新恢復了寂靜,過了不多時,洞壁陡的“哄哄”裂開,焦黃煙霧騰騰而起。
眾人立刻開始憋氣。
蕭定曄一把摟住妙妙的腰,站在煙霧中一動不動。
直直過了幾息,他的手遽然一提,帶著她順著噴煙的口子一躍而入。
*
周遭是令人窒息的熱浪。
蕭定曄幾乎憑借著本能在煙霧里穿梭翻滾。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胸腔已憋悶的發疼,眼前濃煙頓時減淡。
耳邊忽然傳來了女子的坎坦語:“可放凈了煙塵?快著些,國主等著用丹藥……”
一扇小窗打開,將將露出一個帶著面巾的半個身子,一粒碎銀閃電般飛出。
那人將將被定住,轉瞬又被一腳當胸踢開。
一道黑影順著小窗一躍而出,騰挪轉移間已定住了三四人。
另有幾道黑影跟著他從小窗躍出,幾乎同時出手,將石室中的其他五六人也定住。
小窗倏地掩住,蕭定曄當先往懷中的妙妙望去,低聲道:“可還好?”
她長喘一口氣,來不及回答,先轉頭去查看翠玉。
翠玉被哈維背在背上,一雙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瞧見妙妙望著她,立刻抬手打了個“OK”的手勢。
妙妙終于放了心,轉頭等著蕭定曄下令。
蕭定曄立刻道:“換衣裳,上妝!”
一刻鐘之后,七人已做好了偽裝。
這石室中加上駐守的護衛、道士、坎坦宮女共有十人,七人根據身形和各自特長,選了最接近那十人中的七個人進行仿冒。
三個暗衛成了護衛,哈維同蕭定曄成了煉丹道士,妙妙同翠玉成了宮人。
眾人準備停當,將助紂為虐的這些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推進了石室最中間那座碩大丹爐的燃倉中。
蕭定曄低聲囑咐道:“看這些人的裝扮,結合方才一位宮女所提及‘國主’之言,此處縱然不是皇宮,也是一處皇家別苑。皇家危險,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切莫大意。”
他最后一句話卻是對妙妙所說。
她機靈,若是往常,他倒是不擔心她出岔子。可是關心則亂,她為了救兩個娃兒而來,若一時心性大亂,卻要出問題。
他望著她道:“你無論有何念頭,都要記得同我商量。救娃兒的前提,是不能將自己折進去。”
幾人說好一個時辰后在此處聚集,正正要摸出去尋娃兒,忽然聽到外間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眾人秉持著各自所扮演的身份,將將站到該站的地方,三四個宮人已魚貫而入。
為首的是個坎坦嬤嬤,皺著眉呵斥道:“怎地還在拖拖拉拉。丹藥呢?”
眾人不知她在問誰,不敢輕易作答。
那嬤嬤便指著妙妙叱道:“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著些!”
妙妙的心咚咚直跳,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心慌中瞧見桌案上放著個金絲楠木所制的小盒,她匆匆上前打開木盒,里間卻是空空如也。
她對煉丹什么的半點不熟,也不知偌大的石室里,那丹藥究竟藏在何處。
她正自仿徨間,卻見蕭定曄輕咳一聲,竭力用他所能說出的最標準的坎坦語道:“嬤嬤且等一等,馬上就好。”
他往石室最中間的丹爐望去,目光由上而下,定在一個把手上。
他立刻上前握著把手掀開蓋子,瞧見里間仿似一個蒸籠的結構,蒸籠最中間擺著個銀碗,有一粒鴿子蛋大小的褐色藥丸就躺在銀碗中,等著人擷取。
他急速思量著下一步如何做才顯得專業,哈維已從掛在丹爐旁邊的鉤子上取下一個鐵爪。
哈維與丹藥有些淵源。
他的前主子,躲在大晏的坎坦王爺,就曾因長期沉迷煉丹而心性發狂。
哈維此前雖沒有權限出入過煉丹房,可也曾同煉丹房的下人相熟,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過一些操作過程。
他捏著鐵爪把手,試探性的用鐵爪箍住銀碗的邊緣,便將銀碗提了出來。
蕭定曄在桌案上發現一個銀制容器中的一雙銀筷,立刻捏著銀筷輕輕夾起丹藥,放進了金絲楠木的木盒中。
此時翠玉已尋了一個覆著綢布的紅漆盤端在手中,妙妙忙忙合上丹藥蓋子,將丹盒盛放進盤里。
四周寂靜,靜的仿佛每個人的心跳聲都在耳際回蕩。
所有人都緊緊盯著這嬤嬤。但凡她表現出一絲的疑慮,這石室里便要再出幾條人命。
事到如今,雖說不可放過一個人,可失蹤的人多了,就會引起更多的懷疑。
能不殺人最好。
那嬤嬤見丹藥已盛放好,方倨傲的哼了一聲,冷冰冰道:“送出去吧,若上頭怪罪下來,你二人就去填命。”轉頭往外走。
眾人齊齊松了口氣。
妙妙轉頭望了蕭定曄一眼。
他微微向她點了點頭,目光堅定,仿佛在說:“你放心,我相信你的娃就是我的娃,我的娃我一定豁出命去救。”
她深深吸了口氣,系好面巾,帶著翠玉跟去了那一隊宮人身后,邁著小碎步去了。
待腳步聲遠去,蕭定曄立刻壓低聲道:“外出,尋找關押娃兒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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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分為兩更,分別在下午一兩點和下午五六點送上。
本來打算妙妙對雙王的身世死不認賬,后來發現不合乎邏輯。都到了危及關頭了,當然一切以雙王的安危為主。所以妙妙先來個“緩兵之計”吧,打算孩子安全了之后她在和蕭定曄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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