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云密布,風聲一陣烈似一陣。
暴雨欲來,街面上行人已急急避回了各自家中。偌大的坎坦仿佛眨眼間成了一座空城,所有人都舞臺空出來,留給大晏人的還未結束的內斗。
這處妙妙來過。
這附近有一條甬道,能通往皇宮。
曾經妙妙便是和蕭定曄從這處的甬道出去,為了找尋關押孩子們的暗室。
萬神節事發后,哈維下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宮里的所有地下坑道密封。
妙妙的心拔涼拔涼。蕭正能帶她和孩子們到這里,如若要趁著此處正值封閉工期,將她和兩個孩子掐死之后砌進了暗道……
蕭正此時依然戴著人皮面具站在她一丈之遠。
兩個娃兒被他提溜著衣領懸在半空,小臉漲的通紅,眼淚已經涌了滿眼眶,卻倔強的抿著嘴,一聲也不吭。
妙妙心如刀割。
蕭正并不張嘴,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從腹中蹦出來:“未-成-想,你-不-但-還-活-著,還-同-五-弟-有-了-孽-子。你想一想,如-若-他-到-此-處,瞧-見-了-你-母-子-三-人-的-尸-身,該-會-是-個-什-么-反-應?”
妙妙血氣上頭,心中滿是潑天的恨意。
她竭力忍住憤怒,轉身四顧,道:“就只有你一個?你既然一路跟來此處,定然是想讓五郎盡快的看到你虐待我們母子。可只有你一人,誰給他報信?”
蕭正“哈-哈”兩笑,道:“我-先-殺-了-你-們,再-給-他-送-信。”
妙妙搖頭道:“不,你不會。你要拿我和孩子同他講條件,你怎么會提前殺了我們?!”
她向他努努下巴:“不若我同你講個條件。你放了孩子們,禁錮我。讓孩子們去替你報信,等五郎來救我。這樣,你我二人雙贏。”
蕭正冷笑一聲,并不理會她。
她便繼續道:
“你不同意我,便說明你對你五弟還不夠了解。你不了解他,你怎么會贏他?他對我癡情,可對孩子并沒有太大的感情。
你今日若害了孩子,他與我固然會傷心,可我二人還能接著生。若你傷了我,卻能令他發狂。他發了狂,你才有機會向他下手。
你拿孩子威脅他,沒有用。你用孩子威脅我,才有用。”
蕭正冷冷道:“他-若-不-重-視-孩-子,他-一-路-跟-來-坎-坦-是-何-意?”
此時他拎著兩個娃兒不放手,雙王已被衣領勒的快要喘不上氣。
或許是感受雙王的內心的恐懼,小王挎包里悄無聲息的爬出個筷子細的小蟒,緩緩出溜上去。
妙妙語速加快:“他是來追孩子,還是來追你,你會不清楚?孩子已經三歲,他若重視孩子,會不早早來?”
她一瞬不瞬的望著兩個娃兒,飽含暗示之意:
“我曾對兩個娃兒說過,他們的阿爹日后如果捉了他們,要讓他們不要認阿爹。哪怕五郎買了好玩意誘惑他們,他們也不能要。一直等……”
她盯著孩子們,問道:“一直等到阿娘要有所動作,你們就會聽話,還記不記得?”
她垂在身側的手悄無聲息的伸出一根手指,娃兒們雖沒有什么明顯的表情變化,可小王的眼皮倏地一垂,視線往下而去。
妙妙的心一抖,極快的望向那條老藍。老藍此時已爬到了蕭正的大臂上。
“孩子們和五郎沒有多大感情……”
老藍已到他肩上。
“你威脅錯了人……”
老藍已挨近了他的頸子……
妙妙的心咚咚直跳,垂在身側的手,又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晃了兩晃。
“你不信我,你會后悔……”
光電火石間,老藍倏地向蕭正的喉間撲過去。
妙妙的手立刻打出“OK”的姿勢,繼而便聽蕭正直著嗓子“噢”的一聲嚎叫,松了手,往他頸子上抓去。
兩個娃兒落地,毫不遲疑往路口跑去。
妙妙緊跟其后,一邊跑一邊大喊“搶劫啦,救命啦!”
她還未跑出多遠,地上的蕭正已一把捏住老藍甩遠,老藍不知往哪個縫隙里一鉆,立刻不見了身影。
蕭正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往前用力一躍,轉瞬間便揪住了妙妙的發髻,一把便箍住了她的頸子。
前面的娃兒不由住了腳,哭喊道:“阿娘……阿娘……”
妙妙掙扎著大喊:“快跑,跑去宮里喊阿爹!”
雙王抬手一抹眼淚,轉瞬跑的不見了身影。
天色越發暗沉,風越來越大。
蕭正拽著她的頭發,從后一把捏住她的頸子,一字一字道:“你-狡-猾,必-死-無-疑!”
蟒蛇本無毒,全靠力量擊殺活物。小蟒的殺傷力更是有限。蕭正的頸子上只留下了兩個牙印,現下已無大礙。
妙妙忍著疼,道:“你不是想見你五弟?你難道不想和他面對面相爭?你躲在孩子和女人后面,算什么男人?他從來都是光明磊落,而你永遠卑鄙,你永遠贏不了他!”
“閉!嘴!”
他一拳打向她,妙妙被打的腦袋一偏,只覺面頰火辣辣的疼。
他手上明明拿著匕首,卻不愿出刀。
她瞬間明白,萬神節當日,他定然在現場出現過,看到她渾身流血制住巨蟒的場景。
他拿不準她的血到底有何古怪,這就是他最初不敢動她,卻只敢逮住孩子的原因。
待他再要揮動第二拳,她立刻“啊”的叫了一聲,著急道:“我要流鼻血,快,尋紙堵住鼻血,我的血里有毒!”
蕭正立刻收了拳,雖未替她尋紙,可卻再不敢打她,又知道她是個愛折騰的,將手里的匕首別去了腰后,道:“你-別-折-騰,等-五-弟-來,就-是-你-二-人-的-死-期!”
風轉瞬間又變大,將他的話吹的支零破碎。
一聲驚雷炸響,豆大的雨點子噼里啪啦打了下來。
人皮面具,遇水會融……詭道門弟子曾經不經意的話,陡的在妙妙腦中浮現。
此時雨水已經嘩啦啦打下來,妙妙被澆濕了半邊身子。
遠處似已有腳步聲急速而來,妙妙登時道:“聽,你五弟來了!”
蕭正被分散了注意力,正要豎耳細聽,妙妙瞬間掙扎轉身,一把按在他面上用力一捏。
他面具上的五官孔洞登時粘成了一團,緊緊包住了他的口鼻,露出被面具遮擋了的他的臉。
他的臉傷痕累累,皆是燙傷,是他每回要戴人皮面具時被灼傷的痕跡。
妙妙這般一捏,他的傷疤登時裂開,鮮血瞬間流淌了滿面,被雨水一澆,開始往四處彌漫而去。
面具粘成一團,堵著他口鼻。他呼吸不得,急著想要將面具撕扯開,妙妙已撲上去,不顧他的踢打,再一次將那一團面具緊緊按在他的口鼻上……
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周圍倏地傳來腥臭之氣。
耳邊仿佛有人大喊一聲:“阿貍小心!”她的身子接著一輕,凌空飛起。
躍在空中的蕭定曄一只手接住她,跟隨而來的暗衛們已如雨一般撒出手中飛鏢。
刀光劍影一瞬間展開。不知是要攻擊人,還是在攻擊何種妖怪。
周遭嘈雜無比,在這影像憧憧中,躺在地上的蕭正的腿被一根樹藤一樣的東西緊緊卷住,毫不留情的往前拖去。
歇斯底里的呼喊瞬間響起。
轉瞬間,蕭正人已被拖進了一處拐角,不見了身影。
那呼喊卻越加凄慘又滲人,又持續了不知幾息,戛然而止。
空氣中還留著腥臭味和血腥味。方才仿佛什么都沒發生,又仿佛發生了些什么。
妙妙被蕭定曄摟在懷中,透過雨簾,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一切。
路邊的樹子還是樹子,樹下的馬車還是馬車,側前方的磚墻還是磚墻,小道還是小道。
蕭正呢?
蕭定曄站在她身畔,久久方神色難辨的道:“珍獸門暫且將巨蟒們安置在此處,看來暗門得要加固……”
昏暗中,那門縫里連跳帶游的出來一根筷子一般的細細黑繩。
它在雨中蜿蜒幾息,方自說自話的游動到馬車近處,勾著車輪先躲進了車廂里……
路口,被哈維護在懷中的兩個崽子,正憂心忡忡的祈禱道:“希望阿爹去救了阿娘的時候,能順便把老藍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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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九是個好天。
宜出行,宜開市,宜赴任。
烏拉爾山腳下,接連不斷的坎坦民眾趕到此處,虔誠跪拜,感謝阿諾蘭神女保佑坎坦,送來的這一場及時雨。
另一處山道上,哈維一身平民裝扮,在另外三四十人人的簇擁下,齊齊抬手,向遠行的馬隊告別。
從車窗里探出腦袋的大王和小王,還在持續的揮舞著爪子,不停歇的喊著:“舅舅……二十四個舅舅……再見……”
擠在雙王身畔的翠玉,也探了顆腦袋瓜出去,望著山腳下的哈維和曾經的兄弟們,淚流滿面。
小王抬手擦拭著她的眼淚,安慰道:“小姨,你都來……什么水啦,再等到你更大的時候,我就向阿娘求情,讓她將你嫁給哈維舅舅!”
見翠玉還持續的流著淚,只得嘆一口氣,垂首同纏在她手腕上的老藍道:“還是和你玩耍有意思,小姨他們沒勁透了!”
大王等遠處的人影已經變成個黑點,方從馬車的一面窗戶,換去另一邊方向的窗戶上,探出腦袋同車廂外騎馬前行的蕭定曄道:“阿爹,京城好玩嗎?宮里好玩嗎?”
蕭定曄一笑,順著撩開的窗簾望進車廂,看了一眼里間的妙妙,方道:“此前不好玩,今后會很好玩……”
車隊一路向前,待約莫過了十來日,方下了山,到了喀什圖。
喀什圖城外,車隊一分為三。
一隊通往鳳翼族,由一位暗衛護送幾位鳳翼族弟子前往百花寨。
蕭定曄交代暗衛:“旁的也不用多說,只告訴那些門主,老子言出必行,他們的圣女就要成王妃。王妃的進貢之禮,讓他們識相點!”
另一隊要抄近路回京城,由隨喜帶著一個暗衛先行。蕭定曄道:
“回去先莫提兩位小主子的事,只告訴祖母和母后,他們若敢繼續拿捏本王的親事,今后她們沒有扌包孫子、重孫的機會。雙倍!
你督促皇祖母盡快做成親準備,三個月為限,把什么都準備好,不可缺少一樣。莫疼惜銀子,皇家舍不得銀子,說出來丟臉!”
隨喜十分為難:“就這般?奴才若真這么說,太后娘娘怕是要打奴才板子……”
蕭定曄臉一拉:“打你一頓板子,換你主子全家開心,不值得?”
隨喜苦著臉道:“值得,值得的很!”
第三隊游山玩水,最后借由水路上京。由蕭定曄帶著自家四口、并一個翠玉前行,還留兩個暗衛一路侍候。
余下的暗衛皆留在了坎坦,待哈維初步站穩了腳跟,再回歸大晏。
蕭定曄牽著妙妙的手,望著喀什圖城門前大片大片的鴨蛋花,含笑問她:“如何?你夫君安排的可好?可是面面俱到?”
妙妙還未來得及說話,雙王已經捧場的贊嘆:“阿爹最棒,阿爹最能干!”
他忍俊不禁,低聲同妙妙道:“路途遙遠,路資花銷太大。今后沿途投宿住店,你我住進同一間房,能省不少銀子,可好?”
妙妙似笑非笑望著他:“皇家舍不得銀子,說出來丟臉!”
蕭定曄被他自己才說出去的話堵的一滯,不由喟嘆。自己和媳婦兒連娃兒都有了,卻因還未成親不能共處一室,這都是什么破規矩。
前路漫漫,無數個長夜難捱啊!
------題外話------
本來想今天盡量完結,沒想到還是沒有。
周五我要出門,所以晚上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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