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寶見素衣靠在冰冷的石獅子上,想上前抱她回去,被古佛攔住了。
“她現在受不得涼……”邢寶皺眉看著他,不解他為何要攔住自己?
“我比你更清楚她現在的狀況……”古佛看著素衣搖晃的起身,左扭右拐的往前走,腦袋跟身子反方向搖擺……
明天早上不頭疼,他跟她姓!
“那為何還要攔著我?”邢寶急急的跟在素衣身后,雙手打開的護在她身體兩側,避免一時不及,她會摔倒。
“她身體上是一方面,心里上……”古佛趁邢寶不備,輕輕敲了一下素衣的后腦勺,“她心里的那些東西,趁著這次酒醉,都倒上一倒吧!”
邢寶見素衣被他敲了個踉蹌,瞪了她一眼,扶了她一把,見她回了個傻兮兮的笑容,不由無奈一嘆。
她心中的苦,從不向外透露半分,只是那么默默的都放在心里,反而替他們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卻依舊覺得對不起他們。
做決定的,是她自己;受損失的,也是她自己……
僅僅因為朋友們關心她,便自覺對不起他們,天下哪里來的傻女人?
邢寶專心跟在素衣身后,古佛回頭一看,發現司玉衍竟跟在他們身后,目光緊隨著素衣……
“懷王爺,今日大婚,您是主角……”古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就這么半路跑了,沒關系嗎?”
他心中有些回暖,對司玉衍的態度也柔和了很多。畢竟相愛過,心中怎么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在與不在,婚禮都會進行,我并不重要!”司玉衍自嘲的笑了笑,目光深邃的盯著前面瘦弱的身影,“你認識,素衣愛的那個郎君嗎?”
他突然很好奇,那是個什么樣的人?
能讓一位江湖地位不錯,個性堅強的娘子,舍了命,只為再見一面故人臉……
“認識!”古佛看了看他的臉,上面滿是疑惑和懷疑,“在我看來,那人就是個提起褲子便不認人的王八蛋!”
這都什么時候了?
司玉衍還在懷疑……懷疑一個一心為他的人……他難道不怕遭天譴嗎?
“呃?”司玉衍轉頭看古佛,見他臉上滿滿的嫌惡,知他并沒有說謊。
他困惑的皺眉,如果是這樣的郎君,素衣如何看的上?
“不要懷疑!”古佛上下掃了他兩眼,“就是王八蛋,沒錯的!”
司玉衍微愣的看著古佛的背影,總感覺他剛才好像是在罵自己……
素衣腳步輕浮的往前走,頭有些暈,但感覺特別好!
一腳一腳的,好似踩在了棉花上……
一路晃悠到坊門,被看門的武侯攔了下來,素衣瞇了瞇眼睛,伸手就要打……
“素衣!”邢寶無奈的握著她的手,歉意的對著武侯笑了笑。
盛業坊是什么地方?
三位王爺的聚集地,這里的武侯也自視比別的坊的武侯更高級一些……
當這個眼高于頂的武侯,看到跟在他們身后的懷王時,立刻誠惶誠恐的躬身行禮,笑的一臉諂媚的到司玉衍身邊,“不知王爺駕臨,小的有失遠迎!”
“開個門吧!”司玉衍漫不經心的說,見素衣還在惡狠狠的瞪著武侯,不由的想起自幼養的小奶狗,對外人超兇的。
武侯心中雖然疑惑,卻依舊開了坊門,外面黑漆漆、敞亮亮的街道,映入眼簾……
“哼!”素衣路過武侯身邊的時候,狠狠的哼了一聲,顯得不同尋常的幼稚。
邢寶對著武侯繼續歉意的微笑,古佛脖子高高揚起,手里晃蕩著皇帝給的令牌,司玉衍目不斜視的往外走……
武侯等他們走遠,重重的關上坊門,才啐了一口,說了一句“有病”!
素衣感覺風從臉上吹過,涼涼的,胃里好像有團火在燒,心臟‘咚咚’的響聲敲在她耳邊,一下下的疼。
舉目四望,漆黑一片,偶爾有一群整齊的腳步聲……
“小心!”邢寶見她溜著河堤走,一個歪斜,就要栽倒下去。
懷中軟下去身子,笑嘻嘻的看著他,然后一個鯉魚打挺的起來,左右搖晃,一臉焦慮……
“我頭呢?”素衣直愣愣的看著邢寶,“你看見……我的頭了嗎?”
邢寶咽了口唾沫,挺熱的天兒,身上愣是起了一層白毛汗,連月亮下,他們的影子,似乎也變的可怕起來。
“你的頭在這兒呢!”古佛過來捧著素衣的臉,掐了一下,覺得手里都是皮,半點兒肉都沒有了。
素衣手捧著臉頰,將古佛的手夾在其中,傻兮兮看著他,“嗯……嗯……頭找到了!頭找到了!”
她扶著邢寶的肩膀站起來,左右看了看,歪頭想了想,雙手放在嘴邊,大聲的喊:“我是誰家的人啊?你們……你們出來看看……我是誰家的啊?我……我找不到家了!”
臨近坊門的人家亮起了燈,一隊武侯也匆匆趕來,發現此地有貴主在,行禮過后,便離開了。
“你是我家的!”邢寶一把將她抱起來,“走!我帶你回家!”
“那你幫我把天上的月亮吹滅……它……晃的我眼疼……謝謝!”素衣的手比比劃劃,頗有一種要飛上九天,找月亮干架的態勢。
“好了!”古佛將隨身帶的帕子扔到了她臉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難怪,素衣從來不喝酒,這架勢也忒折騰了!
“月兒彎彎照九州,
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夫婦同羅帳,
幾家飄散在他州。
…………
月兒彎彎照九州,
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夫婦同羅帳,
幾家飄散在他州。
…………”
素衣清亮亮的嗓音,唱著委婉傷感的音調,曲子優美婉轉動聽,道盡了人間多少辛酸事兒?
在她合上眼的那一刻,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的左眼緩緩流出,落入烏黑的鬢發,消失無蹤……
他們回到懷王府的時候,已至深夜,門口的小廝恭敬的將人迎進門,才回身落了門栓。
賓客已歸,徒留滿園的紅雙喜,高高掛起的紅燈籠,無聲的宣告,之前的熱鬧喧囂。
“姑爺,小姐還在新房中等您呢!”丁蘭趨步來到司玉衍面前,聲音里帶著幾分埋怨。
那些個婦人走時,什么眼神?
她可都是看見了!
王爺也是,大婚之日拋下小姐,去追一個外室,讓她們的臉面往哪里放?日后,又該如何在府中立足?
“你叫我什么?”司玉衍看著面前的婢女,周身寒氣凜然,剛過門,就敢讓自家的狗出來,在他面前叫囂,當他是那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之流?
“王爺,恕罪!”丁香額頭冷汗直流,之前家中嬤嬤教導,皆是以小姐嫁個門戶偏低的人家為前提……
如今,夏家高攀皇家,她自然不能如此放肆的對一個當朝一品的皇親貴胄。
剛才心急,一時忘了身份貴賤,僭越了。
“嗯?”素衣感覺到似有殺氣,猛的睜開眼睛,匕首直接架到了邢寶脖子上,眼神無焦的看著他。
“哎……”
“不要說話!”邢寶聲音壓的極低,生怕驚了素衣的魂兒,“素衣……是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沒有動,即便脖頸上的匕首隔得他有些疼,他也依然相信……
素衣,不會傷害他!
她歪頭,聽聲音有些耳熟,一只手撞到了邢寶臉上,摸了摸,“邢寶?”
“是!”邢寶’嘶~’了一聲,感覺素衣像是給了他一拳一樣。喝醉了,力氣倒是大了不少。
“我難受……我想躺著……”素衣將匕首收回到袖口中,頭蹭著他的胸口,哼哼唧唧的嘟嘟喃喃。
“好!好!”邢寶感覺自己身子都酥了一半兒,邁開大長腿,‘咻咻’的就不見了身影。
古佛左看看臉色陰郁的司玉衍,右看看完全忘記他存在的邢寶……剛剛站過的位置,難道,都沒有人愿意安排一下,他今天晚上睡哪兒嗎?
“你先去后罩樓吧!”司玉衍指著一條靠山回廊,“從這里,順著一直走到最后,就是了。搖煙會給你安排住處的。”
“好吧!”古佛順著路走,竟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
看著立在一側的小門兒,深刻覺得,還是這里進出方便……
“王爺,小姐……側王妃已經等候多時了。您是不是……”丁香紅著臉蛋兒,覺得自己尷尬的要死。
催著新郎回府洞房,大戶人家的婢女里,她也算是頭一份兒了。
“嗯!”司玉衍點點頭,讓新婦等太久,確實是他失禮了。
穿堂過院,紅彤彤的新房,讓他想起了血染的北梁城墻,腦子里沒有半點綺絢的念頭,只想安靜的在書房里休息。
是的!
他熱愛著北梁,同時,也深深憎惡著北梁。
那里有他一去不回的青春年少,也有很多,他一去不回的戰友,埋骨戰場,尸骨難回。
“王爺……”夏初晴一身霞帔,鳳冠已拆,長發在夜風中蕩漾,形成一股詭異的美感。
“你睡吧!”司玉衍面無表情的復述,“今日,怠慢了!以后,也可以不必等!”
“王爺,你是打算讓我守活寡嗎?”夏初晴向外踏出一步,背著光的面容有些猙獰……
“夏初晴,你打算讓我新婚喪婦嗎?”如今他體內還有毒素未清,若和別人……
他皺了皺眉,明顯不愿意再想這樣的畫面。甚至,聯想之前在那些個宮人身上……
“嘔~~”他轉身干嘔,嗓子苦澀不堪,急忙用手帕捂了嘴。
“王爺,可是身體欠安?”丁香伸手要扶他進屋,卻被躲開了。
“不必!”司玉衍大跨步往東路院走,一路疾行,未注意到身后新婦臉上的表情……那種表情,只有他在手操勝算的時候,才會露出……
“小姐,我們該怎么辦?”丁香不敢告訴她,在門口時,她說錯了話,惹的王爺不快。
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小姐身邊一等婢女的位置,如何愿意放棄這到手的肥缺?
“去打水!”夏初晴陰著臉吩咐。
“什么?”
打水?
打什么水?
洗澡水不是應該由粗使婆子來打嗎?
“啪!”夏初晴甩手就是一個巴掌,“你若是聽不明白,便回茶房,做你的五等婢女吧!”
若不是她在前面得罪了王爺,他如何會對自己這么冷淡?
“小姐,我聽明白了!”丁香誠惶誠恐的答應,下巴卻被她挑了起來……
“啪!”
丁香的另一邊臉頰也腫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小姐……
“你叫我什么?”夏初晴和聲細語的問,臉上卻是猙獰之態。
她現在是懷王的側王妃,不是夏家的大小姐……
她,絕不許人認錯!
“側王妃……”丁香想跪下認錯,卻被夏初晴托住了身體。
“天色已完,夜色已涼,你一個小丫頭,錯也就錯了。何必自扇耳光,下跪認錯呢!”夏初晴笑的慈眉善目,指甲扣著丁香胳膊內側的嫩肉,將人薅了起來。
“側王妃,安康!”李嬤嬤帶著幾個婢女緩步而來。
“李嬤嬤,有禮!”夏初晴笑容得體的看著她,心知她是替王爺圓面子的,而且,她還是這王府內宅的掌家人。
“我見側王妃身邊人手不多,身后這幾個,還算是機靈點的婢女,送與您安排些差事。
日后,若有什么短缺或者不足,您隨時來與我說,即可。”李嬤嬤放下人,轉身往東路院去了。
心中不禁埋怨起皇上,賜婚一個、兩個都有毛病,錦都正常人家的正常閨秀,是不是都死絕了?
夏初晴讓她們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明日再安排。
丁香跟著她們一起往偏房走,卻被小姐叫住了。
“丁香啊!”夏初晴滿意的看著她肩膀一縮,“我交代你的事情,不要忘記哈!”
“是!”丁香幾乎跑著出去,身邊的婢女面無異色,徑直走回偏房休息。
‘你們等著!早晚有一天,這懷王府的內宅,就是她夏初晴的天下!!!’
她看著懷王離去的方向,帶著僵硬的笑容,倒退一步,緩緩關上房門。
東路院的書房中,李嬤嬤唉聲嘆氣,嚴忠在旁一言不發。司玉衍見他們如此表情,不免覺得好笑,成親之日,兩個下屬都沒有半點兒笑樣。
“王爺,怎么還有心笑?”李嬤嬤氣的直跺腳,“那夏初晴抬手就打人,豈是書香門第里出來的雅致閨秀?
外人之言,錦都一朵端莊富貴的藍花,一朵明媚艷麗的夏花,都在懷王府盛開,懷王爺艷福不淺。
可誰想,一個端莊其外,魯鈍其內;一個艷麗其外,狠毒其內……
王爺啊!
我老婆子活不了幾年了。
你總得給我找個放心的人,好接手這偌大的王府啊!”
“李嬤嬤,凈說渾話!”司玉衍抱了一下她,小時只能抱住她一條小腿,現在她竟然比自己小了這么多……“您啊!會長命百歲的!”
“王爺,你才說渾話,這有幾個人能活到那個歲數去?”李嬤嬤雖然拍打著他的胳膊,卻也是被哄的眉開眼笑。
“李嬤嬤,你看,素衣如何?”
“很不錯!”她先是皺眉,然后點頭,“她身上有一般娘子沒有的韌勁兒,也比一般娘子眼界開闊……”
“我知道了!”司玉衍松開手,“天太晚了……嚴忠,你送李嬤嬤回去。”
“哎呀!不用!王府中,還有人能欺負了我老婆子不成?”李嬤嬤行禮后,往外走,企圖甩開嚴忠,
奈何,人老、腿兒短,被他幾步就追上了。
嘴上雖然抱怨,但見王爺送到了院口,嚴忠送她回屋,心中還是有著莫大的欣慰。
王爺,真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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