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陌被司竹一路拎著出了南宮府,又一路拎著出了城,司竹武功高強,輕功更是雁過無痕般,即使帶了一個北陌,依舊沒有驚動任何守城侍衛(wèi)。
城門外樹林旁,一輛毫不起眼、和當日南宮凰回來所用馬車極其相似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一旁,不茍言笑一臉嚴肅的侍衛(wèi)打扮的年輕男子已經(jīng)等候多時。
見到被司竹拎著過來全身上下都是泥跡斑斑的主子,皺了皺眉,悄悄按了按太陽穴,轉(zhuǎn)身從馬車里拿出了蓑衣,想了想又找了把油紙傘,將傘遞給了司竹,將蓑衣給了北陌,北陌這會兒格外安靜,低著頭很認真地穿著蓑衣,間或抬頭瞄一眼清遠,不說話。
清遠見他已經(jīng)穿好,才對著司竹打招呼,說道,“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司竹接了傘,也沒撐,隨手揮了揮,咧嘴一笑,虎牙锃亮,很豪爽地回,“不會不會……就是丟人了些。不過深更半夜的,也沒見到什么人就是了。”
聞言,清遠眉頭更是緊鎖,冷冷看了眼低著頭一副做錯了事的小媳婦模樣的北陌,覺得格外頭疼……本來商量好,南宮小姐的藥還是由自己去送,晚上神不知鬼不覺的,畢竟,他從不覺得北陌那點半吊子功力可以在盛京城橫著走,誰知道,一轉(zhuǎn)身,人沒了。
“不知道皇帝在找你,季王府也在找你啊?”清遠是真的腦殼疼,跟了這么個主子,累心。瞧瞧人家司竹司琴,就一個字,閑!自己呢?焦頭爛額!只是看他一副“知道錯了”的樣子,又不好說什么,伸手替他摘掉了粘在脖子上的草屑,無聲嘆息……
“皇帝找他干嘛?”正準備揮揮手離開的司竹聞言,又折了回去,如今小姐就在盛京城,風吹草動都不能大意了去。
“借的名頭也是替季云深治病,但是實際上是皇帝這幾年身體老不得勁,太醫(yī)又診斷不出來,所以找了言希姑娘打探神醫(yī)的消息。”清遠解釋道。
“不是的。”原本還看著自己腳面低頭思過的北陌聞言,抬頭糾正道,“皇帝是對某一樣藥物產(chǎn)生了依賴性。”
說起正事,北陌全身上下的氣場瞬間就變了,自信、驕傲、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尊貴,破舊的蓑衣,露出的白色袍角泥跡斑斑,即使是占著泥水的面容,也是清雋到令人心儀。
司竹對藥理不通,有些不太明白這個詞,皺皺眉,反問道,“依賴性?”
“對。早些皇帝就有頭疼的毛病,太醫(yī)開藥之后好了不少,但是一停藥,又頭疼,一頭疼心情就不好,就要吃藥,如此反復(fù),心理上就產(chǎn)生了依賴性,這本來也沒什么,皇室又不是吃不起。但是到了如今,劑量越來越大,依賴性越來越強,皇帝自己才……慌了……”
侃侃而談的北陌說地擲地有聲,面有得色,只是,越說越覺得氣氛不太對勁,一轉(zhuǎn)頭,身邊清遠黑漆漆的臉色,嚇得他一下子住了嘴,又低了頭。
得!方才偷偷去南宮府的事情還沒過去,他就低調(diào)點兒吧……北陌縮了縮脖子,方才的清貴蕩然無存。
清遠想的卻早就不是南宮凰的事情了,南宮凰認識北陌多少年,就護了他多少年。這家伙喜歡亂跑,武功又極差,南宮凰在他身邊就安插了不知道多少高手護著。如今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雖然是危機重重的盛京城,可至少也能護個囫圇,不至于真的被抓走。
所以清遠才放心地在城門口等著,只是,這會兒聽北陌的意思卻是——
清遠黑著臉,咬牙切齒地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蹦出來一樣質(zhì)問道,“你還去了皇宮?!”
皇室向來諱疾忌醫(yī),更何況是皇帝自己這么嚴重的軟肋,一定是瞞地水泄不通的,這傻子哪里能知道這些消息?
“啊?”反應(yīng)過來的北陌趕緊搖頭,擺手,慌亂地解釋道,“沒……我這半吊子哪敢去皇宮!我從言希那得到的消息分析出來的。”皇室的人的確遮遮掩掩隱瞞的緊,一般人的確是看不出什么的,但是他對疾病藥材的敏感無人能及,但凡有點蛛絲馬跡立刻就能明白。
還知道自己是半吊子……清遠又暗了暗太陽穴,司竹看著有趣,見怪不怪地抱著手臂笑地一顫一顫的,抬頭看了看天色,隨手揮了揮,又想到小姐的交代,叮囑清遠,“小姐說這段時間,看著點,別讓他亂跑。”
“知道。你回去吧,南宮府能讓這家伙隨意出入,也著實令人憂心。”
憂心啊……司竹放下了手臂,娃娃臉難得地沉寂了下,其實……他并不是被北陌摔在院子里的動靜吸引出來的,而是在這之前,一瞬間整個南宮府瞬間變了的氣息。
更靜、更沉。
宛若原本還在冬日暖陽里閉著眼睛愜意地舔著爪子的雄獅,突然輕輕放下了爪子,瞇起了眼,那眼中,一閃而逝精銳的光,幾乎沒有什么變化,但是他就是能感受到,這只雄獅柔軟漂亮的毛發(fā)下,緊繃著的蓄勢待發(fā)的每一塊肌肉。
悄無聲息,卻已經(jīng)緊緊鎖定了獵物。
只待瞬息之間的致命一擊。
恐怕,連小姐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微妙的變化。這樣的南宮府……的確令人憂心啊!
他咧嘴笑笑,露出標志性的小虎牙,沖著兩人隨手揮了揮,轉(zhuǎn)身離開。沒多久,身后就遙遙傳來馬蹄疾馳而去的聲音。
……
司竹回到南宮府的時候,刻意留意了下。可是,什么都感受不到,沒有腳步聲,沒有說話聲,甚至,沒有鳥叫聲。
安靜地有些不真實感。
整個偌大侯府,所有人都沒有半點警惕之心,睡得安然而放松,就連門房小廝,都攏著袖子縮在屋檐下蓋著破棉被打著輕微的呼嚕。
他翻墻回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曾經(jīng)戰(zhàn)功赫赫的不敗家族,宛若一只爪牙全無的嗜睡老貓,連他都要懷疑,方才那一瞬間氣息的變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南宮凰屋里的燈已經(jīng)熄滅了,想來是已經(jīng)睡了。司竹便自顧自回了房,至于皇帝的病情,也不急于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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