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的焰光四下暈開,把金帳繡著的丹鶴、寶象等圖案,都映得迷蒙。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營帳內(nèi)寬大的空間,正上首是丈高的云母屏風,將營帳直直劃分成兩段,地上是華美的毛皮毯子,看不出式樣,白術(shù)也認不出是什么構(gòu)造。
踩在其上,整個人像是要陷進去,溫暖而綿軟的觸感飄飄然升上心頭,在營帳兩側(cè),是兩面寬大的水鏡,一面繪著山川地理圖,另一面則映照出帳外的種種景象。
水鏡里的景象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如流動的水波一般,微微搖動。
白術(shù)好奇朝左側(cè)揮手,伴隨著水光氤氳,主帳、校場甚至是轅門,都清晰一一呈現(xiàn)其中,纖毫畢現(xiàn)。
而在云母屏風后……
白術(shù)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摩拳擦掌。
屏風后的寶光,幾乎要沖天而起,閃得讓人睜不開眼。
放眼望去,各色的寶光交織,赫然是華彩紛呈,美不勝收。
若不是軍帳本身,也是一件小小法器,只怕連這四射的寶光都壓制不住,要令它們沖天而起,耀滿這片雪原。
白術(shù)隨意將玄空一扔,醉死的土撥鼠在毯上滾了滾,只覺得萬分愜意,一時鼾聲如雷。
安俊臣,燕瑞。
這兩位大將軍的小小薄利,竟是這般貴重么?
白術(shù)微笑著轉(zhuǎn)入屏風之后,除了床榻等內(nèi)件,擺在眼前的,還有三口沉金打造的大箱。
箱蓋微微敞開,沖天四射的絢麗寶光,正不斷從中噴涌而出。
“大賜斬妖劍、蓮花碗、真珠舍利寶幢、佛龕寶相、雙鳳折枝盒、廣月樓車、青花海水白龍盤……嗬,連前宋岡無極的《五王斬龍圖》都有,這是真跡吧?等等,趙伯牛的小天元樓居然也有?”
打開第一口箱蓋,便是各式各樣的法器寶具堆疊。
白術(shù)把玩著巴掌大小,精致小巧的樓閣,愛不釋手。
那樓閣雖不過巴掌大,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樓閣整齊,陳設(shè)華美。
白術(shù)一催動真炁,頃刻間,就將小天元樓煉化了,打上元神烙印。
這是一件小洞天法寶,既能殺敵,又能困敵,是煉器宗師趙伯牛平生的一樁得意之作。
小天元樓雖不過巴掌大小,但若將敵手收入其中,便是無比寬闊、廣大。
白術(shù)將心神略微投入小天元樓里,只見百里河山廣袤,一眼望不到邊,唯有四野蒼蒼。
在這方小世界正中,唯有一座三層高的小樓,上刻“小天元”三字、
除小天元樓外,余下如大賜斬妖劍、蓮花碗、真珠舍利寶幢等,也是極貴重的法寶,單獨拿出來,都不遜色于云車和飛神弓,甚至猶有過之。
在玄空如雷的鼾聲里,白術(shù)面帶微笑,打開了第二口箱蓋。
神鐵……
滿滿當當,一箱子的神鐵。
白術(shù)試探捻起一塊,在手心掂了掂重量,又一口咬下。
滋滋——
咬不爛,果然是神鐵!
這一箱,別說十二柄飛劍,只怕連二十四柄,三十六柄,都綽綽有余了吧。
白術(shù)挑挑眉,繼續(xù)走向第三口沉金大箱。
掀開箱蓋,里內(nèi)不同于前兩口的滿滿當當,赫然,是空落落一片。
在箱底,只有一枚暗金色的虎符灼灼閃光。
白術(shù)眼神停了停,他將掌心的小天元樓收進泥丸宮,遲疑了片刻,還是將虎符捻了起來。
長三寸四分,寬一寸兩分,虎作疾奔撲殺狀,巨目大耳,張口露齒,平頭,翹尾,左右頸肋間,各鐫嵌金銘字兩行,曰:“甲兵之符,陽陵信衛(wèi)。”
三口沉金打造的大箱,一箱是法器寶具,一箱是神鐵,最后一箱,則干脆是掌兵的虎符。
白術(shù)在帳中默了半響,終還是搖頭嘆息一聲。
“財貨與名器,如此重禮,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了。”
他轉(zhuǎn)頭望向床榻,對那個一直沉默的黑影笑道:
“你呢,是附帶的贈品嗎?”
在屋內(nèi),還有一人。
赤紅甲胄抱著胸口,面甲下的眼神淡淡,始終看不出悲喜。
從始至終,無論是白術(shù)掀開箱蓋,還是用嘴去咬神鐵,她都把一切看在眼里。
“安俊臣是謝家宿將,被謝叔夜親手提拔,鄭楚的三次鳳關(guān)之戰(zhàn),安俊臣都是其中主事者,而燕瑞是太州燕家出身,在然須之前,一直是他守備鄭衛(wèi)邊關(guān),與安俊臣不同,他甫一登臨第五境,便被鄭王連夜下詔,拜為鎮(zhèn)國大將軍,總領(lǐng)巨萬邊關(guān)武修。”
那人淡淡開口,瞥了眼白術(shù)手上的虎符,繼續(xù)道:
“你手里的東西,是陽陵信衛(wèi)的虎符。”
“何謂……”
白術(shù)看著那個被他親手救下的女人,正以一種教書的口吻對自己開口。
他上前一步,微微欺身,表情也似笑非笑。
長著金瞳的少年面容俊美,他臉上有絲絲暈紅,正是未消的酒氣。
溫潤的氣息吹過頭頂,在那雙含笑的金瞳下,原本成竹在胸或是趾高氣昂的赤紅甲胄,竟變得有些慌亂。
“何謂陽陵信衛(wèi)?”
把她的動作看在眼里,白術(shù)微微瞇起眼,輕聲笑了笑。
“鄭衛(wèi)開戰(zhàn)后,熒惑軍放出了黑魔,兩境邊地不少人家被黑魔殘殺,安俊臣的心腹許溫趁此,用重金招募破家的流民,把他們整編成軍,那些人駐在陽陵城,故而喚作陽陵信衛(wèi),信衛(wèi)的首……”
女聲終于羞惱了起來:
“你為何一直看我?!”
“流民?”白術(shù)收回目光,搖頭笑道:“恐怕這陽陵信衛(wèi),與雜號兵也差不多吧。”
“雖是雜兵,良萎不齊,但有這虎符在,好歹你也算獨領(lǐng)一軍了。”
女聲頓了頓,又接著開口:
“信衛(wèi)是許溫和林正清齊手的成果,一個出錢,一個出力,許溫是安俊臣的心腹,而林正清,是燕瑞的門生……”
她的語氣忽然變得意味深長:
“你區(qū)區(qū)一個折沖都尉,憑什么讓安俊臣和燕瑞如此討好?”
“你區(qū)區(qū)一個炬龍衛(wèi),憑什么能擅闖上官軍帳?”白術(shù)聳聳肩:“無詔而入,按大鄭軍律,是要斬首的。”
“我不是炬龍衛(wèi)。”
“我也不僅是折沖都尉。”
“然須說要讓你當大都督,還想把我許配給你。”
平靜的聲音淡淡傳開,把白術(shù)聽得面色一僵。
他收斂了戲謔的笑意,退后幾步,神情也肅然。
“小僧白術(shù),法號虛明,師從豐山寺無懷高僧。”
女子抬起眼,看見原本散漫的俊美少年,如今卻是一板一眼,語氣也鄭重萬分。
“僧人當持戒,許配一事,卻是萬萬不可。”
“那僧人能飲酒么?”女子冷笑一聲:“然后呢?”
“今年十七,陽符三重。”白術(shù)勉強開口:“只是一個興趣使然的折沖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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