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狐貍的高手,第一是蒲松齡,第二是紀小嵐,第三就是王安石了。
這三人,當屬蒲先生最寒酸而又最闊氣,紀先生次之,到了王先生這里就一切免談了。所以,狐貍都是一群一群地跑到蒲先生那里,聊齋里一住,個個都是有情有義的模樣。到了紀先生那里,遜色一些,但還是有住不下住不了住煩了的狐貍,一只只地在草堂里遛噠,推崇的是自由人的制度,來或走都只有一個字:請。
最后只剩下一只狐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王先生怎么看都不像現代從對面看過來的女孩子,但也沒辦法,最后一個懂得狐貍的人,只有他了。這只孤獨的狐貍,只好這樣灰溜溜的走過去,算是王家的人了。
這時,王先生正在做什么呢?
下圍棋啊!首相和詩人系于一身的王先生,怎么能不下圍棋呢?又怎么能不會下圍棋呢?老師孔子是說過,你要閑得發慌,就下圍棋好了。現在風氣是這樣啊,看一個人高不高級,首先是看他玩什么。琴棋書畫,哪樣搞不好,別人都會說你的閑話。再說了,“北風吹人不可出,清坐且可與君棋!被氐郊依,卸了官服,詩歌也丟到一邊,“以此待君子,未與回參協!倍嗪冒,窗外雪花無聲無息地飄搖,屋內棋聲此起彼伏地響亮。瞧先生意氣風發的樣兒,“棋經著在手,棋訣傳滿匣。坐尋棋勢打,側寫棋圖貼。”
寂寞的狐貍,不能不在一旁看熱鬧?粗粗傊老壬谴酥懈呤至恕B犅犗壬颊f了些什么:“旁觀各技癢,竊議兒女囁。”什么意思,先生下得好!不管是政壇,還是詩壇,棋壇,先生干掉一個,又干掉一個,后面還有一大串不服氣的,等著想打敗先生好讓他快點下臺哩!
一轉眼,先生發現了狐貍。先生沒有吭氣,但看得出來,先生心情是非常愉快的。變法通過了,萬歲點頭了,棋也贏得爽。
再一轉眼,先生又看見了狐貍,但還是沒有吭聲。狐貍這時犯嘀咕了:先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俗話還說,宰相肚里能行船。先生,你這是怎么了?要知道先生是一個多么高雅的人啊,連跟人賭棋都不玩俗的,不賭錢不賭女人,只賭梅花。所以,一到冬天,梅花的價錢就要翻幾倍,弄的城里的梅樹到處都是光禿禿的。
又一轉眼,先生還是看見了狐貍。這回先生終于停了下來。
也許先生琢磨了半天,所以慢慢就把眉毛皺成了一團。也許先生還在心里想過:你這個狐貍,好不知趣!轉一圈是你,再轉一圈怎么還是你!你就不能離我遠點嗎?你以為你是一個什么好東西,碰見你就倒霉!
先生這么想著,忽然就把手抬起來,指著狐貍說了三個字:木野狐。
先生終于對我說話了!狐貍一聽,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不知道狐貍是幸福死的,還是羞愧死的,狐貍的一縷魂靈卻從此寄托在了先生的那副棋枰上。后面的事情,狐貍一點也不知道了。我想,還是要有個結尾的好。
先生后來不知何故要把圍棋給戒了,還發誓說戒得太晚了,八十歲才想明白,圍棋實在是太厲害,害人啊,迷惑人啊,就像那個木野狐。先生不知不覺就提起了死去的狐貍,臉上還做出痛心疾首狀,以示嚴重性?墒鞘聦嵞,先生退休后,舉家搬到江寧,忽然又說了一番話:“明朝投局日未晚,從此亦復不吟詩!
先生說的是:唉呀,算了算了,下就再下一局吧,等天亮了我再戒也不遲嘛!先生為此還很不好意思,臉上紅紅的用大白話解釋了半天:“別看這個家伙是木頭做的,只要沾一點邊,你這輩子就休想脫身。如此糾纏不清,叫人神魂顛倒的,不是狐貍是什么?”
看來,先生還是很想念你的。
所以,你在天有靈,就不要笑話他老人家了,說什么天底下哪有這樣一只狐貍,連名字都是怪怪的。再說,誰讓你手腳太慢跑不過別的狐貍,誰讓你做了最后一只狐貍;蛟S,先生送給你的名字,可能是他一生中最短最精辟的一篇論著哩。
如果事情真是這樣,我還想替先生問一句:木野狐,你是小姐嗎?
弈秋與孟子
弈秋這個名字及其名字后面的這個遠古人物,能夠一直流傳到今天并逐漸成為圍棋的一個代名詞,甚至已經可“以棋封圣”,毫無疑問當然得首推亞圣孟子之功。不過亞圣能夠提到弈秋,卻不是要正面論述這個人和他對社會有多大的價值與貢獻,完全只是因為要論證一個道理,而順便將弈秋這兩個字眼提溜了出來。可以想見,這種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事情,我們這位無時不刻都在教育人的亞圣,當時恐怕是沒有想到的。但也正是這樣一個無心之舉,圍棋,才有幸在春秋戰國那個最混亂,卻又是最輝煌的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大時代,有了第一個有名有姓、有史可據的圍棋正史的專業形象。而且更為重要的是,我們由此及彼可以推斷出更多有關這個故事背后,關于遠古圍棋在那個大時代背景下對于社會各個層面更大價值、更深層次的那些人和事:
首先,通過孟子自己論述到的弈秋和與他相關的棋人棋事,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弈秋這個圍棋人物,顯然是要更早于孟子的。甚至可以這樣結論也毫不為過,那就是弈秋有極大可能不是孟子同時代的人。道理其實很簡單:同時代的人,不會成為一個傳說。只有經過歲月沉淀,口口相傳,人人傳誦,孟子對弈秋的隨口提及,才會如此故事飽滿,層次豐富且又深藏哲理于其中。
通過后來清代焦循對孟子的考據一書《孟子正義》的論述,我們又可以弄清一個根本性問題:遠古神州大地,大凡以某種驚人業藝行走于世間者,人們要稱呼他,大多都要在其名前首先冠之以他的那個驚人業藝。所以,弈秋這兩個字,前面自然也就是專指圍棋,后面才是弈秋這個人的真實名字。不過這里又不可避免的衍生出另外一個學術性極強的問題——“弈”,這個字從字面上而言,到底是專指圍棋,還是泛指那時盛行于世的所謂“六藝”大術數范疇?而且尤為重要的是,在后來的《說文解字》中,“弈”由名詞很自然地變為動詞,但它到底更早于出現在弈秋那個時代之前的來龍去脈并未有片言只語的說明。至于楊雄在他的《方言》中不斷強調說,“圍棋謂之弈,自關而東,齊、魯之間,皆謂之弈”,“斷木為棋,椀革為鞠,亦皆有法度焉”,甚至劉向直接將圍棋譏諷比之為白黑簡心,“弈”、“圍棋”、“博弈”這些最早的圍棋稱謂,至今還是一筆糊涂賬。
相對來說,我還是更喜歡慢慢在歷史長河中不斷蹦出的“手談”、“坐隱”這樣的極富詩意和美感的圍棋代稱,無須一字,便道盡了圍棋的前世今生,美貌與意蘊。
雖然不知何種緣由孟子對圍棋始終有些毒舌,甚至在他的《孟子·離婁》篇章里直接將圍棋劃入“五不孝”的黑名單中,但不可回避的是,他對圍棋的貢獻,卻是極其難得和不可或缺的。
不管是孟子還是弈秋,他們所處的時代已經遠離我們長達兩千七八百年,圍棋的奧秘和真相,只會越來越多地淹沒在歷史的塵埃深處。而孟子在毒舌圍棋的同時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在他或侃侃而談或娓娓道來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悄悄為圍棋推開了另一扇神奇的窗扉:
“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
這句話說得很明白,但對圍棋,包含著那個時代的信息卻是彌足珍貴的。那時的圍棋,在大家、高能甚至是圣者遍地的輝煌時代,能夠稱之為“數”,已然是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孟子直接借圍棋指出世間事沒有一樣非專心致志而不得,本身就是對圍棋無形中最大的褒揚。
“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簡單明了地指出,弈秋乃是全國無可匹敵的圍棋第一人。不過我們更應該看重的是這句話沒有說出的語言:“通國之善弈者也”,其實不正是從另一個側面佐證了那時的圍棋,應該已經是一種風行于世的游戲項目,愛好者眾多。
“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為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鴻鵠將至,思援弓檄而射之。雖與之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欸,曰非然也。”
這是孟子有關圍棋論述的核心。他用最樸素的道理和對比告訴我們,同樣智力并處于同一個起跑線上的人,成功與否,成就大小,取決定因素的一定是你面對世界的那種態度和初心。不由得便想起尹喜與之相同的一句話,“習射,習御,習琴,習弈,終無一事可以息得者”,或許,這便是圍棋與我們相遇后的那種靜悄悄的力量加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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