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走進一小的校園，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資源分配不平衡，我想起以為我讀的那所小學，除了教學樓，連個操場也沒有。雖然學校不大，但大家都沒什么感受，畢竟是小學生，個子也不高，學校再小也比人大，理所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反倒更關心走廊夠不夠跳繩。

    一小就是這樣獨特的存在，擁有和高中媲美的環境與范圍，并且裝修極為奢華，看起來超出了普通小學的樸實無華。我一進去還以為是走進了某個拍戲的私立學校，不禁感慨道，現在小朋友的生活真是好啊。

    只是這些在周聞宇眼里算不上什么，畢竟他讀的實小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存在。于是我跟在周聞宇身后，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期寄再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回去再和李峰吹吹，哪兒像周聞宇，眼里只有路，視線根本不會偏半分，徑直朝著一個班級走去。

    我嚴重懷疑周聞宇在一小念過書，否則他不會這么熟悉路。而且我們原本還在校門口被堵住，但也不知道周聞宇和門衛說了什么，門衛又好心地放我們進去了，反正我光顧著瞻仰一小的尊容，也沒關心周聞宇到底說了什么。

    周聞宇帶我走到一個門牌為305的教室前。這個點還沒有下課，一個女老師正站在講臺上講課。周聞宇沒有吱聲，安安靜靜站在教室后面的一個窗子向里面看，眼神好像是在尋找什么。

    可是在我看來，他怎么那么像平常偷偷貓在教室后窗看學生有沒有違反紀律的老班？

    但我也不好開口問問他在找誰，只是跟著他向教室里投去目光，嘴巴卻一動不動。一邊看，我又忍不住贊嘆起來。

    不虧是一小的學生，哪怕才幾年級，上課聽課也是端端正正坐著，兩只手齊齊擺在桌上，聚精會神的模樣像極了好學的高三學子，想極力聽懂老師講的內容，才能在高考中取得優異的成績。哪兒像我小學的時候，由于年紀過小，上課基本等于聽天書，滿腦子只有放學回家后看的動畫片，和盼著媽媽做的晚飯。

    我靠在墻邊看了一會兒，又開始打哈欠。我本以為我能看到諸如小男生抓前座小辮子，幾個小朋友舉著書偷偷聊天，又或是偷偷吃零食，這一類不允許在課堂上出現的小動作，讓我逮到幾個樂呵樂呵，但可惜的是，這群小學生太成熟，上課就正正經經上課，一點娛樂都沒有。

    我撇撇嘴，現在的孩子都比我愛學習？

    過了一會兒，下課鈴響起，女老師按時下了課便走了。有幾個小朋友出來透氣，大部分小朋友卻都留在教室里，好像在為下節課做準備，紛紛拿出課本，低著頭認真看書。

    這時，周聞宇終于忍不住，直接往教室門口走去。

    我以為他要直接進去，暗想他來一小就是為了進教室？是要找什么人嗎？找一個小學生？

    但周聞宇一到門口，卻又頓住，仿佛后背被一股力量牽制，讓他無法邁開步子。他猶豫了幾秒，又后退了幾步，好像并不敢進去。只是靠在門邊，指尖無措地抓了抓褲縫，眼底逐漸被一股無法隱藏的緊張占據。

    “大哥哥有事嗎？”

    忽然，一個小男生從外面回教室，正好看到周聞宇一直站在門口，有些奇怪地問道。

    “我……”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周聞宇緊張得不知所措，想起他在學校永遠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不管遇到什么都是鎮定的模樣，可現在的他卻表現出另外一種模樣，仿佛是拿到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試題，而他想了半天都找不到解題的答案。

    他明明想說什么，可是嘴巴卻好像被縫了起來，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那個小男生見周聞宇半天也不說話，只當沒有事，便準備走進教室，誰知沒走幾步，耳邊就傳來聲音，“我……我想找周平寧……同學。”

    “哦，周平寧呀？”小男生回過頭，隨即朝著教室里喊道，“周平寧，有人找！”

    周平寧？

    一個陌生的名字，周聞宇話音一落，我下意識跟讀了起來。雖然沒聽過，但聽著是周聞宇什么人似的，他今天特地來一小就是為了見這個人一面？

    “來啦！”

    一道軟糯的奶聲從教室里傳來，我看到周聞宇身形一晃，臉色更加緊張了。

    隨即是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個穿著校服的小身影蹦跶蹦跶地朝我們走來，一張乖巧的小臉出現在我們面前，那個小女孩仰頭一笑，燦爛得好似小黃鸝，“哥哥姐姐好！”

    可是迎接她的是一片沉寂。

    周聞宇一看到這個女孩，起先眼里是驚訝，隨即是憤怒，又轉而變得隱忍。反正我是形容不出，我只知道那是一種很復雜的眼色，復雜到周聞宇再怎么打量這個小女孩，卻始終不曾開口說話，只是抿著唇看著人家，像極了討債的人不好意思討債，卻極力用雙眼的注視逼著你想起來自己欠錢了。

    見這個小女孩眨著一雙疑惑的大眼睛，我便好心地回答道，“啊，你好！”

    終于得到反應，小女孩又是一笑，劉海上可愛的發夾也跟著輕顫，“大姐姐好呀！”

    “你……是叫周平寧是嗎？”我又接著話說。

    “嗯嗯。”周平寧點頭，“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原本想說剛才聽周聞宇說的呀，但看周聞宇也不說話，這么說的話又不好解釋。便指了指她的胸牌，“你那里寫著呀�！�

    周平寧眼中一亮，好像十分佩服我的觀察力似的。又奶聲奶氣地問道，“你們找我做什么嗎？”

    “啊……那個……我們……”我一時組織不出語言，便用手戳了戳周聞宇的后背，想著他快開口呀。人是他要找的，怎么到了跟前卻不說話呢?

    但周聞宇就是不說話，仍舊緊閉著嘴巴，只是盯著周平寧看。

    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戀童癖，把人家小孩都盯得害怕了。這樣乖巧的小朋友，家長肯定教導過，第一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第二不要回應那些盯著自己使勁看的怪叔叔或者怪哥哥。

    周平寧就這樣在我們兩個人的沉默中，吃力地仰著頭，一下看看我，一下看看周聞宇，一雙大眼睛充斥著無數疑問。

    過了一會兒，她腳向后撤了撤，臉上有些膽怯，“如果沒事，我就……”

    我一看周平寧轉身要進教室，腦子回想的是周聞宇在學校里時落寞的背影和堅持要到一小的決心，雖然他有自己無法解釋的原因，但既然見到了人，肯定是有話要說的，只不過他還沒有準備好，所以太緊張了。如果周平寧現在進教室，那周聞宇肯定就說不了什么了。

    “那個……我們……我們是電視臺的小記者！”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

    “電視臺……小記者？”很明顯，對于一個三年級的小學生，不管是電視臺，還是小記者，周平寧還是有點疑惑的。

    “嗯嗯�！蔽亿s緊點頭，生怕晚了一秒鐘周平寧會起疑心。畢竟看著這整個班級的小學生都不是一般的聰明，要是被當中拆穿什么的，我這張老臉往哪里擱。

    好在，我偷瞄周聞宇的時候發現他并沒有任何要阻攔我撒謊的意思。

    于是當周平寧詢問我們為什么要找她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胡謅起來，“我們……哦！我們在給電視臺找幸運觀眾呢！”

    “幸運觀眾？”

    “對對，由于喜歡我們臺節目的觀眾比較多，所以我們做了這個反饋活動。”我開始不打草稿的編造理由。

    只是周平寧小手攪在一起，回道，“可是……我不看電視呀……”

    我一頓，連忙訕笑起來，腦子則迅速運轉。

    “那……那你肯定聽過‘向陽小報’吧？”

    向陽小報是柳城一家人盡皆知的廣播節目，我暗想周平寧再小，但生活在柳城肯定也聽過吧，畢竟這個節目時常占據校園廣播頻道，只為給自家研發的生活用品打廣告。但礙于電視臺限制它的宣傳，于是花了點錢轉為滲入基層了，借著校園的人群基礎做宣傳。

    雖然在學生當中這個節目實則令人厭惡，因為誰都不喜歡課間想休息的時候被廣播那個大喇叭吵到。但偏偏這個節目不會如你愿，非要將每個廣告打到你能脫口背出來才罷休。

    周平寧果然蹙了蹙短小的眉，然后點了頭，“嗯，我聽過�！�

    “看吧，我們就是那個節目的小記者，呵呵……”我繼續誘導周平寧感受這個節目的魅力，這樣她才能勉強相信我和周聞宇的身份。

    “那是什么反饋活動呢？”周平寧還算機靈，確認了我們身份，又問起我們的目的。

    我連忙說道，“害，我們這個活動是這樣的，深入校園，然后隨機抽取，根據幸運數字來獎勵。正好你是我們遇到的第一百零一位，你很榮幸成為我們的幸運觀眾啦！”

    “真的呀？”周平寧臉上泛起喜悅，但很快她的理智又占據主導，“可是你們……也沒有攝像機呀……”

    我暗自咋舌，怎么這個小姑娘這么小警惕性這么高？而且反應也太快了，我這還沒想好禮品怎么編，她都觀察到我們沒有攝像機了，真是天生的小機靈鬼。

    我咽了下口水，解釋道，“這個當然是隱秘的，如果人人都發現了，不就沒有驚喜了？”

    “是嗎？”周平寧若有所思。

    “你看到那邊的花叢嗎？”我隨便指了一個方向，“我們現在都施行隱秘拍攝的，等你下次看節目就可以看到自己啦。”

    “哇！好神奇呀！”周平寧這才相信，眼里滿是驚奇的神色。

    “嗯，就是這樣�！蔽医K于安了心，現在的小孩也不好騙。

    “那……我是幸運觀眾，我有什么獎勵嗎？”周平寧的臉上滿是期待，眼里都在放光。

    “這個……獎勵啊……”我一時還沒想好，暗道完了，這下怎么編……

    我求救般看向周聞宇，可是他還處于恍惚之中，見我向他求救，卻只會了我一個白眼，好像是嫌棄我拙劣的演技。

    好吧，求神拜佛不如靠自己，我趕緊在自己兜里到處摸，看能不能摸出什么。

    “��！”等我手上的觸感回來了，“哈，是這個！”

    我趕緊掏出兜里的東西遞了過去，“給你。”

    可是周平寧明顯沒料到我給她的只是一根棒棒糖，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周聞宇也沒料到，他只是看著我把糖遞過去，臉色更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再次掛著笑，“你可別小看這根棒棒糖哦！”

    其實這是李峰的零食，他一般會多給我帶一塊，以免我直接從他手里搶。我一般會選擇在課間吃掉，但今天因為一直想著周聞宇為什么沒有來上課，所以就忘記吃了。

    “這可是輪回棒棒糖！”我開始發揮自己強大的胡編亂造功能。

    “輪回？”周平寧仰著頭，眼里再次閃過疑惑。

    看吧，果然還是小朋友，在她這個年紀，想來是沒聽過諸如輪回、轉世或者因果這類宗教術語。

    “所謂輪回嘛，其實就是流轉，流轉，你懂嗎？”我解釋道。

    周平寧毫無疑問地搖頭。

    “這流轉，意思就是比如你現在遇到一件事不順心了，等你吃完這個棒棒糖，事情就流轉啦。”我盡量讓我的語言保持口語化，一面通俗易懂，一面又稍稍保持一點神秘性，以免等這孩子再長大點，看書再廣泛點，肯定就反應過來我純屬瞎編了。

    周平寧仍舊是一臉疑惑的樣子，我只好開動腦筋，再舉個例子，“你看哈，比如你現在在學校，就不能看到爸爸媽媽是吧？”

    我原本還忐忑于這小姑娘不會嫌棄我編都不會編吧，但沒想到她點點頭，好像對我后面要說的還有點期待。

    見她這么期待，我暗想也正常，想起我上幼兒園那會兒是被老方和方母逼著去的，開學第一天把我送進去，還沒進教室我就哭，后來據老方形容，我當日哭得嗓子都啞了，就是想和爸媽繼續待在一起。因為對陌生的環境不熟悉，我實在不愿意待在學校，還是家里好。但怎么辦，在家長眼里，你到了年紀就該去學校，你需要適應學校，以至于日后你需要適應社會，你不能一直待在爸媽的懷抱里，你要融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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