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那是小方啊！”原本和周聞宇坐在一張桌子上的老師忽然說。

    “就是呢！小方！”又有一個老師認出我，忍不住朝我招招手。

    “這離上次去研學都過去小半年了吧！小方過得不錯呀！”

    “誒呀！周老師你運氣真好，女朋友還一直來看你！”

    雖然我并不知道這幾個老師是如何看出來我的變化，但出于禮貌，即便我站在辦公室里顯得有點突兀，還是友好地朝他們笑了笑。大抵是覺得我笑得太傻，這幾個老師又迅速回到了他們的論題上，也不再關心我到底為什么要來。

    “方心怡。”只是趁我走神和這幾個老師打招呼，周聞宇在我眼前揮了揮手。

    “啊？”我看著周聞宇把那碗粥拿出來，然后捏了捏袋子里的包子，臉上的表情并沒有期待。我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識問道，“徐……徐老師呢？”

    周聞宇緩緩放下包子，繼續皺眉，“你一來就關心別人？”

    “不是……”我才想起來反駁，還越想越不對勁，此刻周聞宇離我這么近，細看之下他臉上不僅不是慘白的，反倒是難得的精神抖擻。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周聞宇的額頭，“也沒發燒啊……”

    周聞宇根本沒怎么樣，這么大個人不就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哪兒有徐老師告訴我的那樣虛弱？

    “怎么了？”周聞宇把我伸過去的手抓住，一雙沉靜的眼透露著和我同樣的疑惑，“你在說什么？”

    “徐老師人呢！”我還準備找徐老師當面問清楚呢，怎么謊報軍情了？

    “他家里有事，早走了。”周聞宇雖然臉色有點不滿，但還是選擇如實回答我。

    “哈？”我心里咯噔一下，這么出乎意料的嗎？當事人都不在現場，我連對峙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找他干嘛？”周聞宇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

    “徐老師說……你生病了？”我只好把徐老師告訴我的事實說出口，“我以為你怎么了，來看看你啊……”

    別一臉這么嫌棄啊，我都這么盡心了，還不快夸夸我？畢竟還有誰像我這么貼心地準備了清淡可口的粥呢？

    “我就讓他打個電話，讓你送點吃的來……你不愿意就算了，還盼我生病？”周聞宇這才明白怎么回事，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下那碗里的粥，有些哀嘆道，“現在餓的人是我，你給我吃這個？”

    “啊？你讓他打電話給我的？還讓我……送吃的？”我大吃一驚。

    好吧，其實也沒有大吃一驚。我才醒悟過來，我怎么這么傻啊，徐老師難道無緣無故就碰周聞宇的手機了？唉，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沒什么好事。你看吧，女人的直覺總是出奇地準。

    “對啊。”周聞宇點頭，一副理所應得的樣子，“我今天忙了一天，實在抽不出空去買吃的。我讓徐老師跟你說一聲，如果可以，給我帶點吃的，自己也順便吃一份。如果不可以，那就好好在家里歇著，我明天去找你。”

    所以，周聞宇一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我來的目的，還嫌棄我來晚了？

    “那你還嫌棄我來晚了？”我當即想到的是他毫無期待的神色，明明我還以為這是我給他準備的驚喜呢？

    對于我的反駁，周聞宇完全不為所動，還覺得有點好笑，“下次給我準備驚喜的時候記得準時。”

    我在心里大翻白眼，你真是成精了，還知道這是我準備的驚喜呢……這個徐老師……我知道，他肯定是好心提醒我多關心關心周聞宇，可他怎么就不能如實告訴我事實真相？他知不知道周聞宇餓的后果……

    當我看到一個肉包子迅速在周聞宇嘴里消失時，我連忙阻止道，“你你你……你怎么吃我的包子？你的是粥！是粥……”

    “吃不飽。”周聞宇又咬了口包子，等他徹底咽下去，終于知道安慰我，聲音輕柔地可怕，“還有一個小時才能結束……待會兒帶你去吃飯，好嗎？”

    仿佛是意識到他剛才由于饑餓而顯露的不耐煩有點傷害我，他開始走真誠路線，那一雙星星眼無不透著誠懇。

    我咽了下口水，這個周聞宇，真的每次都把我吃的死死的……

    “好吧。”我喪氣地回道，竟然自顧自打開那碗裝粥的碗的蓋子，還不忘碎碎念起來，“待會兒不帶我吃肉，你就完蛋了！”

    看到我這么聽話，周聞宇會心一笑，揉了揉我的頭，像哄貓似的，“肯定。”

    只是不等我多瞪他一眼，他已經快速回到自己的工作陣營，仿佛這個辦公室里并不多我一個人，他的團隊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我其實并不愛喝粥。和周聞宇一樣，我覺得吃不飽，而且我受不了清淡的口味。我看著這碗里只飄著幾根菜葉子的米粥，我頓時有點反胃，明明碗面還撲騰著熱氣，帶著一股特殊的米香味，可是我就是聞不下去。

    我突然后悔起來，我剛才應該勇敢一點，決絕一點，怎么就讓周聞宇把我的肉包子給搶走了？這下好了吧，我只能默默面對這碗寡兮兮的粥，一點食欲也沒有了。

    我撐著手臂，郁悶地舀起米粥往嘴巴里送，我早知道更聰明一點，買粥的時候怎么也不要點榨菜蘿卜啥的小菜，總能解點饞吧，這下真的饞是也解不了，還得等周聞宇帶我去吃飯。我原本想的是，反正周聞宇吃得清淡，為了他我都吃起包子了，那小菜也就忍忍吧，一頓不吃也不會怎么樣。現在好了，我一頓吃的還不如那幾個小菜的口味呢。

    其實我也可以現在就出去吃東西的，畢竟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我肚子的溫飽呢？可惜我都到柳大了，都走進周聞宇的辦公室了，我再一個人獨自走回去吃？我傻了我？

    我都說了吧，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一個月，照我和周聞宇相處的時間，突然讓我恢復一個人吃飯，尤其是室外，那還是饒了我吧，我寧愿躲在家里點外賣，還能舒舒服服靠在沙發上，邊吃邊看劇。再說，我現在還是在柳大這么熟悉的地方，想到在這里經歷種種，我心里還是有點負擔的，我需要周聞宇的陪伴。

    論談戀愛的一個好處，就是我想躲藏的時候至少還有一個肩膀替我擋住面前的傷害。

    好吧，這么想想，我也沒什么不樂意的。做人得學會認命，太過抗爭容易產生壓力，我這么懶惰的人，再給自己施壓就太不道德了。于是我就坐在熟悉的辦公桌旁邊，吃了幾口粥，就默默看向那圍成一圈還在討論項目的幾個老師。

    周聞宇仍舊被夾在中間，一身學術的裝扮，戴著的眼鏡一直掛在鼻梁。我看到他老是抬鏡框，抬一下手指又指向桌上的某處，嘴里一直吧嗒吧嗒講東西。雖然聽起來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詞語，但我卻覺得這樣的周聞宇怎么這么有魅力？

    都說專注的男人最帥，說的可不就是現在的周聞宇嗎？

    我去，我怎么又犯起花癡了？明明我犯花癡的年紀都過去了啊，怎么看到周聞宇這么專注的時候，心里的一根弦總是在撩撥著，盯著他連眼睛都不曉得動了呢？我可是個矜持的人呀！而且我們都在一起有段時間了，我怎么次次都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怎么就看到周聞宇的時候停止思考？怎么就滿腦子只有他整個人呢？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某個寧靜的夜晚，電視里正在播放某個虐戀情深的愛情劇，我親愛的母上，也就是我媽，在看到女主無比跪舔男主并且經歷備胎、被甩等慘痛回憶時還能選擇原諒男主，還能繼續和男主在一起的劇情，我媽當即換臺，還不忘如此意味深長地告訴我，“心怡啊，你要記著，以后談戀愛呢，一定要保持自我。千萬不能為了男人丟了自尊，千萬別像這個劇里的女主那樣，知道了嗎？”

    那時單純如我，懵懂的年紀讓我對愛情全無預兆，我并不明白什么自我，也不明白什么叫自尊。如果我能事先預知，在未來里，以后的我在面對周聞宇時會如此毫無招架，我一定不會在那個時候十分篤定地回答我媽，“媽媽，你放心。我一定讓那個男人失去自尊！”

    我媽大概會以為我會做到這一點，我也以為我會做到這一點。但直到我想起每次面對周聞宇時的心動，以及那天當我把周聞宇帶回家時我媽那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情景，我特別想再問一遍我媽，到底是誰沒有自尊啊！

    “方心怡，走啦！”

    在我還沒有徹底結束回憶前，周聞宇的聲音又把我拉回了現實。我看著他從我身邊走過，辦公室的燈都關了幾個。原來周聞宇和那幾個老師間的項目已經聊結束了，他負責最后關門，看我還賴在椅子上，忍不住叫我。

    “走吧。想吃什么？”他又問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吃什么。我剛才光顧著看他們討論，突然又飽了，現在并沒有剛才來的時候那么餓。可是周聞宇都這么說了，那我不吃也不好意思啦。

    “要不，去吃酸菜魚？”我突然想起來柳大后門出去有一家酸菜魚的店。

    不過在我讀書那段時間，這家酸菜魚并不怎么火，由于那家店鋪鋪面很小，拿來當原料的魚也時好時壞，所以很多人并不愿意去吃。我純粹是因為喜歡吃魚，有很多次拉著李峰去吃。只不過李峰怕吃魚，尤其是刺多的魚，那樣吃起來不方便，于是后來也不陪我了，害得我整個大學也沒吃過幾次那個酸菜魚。至于現在這家店在不在，又開的怎么樣，那我就不知道了。

    “那家好像有點辣，青椒的那種，你吃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雖然此前周聞宇已經跟我吃過烤魚、燉魚等做法的魚類食物，但考慮到他胃不好，也不喜歡吃辛辣的，還是得問問他的意見。

    “都跟你吃了這么久了，還行。”周聞宇回答，“去吧。”

    想想也是，好像是因為和我吃了很多重口味的食物，周聞宇也慢慢接受了一些辣味或者偏咸的口味。雖然他還是雷打不動地勸我吃多了不好，但每每我在吃的時候他又十分自若地陪著我吃，絲毫沒有內疚自責的意思。于是當我看到他吃的時候，我便更加心安理得地吃，還吃得賊開心。

    鎖上辦公室的門，周聞宇和我一并往柳大的后門走去，據他所說，他按照地圖上的查詢，這家店貌似還沒倒閉，應該順著原路去就行了。于是我僅憑記憶，帶著周聞宇在學校里繞過去。

    這個點學生早下課了，而且臨近期末，同學們也大多在圖書館復習，所以路上也沒什么過往的人。天是微微暗，路燈也漸漸發出光亮，我和周聞宇一邊走著，一邊看著地上被拉長的影子。

    “你說那家老板能不能換點新鮮的魚？”我在路上和周聞宇閑扯。

    “那樣需要成本。”周聞宇總是能從非常專業的角度給我分析問題，可是他沒有考慮到，我作為一個在學識方面沒有任何建樹的人，我對越是專業的東西我越聽不明白。比如現在吧，他跟我說成本，其實他告訴我這樣的后果也就是假如我現在還是個學生那我可能就吃不起這魚了，就這么簡單。

    “那就沒有……”但畢竟話題是我打開的，我還得繼續聊下去。

    只是正當我準備問問，按周聞宇這種數學理科男的思維，他要是去賣魚是不是會降低成本還能做成賺錢的生意？

    也沒來得及開口，一陣風似的從我身邊擦過，只見一個身影和我直面相撞。我往后一推靠進周聞宇的懷抱，而面前的身影則悶身一摔，手里抱著的本子和筆當即散落在地。

    “啊……”我聽到一聲悶響。

    等我反應過來，眼前正是一個頭戴鴨舌帽，一身灰白運動服的人坐在了地上。我下意識要去扶人，“你……你沒事吧？”

    “沒沒……沒沒……沒事……”原來是個女生。她一直低著頭，好像很怕見到人似的，身形也有點蜷縮。

    這是我第一次碰上比我還結巴的人，沒想到還是個聲音很好聽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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